恒星易烊千玺与幕后的女性引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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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024年最后一天,电影行业推出多部作品,其中易烊千玺主演的《小小的我》受到关注。

02该片讲述脑瘫患者刘春和20岁的生活,以平视视角展示普通人的需求和渴望。

03其中,刘春和与女生雅雅的情感线引发争议,部分观众认为不恰当。

04然而,导演杨荔钠表示,刘春和只是一个20岁的普通男性,有爱的能力和渴望。

052024年,女性导演和编剧的作品如《热辣滚烫》、《我的阿勒泰》等,展现了女性视角的魅力。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12月31日,2024年最后一天,电影行业还在冲KPI:

陈思诚监制、肖央主演的悬疑大片《误杀3》,以极恶爆杀的视听语言,论证“孩子不应该成为商品”;

年逾花甲的甄子丹,闯入律政界,用综合格斗和律法良心纠正对穷苦青年的“误判”;

两部喜剧全明星阵容,亦来分一杯羹《“骗骗”喜欢你》《床前明月,咣!》;

而其中预售成绩最佳、讨论声量最大、票房表现亮眼、口碑评价较高的,还得是易烊千玺主演的《小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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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片自从在东京国际电影节全球首映,并获得观众选择奖以来,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上映之后,好评如潮、票房高涨的同时,也存在质疑的声音。

但看完这部电影,可以说,《小小的我》或许够不上年度最佳,也绝对是当下电影行业乃至观众,最需要的一类电影。它实在无愧于任何意义上的“观众选择奖”。

而易烊千玺,的确做到了:以自己的表演支撑起了这部电影。

倘若将一部电影的前期筹备、中期拍摄、后期制作,整个生态流程比喻成太阳系,那么,易烊千玺就是《小小的我》中的太阳——独一无二的,牵引所有创作、情节、演员及表达,围绕其运转的恒星。

本片故事是讲脑瘫患者刘春和20岁的生活。“脑瘫是医学史上最古老的未解之谜”,这是病,而非一个人的命。不得不认病,却又不认命的刘春和,是整部影片成立、甚至有所超越的唯一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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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过火,会将脑瘫表现为一种“奇观”,冒犯脑瘫患者和观众;

演得不够,同样让人不适,有消费脑瘫患者和苦难换取票房的嫌疑;

演得慢了,不能在第一时间让观众信以为真这就是一名脑瘫患者,也不行,因为这种影片,就要求你尽快与观众签订信任合同,最好第一个镜头就告诉你:这就是那个被脑瘫困住了身躯和时间的刘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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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不虚、分寸得当、又快又准,从明星演员化身脑瘫患者,能完成这个表演的并不多。易烊千玺是其中之一。

诚如日本导演岩井俊二说的:“能演绎到那种程度,真是演员的无上荣光,我见证了他惊人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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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篇,特写一双腿,趔趄至扭曲地拾级攀登,天台围墙上持笔写遗嘱的手势,如盘虬卧龙,弯折到变形,而后方给出一张朴素又压抑的脸,从此刻起,正式确认这是刘春和,不是镁光灯下熠熠发光的易烊千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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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感建立之后,刘春和的表情神态、吐字发音、吞咽咀嚼、行路姿态、肢体动作、乃至心理等如一部精确至极的程序,没有一个代码是脱离出“脑瘫患者”的。

刘春和取得了观众的认同与理解,意味着这部描述脑瘫患者生活的电影成功了一半,而另一半就是看电影采用什么样的视角,去描述这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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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的视角是从心理需求出发的,几乎套用了“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五层需要。

第一层,生理需要。

衣食住行方面:他会换衣服和使用洗衣机;他用特制筷子吃饭,容易被呛,喝水得用吸管,但无忌口,甚至能饮酒到醉;他睡觉起床,需借力于绳套;他出行,过斑马线慢些而已,上公交还能给人让座,甚至最后考取了驾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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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安全需求。

他需要一份职业,需要经济自主,需要稳定的生活秩序,所以他念书学习,满墙的书都看过,高考分数超一本线80多分。他想当老师,遂报考师范大学,去教培机构应聘做讲师,甚至求职于咖啡馆,只为攒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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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层,归属与爱的需要。

外婆(林晓杰 饰)宠爱信任他,他亦然;母亲(蒋勤勤 饰)虽与他“相爱相杀”,但他也能体谅母亲的不易,接受母亲生二胎的现实;尤其是对待青春女孩雅雅(周雨彤 饰),因为她而坠入爱河,会有春梦和性意识的觉醒,会给她写诗,渴望牵手,尽管最后“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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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层,尊重需要。

片中刘春和学习、出行、让座、求职、试讲、写投诉信、工作、打鼓、春梦、示爱、写诗、考驾照、抗争、吵架,甚至绝望到吞食糖块,想让自己窒息而死,几乎都是他在主动或决绝地赢得自尊和他人的尊重。

他摆脱不了病,但有权利不以病来定义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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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层,自我实现的需要。

从某种程度来讲,实现“尊重”,就是实现他自己内心的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尽管这份渴望和认可的姿态很低——只要承认他是一个普通的20岁成年男性,他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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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层需求,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所必然拥有的需求。刘春和,也不例外。脑瘫只是附加因素,而不能裁判其本质。

电影朴实地将五层需求娓娓道来,没有奇观化地消费他,更没有外来人俯瞰式的怜悯,亦非仰视他,试图将其塑造成鸡汤式的英雄。有的只是平视一个有病的残疾的,却也能成为自身之恒星、有爱欲、渴望实现人生价值的普通人。

刘春和是《小小的我》中的恒星,围绕其运转的三大行星,便是影片着重塑造的三名女性:女生雅雅、母亲陈露、外婆陈素群。

电影被诟病最多的,正是雅雅与刘春和的情感线。刘春和因她而春心萌发。她反过来,好奇地问他能否勃起,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部,像一种测试。有人谓之,不检点,不舒服,没必要,太违和。后面,当刘春和想牵她的手,她借口走开,从此远遁。又有人说,这是“茶”,是不负责任。

其实,刘春和的一句台词,已经表明了一切:他只是一个20岁的成年男性,“很多人以为我们除了吃喝拉撒,没有别的需求”,其实不然。残疾人,一样有青春的萌动与爱欲的渴望,一样有性的意识和牵手的需求。残疾的是确诊的病,而非他的人生。所以他感激雅雅,能提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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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何以是雅雅,而非其他女性?

因为她是第一个,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他的妙龄女性。在她面前,刘春和摘去了脑瘫的病躯,只是一个普通男性。而雅雅之所以好奇地窥探他,是因为她在精神上存在某种“残疾”,大学毕业后,几经磋磨,回家做全职女儿,她茫然又空虚,不知来路和归途,而刘春和精神世界的丰盈,恰好是她所缺的,所以她逐步靠近。

但即将触碰的手,又及时收回,因为雅雅从来就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而是一个面对残疾人的爱会害怕和顾虑的女生。不完美的,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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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雅雅持灯奔跑,引领刘春和

在刘春和萌生爱欲时,站在反面、如同铁笼的对象,是他的母亲。母亲认为刘春和解决生存问题就好,而对其他层次的需求,基本都呈现出抑制、打压、否定他的状态:不许喝酒、不让读师范、警惕陌生女性,以生二胎方式治愈自己的痛苦。

在母亲眼里,他是累赘,是负担,是压力,是造成自己人生一切不幸与痛苦的根源。然而,也正是这个母亲,让他活到20岁,成绩优秀,坚韧不拔,知礼善良,面对异样目光而临危不惧,写诗、打鼓、报菜名、做咖啡,有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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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踉跄成长的人生道路中,他受过的冷眼、怜悯或恐惧,母亲只能是他的数倍。而他的父亲呢?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缺席的。

一个不完美的、非圣母的妈妈,不是我们苛责她的理由;她想永远圈禁刘春和,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的异样目光,确保他不会受伤,譬如雅雅带给他的那种伤害,尽管这是错的,但可以理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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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颗环日运转的行星中,最理想的角色是外婆。她从小就带着刘春和,奔波各地,寻求治疗。她知道,脑瘫是病,但不是外孙的一切。她不再执着于治愈,而是希望外孙开心。她看外孙的眼神,从来没有怜悯或担心,而是一种天然地视外孙为普通的、甚至优秀的男生。

外孙找到工作,她开心地说,刘春和你要成大款咯;外孙想考驾照,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脑瘫怎么开车,而是“你想跑得远远的?”外婆是刘春和的底气和后盾。刘春和遇到再糟糕、再难受的事情,都可以退回到有外婆庇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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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固然影响着这三颗行星的运转轨迹,但行星亦有自身的生态和卫星系统,所以外婆要组合唱团,母亲要生二胎如地球之有月球,雅雅则是从近日点绕到远日点,甚至被其他恒星捕获。

正是这样的星系状态,才会让刘春和这颗恒星的不同状态、数据、活动,被我们观测到。同时,也因刘春和的存在,才使得被遮蔽在宇宙阴影中的行星们——同样需要被看到的母亲、外婆、朋友们,被我们看到。

《小小的我》监制尹露、导演杨荔钠、编剧游晓颖,都是创作过佳作的女性电影人。

是游晓颖发现母亲所在的老年合唱团里,有一个阿姨总把自己的患唐氏综合征的孙子带在身边,一起唱卡拉OK。尹露听到这个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后,本能地觉得:“这可能会成为一部电影。”

她们发起这个项目,找到一直关注病患群体,拍摄过聚焦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妈妈!》的导演杨荔钠。

所有的机缘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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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们发现了易烊千玺这颗恒星,并组织起优秀的女演员如林晓杰、蒋勤勤等行星,以平视的视角去展示一个“穿行于孤寂之河”的20岁脑瘫青年的生活截面。

是她们创造了这部电影。

而她们,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整个2024年,许许多多的她们,一起构建了一座强悍的引力场,已经影响了整个中国电影市场和作品的运动轨迹。

年初春节档贾玲导演、主演的《热辣滚烫》,讲的是女性唯有从体重、心态与事业的桎梏中出走,才能摆脱成为傀儡、堕落者和受害者的处境,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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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线的改编自李娟作品、滕丛丛导演的《我的阿勒泰》,塑造了许多肩负着命运、民族、情感之重,却又能以可爱、清醒、通透的方式找到生活之轻的女性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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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上映以苏敏阿姨为原型、尹丽川导演的《出走的决心》,让一个背负着长女、妻子、母亲、外婆的多重角色,也是多重牢笼的中年妈妈,勇敢地为自己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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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上映的邵艺辉导演、编剧的《好东西》,更是鼓励那些已经出走的女性们,有勇气不玩男性的游戏,创立自己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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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年底的《小小的我》,易烊千玺是绝对的主角,但他的表演早已无关性别,他只是在真诚地呈现“人”,更何况脑瘫患者这类群体生活,也往往更容易被女性看见,以及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林晓杰的表演,兼有生活之重和音乐之轻,堪称年度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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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今年的男性导演们,如《异人之下》的乌尔善,《解密》的陈思诚等,当他们还在关注战争、家国、英雄、传奇,关注都市里的奇观、历史里的风云、时代的史诗时,是这些女性叙事、女性视角的引力场,把观众的目光拽到了日常生活的角落:

无业落魄超重的青年女性,隐忍压抑痛苦的中年妈妈,带娃的单亲妈妈、缺爱的漂亮女性,一个寻常人的目光总会避开、躲开、绕开的脑瘫患者。

而她们也获得了相应的理想反馈:《热辣滚烫》内地票房年度冠军,《我的阿勒泰》首部入围戛纳电视剧节主竞赛的华语剧集,《出走的决心》《好东西》豆瓣评分分别为8.8和9.1,《小小的我》获东京国际电影节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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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说这些女性创作者主导的影片就足够完美,也不是说那些男性导演们的电影没有价值,他们对工业的探索,对人才的培养,对类型的开发,都是很好的,野心十足,于行业、市场都有所裨益。哪怕票房或口碑不尽如人意,也该有人尝试。

健全、合理、繁荣的电影行业本该如此。

只是,在长久被男性叙事引力场所构造的电影星系中,难得涌现出这么多优秀的女性叙事作品。2024年,从年初的《热辣滚烫》到年末的《小小的我》,证明了无意于创造星球大战和帝国英雄的女性引力场,也能牵引出一条条炫丽的星云,创造出一座座夺目的星系。

文/李瑞峰  编辑 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