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还会更美好”| 青年维也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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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比现在更真心相信未来还会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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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弗洛里安·伊利斯

12月31日,费尔南多·佩索阿在日记里写道:“命运的安排都会一一兑现。

本文摘自《1913:繁华将尽的世代终章》,已获出版社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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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的阿拉斯加卡特迈火山喷发导致1913年一整年的天空都是雾蒙蒙的,这让人感到新奇和怪异。阳光不再普照,天气转凉,整年的降雨量也比往年更多。火山灰不仅在美国,而且在欧洲也造成了被专家们称为“大气视觉阴霾”的现象,具体表现为“太阳周围出现了明显的烟雾层”。1914年起,观测天空的人将会觉得有些无趣。后来卡尔·多诺在达沃斯写道:“自1914年1月起,有一段时期可观察到的气象现象数量很少,只有发生一场混乱才能重新注入活力。”这到底指的是下一次火山喷发还是下一场战争,答案并不明确。天文学家和气象学家论证时偏好保守。但是托马斯·曼会喜欢这种谨慎的,他是在为《魔山》搜集资料时结识了在达沃斯物理气象观测站的多诺。

12月9日,保尔·苏代,法国最重要的文学批评家,在点评马塞尔·普鲁斯特刚出版的《追忆似水年华》时说道:“该作品毫无章法且杂乱无章。”但不管怎样,这几百页的文字里也有一些相当可取之处,这些内容“本应该被做成一本不错的小书”。

图片尼金斯基

12月13日,德国第一座海因里希·海涅的纪念雕像在法兰克福揭开了面纱。在雕刻这位肩膀宽厚的19世纪德国诗人时,雕刻家科尔贝做了件荒唐的事,他参考的模特是刚离开佳吉列夫的“牧神”、瘦削的舞蹈家尼金斯基。他恰好在科尔贝收到这个雕刻订单时,造访在巴黎的工作室。所以,海涅的雕像成了一位纤细柔美的少年,他正踏着舞步离开一位赤裸的女性,并踮起脚尖保持平衡。面对大家的错愕,科尔贝称他的雕像只是想要表达海涅诗歌的轻快,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从12月13日到17日,德国热气球飞行家胡戈·考伦在空中连续停留了87个小时。12月13日黎明,他搭乘热气球在比特费尔德起飞,到12月17日才降落在2 828千米之外位于俄国乌拉尔山脉的彼尔姆附近一片人迹罕至的草原。他唯一携带的地图是幅老旧的教学地图,否则他可能会选个更美的旅游目的地。接下来三天,他和两位同行人员坐上狗拉的雪橇前往附近大一些的聚居区,并立刻被拉回现实:他们因为间谍嫌疑遭到了逮捕。但是当俄国士兵在他们身上搜到可笑的教学地图时,便释放了考伦一行人。一直到离世那天,他都在怀念在空中的这五天。直到1976年,才有人在空中停留时间上超过了我们这位来自比特费尔德的好人胡戈·考伦。

图片《儿戏恋爱》舞台剧剧照

阿图尔·施尼茨勒的《儿戏恋爱》在电影院上映了。这是一个关于决斗的故事,决斗发生时,被下战书的一方已经完全不在意任何有关他那位情人的事情了。这也是一个关于错误时机的故事。12月20日,施尼茨勒在维也纳看了电影的点映。他在日记中记录道:“总体来说,一般般。”这位诗人不满意的点在于决斗的场景。关于那个部分,他说:“摄像方面还有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电影放映机》杂志完全不这么认为。有篇影评说:“几乎没有电影能像《儿戏恋爱》一样如此逼真地再现维也纳享乐氛围中特有的听天由命。”

斯蒂芬·茨威格正置身于维也纳的享乐氛围中,他在日记中写道:“一种美妙的无忧无虑笼罩着这个世界,因为如果发展和热情可以不断从自身汲取新的力量,那有什么会打断这种发展,会遏制这种热情呢?欧洲前所未有地强大、富裕、美丽。没有人比现在更真心相信未来还会更美好。”唉,错了。可惜茨威格 1942 年发表这段文字时,书的名字是《昨日的世界》。

卡夫卡好几天没有收到未婚妻菲丽丝·鲍尔的消息了,他托朋友恩斯特·魏斯去她在柏林的公司林德奎斯特的办公室找她,请她给一个答复。12月20日,菲丽丝果真发了封电报到布拉格给他,并承诺会写信。但她没有写。于是弗兰茨·卡夫卡打电话给她。她又向他承诺,马上写信。但她还是没有写。一天之后,卡夫卡给她发来电报:“未收到信。”接着,菲丽丝回了封电报说,她写给卡夫卡的信现在准备好寄出了,但请他圣诞节不要来柏林找她。他在绝望中和父母一起度过了这个节日。接着,12月29日,菲丽丝·鲍尔说了几周的信被塞到了信箱里,七个多星期以来的第一封。这是封分手信。“如果结婚,”她写道,“我们两人都会必须放弃很多东西。”接下来的内容他没有继续读下去。他哭了。他开始回信,这封信正如一年前的那封信一样,也需要四天。跨年夜,他又坐在敞开的窗户前,不停地写。他例行公事般地再次询问,两个人是否还有办法继续走下去,但其实他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未来了。然后钟敲响了12下,烟花腾空而起,伴随着绚烂的色彩,尖锐的声音升入城堡区的暗夜,在高空中渐渐熄灭,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卡夫卡继续写,最后写了35页,不可置信。他再一次请求牵她的手。当然还是用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即用虚拟式写就的宣誓:“我在婚后也将会是原本的我,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你即将面对的不幸。”菲丽丝在这个句子下面重重画了一道。但是直到本书编辑收尾的时候他还没有收到回复。

图片这张著名的合影曾被国内某本卡夫卡传当成“卡夫卡和他的母亲”

12月25日,D. H. 劳伦斯正享受着作品《儿子与情人》带来的成功,以及爱人弗丽达·冯·里希特霍芬的陪伴。他坐在热那亚的一个港口酒馆里,在日记本里写道:“我的信仰是,我坚信每个人的血肉比智识更为聪明。我们的头脑会犯错,但我们的鲜血感受的、想要表达的总是真实的。

奥匈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如今的在位时间进入了更难以置信的第 65 个年头。他想要在圣诞节假期第一天的午饭享用维也纳猪排。遵命。

只可惜 1913这一年的日记本被这位非常大大咧咧的埃里希·米萨姆弄丢了。但是他在巴代路1a号为自己那本名为《该隐》的人性杂志的最后一期写了一篇短文,标题为《回顾1913》。可惜内容是这样的:“迷信的人如果相信13这个数字寓意不祥,那他们完全可以把过去的一年当作例证。全世界以政治之名进行的事情反映的是奴役、血腥和愚蠢。对欧洲而言,1913 这一年意味着所有政治手腕的破产。后果是所有国家都因为对战争的恐惧在经济上蒙受了巨大损失,这已经有战争本身的意味了。所有国家的军队规模都在不断扩大,这最终会招致世界大战这种灾难。”还有问题吗?

禁止在拜罗伊特以外的地区表演理查德·瓦格纳的《帕西法尔》的规定于1914年1月 1日正式失效。但是巴塞罗那的利塞乌大剧院不想等这么久。他们12月31日就将《帕西法尔》搬上了舞台。就在午夜前几秒,当外面兰布拉大道上点燃烟花时,音乐家们奏响了第一小节,此时理查德·瓦格纳的作品过了版权保护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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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12月31日,卡尔· 施特恩海姆在写《1913》这部作品。他意识到过去这一年是非常特殊的一年。这一天他写下了这部戏剧的口号:“世界离获得救赎总是只差一点儿。”

卡济米尔·马列维奇在写一篇小文章,标题是《1913年》,是个年度总结。其实,该文的重点是攀升、新的飞机和新的体验:无论是否是双子星座,人类突然可以从上方俯视云朵了,以及这一切是如何搅乱人类内心的。“我们一旦抵达了天空,那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获得上帝所有的能力:无所不见,无所不能,无所不知。”1913年的艺术家们觉得自己强大至此。人类现在可以从上方俯视云层,这种感觉把所有人都神奇地吸引到了机场,包括弗兰茨·卡夫卡、格哈特·豪普特曼、加布里埃尔·邓南遮和马列维奇。从地面扶摇直上,这是现代主义的一大激进之举。

同时,弗洛伊德在他的《图腾与禁忌》里追寻远古的仪式,正如斯特拉文斯基在《春之祭》鼓点声中的吟唱里,恩斯特·路德维希·基尔希纳在用船舱板雕刻的南太平洋岛风格的作品里追求的一样。但是这一切都不再彼此对立。这一切都在这一年同时发生,过去、现在和未来密不可分地交叠在今年开篇或者收尾的世纪小说里:在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里、穆齐尔的《没有个性的人》里、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里以及托马斯·曼的《魔山》里。在艺术界,抽象主义、立体主义、那些支离破碎的形式、那些渴望、那些沸腾的宣言,从马塞尔·杜尚的第一个现成品到马列维奇的原始黑方块之间拉出了一条无穷的抛物线。也许世界从来没有像这一年这样地高速前进。毫不奇怪,亨利·福特发明了流水线,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海水在巴拿马运河汇合,过去没有人能像在1913这一年这样飞得那么高、那么远、那么快。这是怎样的一年啊!1913年12月,克拉拉·伯格恰好出版了一本书,书名充满了信心:《世界谜题可解》。

图片作者: [德] 弗洛里安·伊利斯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副标题: 繁华将尽的时代终章

原作名: 1913:Was Ich Unbedingt Noch Erzählen Wollte

译者: 杨瑞璐

出版年: 2024-8


那世界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呢?1913年12月31日,里斯本,伟大的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在日记里写道:“命运的安排都会一一兑现。”希望他的话能成真。

跨年夜的赫岑多夫宫,分娩的阵痛向奥地利大公夫人齐塔袭来。痛的时间有点长,这也可能正符合即将出生的女儿的名字长度。阿德海德·玛丽亚·约瑟法·西克斯塔·安东尼娅·罗伯塔·奥托尼亚·齐塔·夏洛特·路易丝·伊马库拉达·皮娅·特蕾西娅·贝娅特丽克丝·弗兰齐斯卡·伊莎贝拉·亨丽埃塔·马克西米利安娜·杰诺韦瓦·伊格纳季娅·马库斯·德维亚诺通过产道的时间当然要更长一些。即将成为父亲的卡尔大公,希望这个孩子的降生能够成为即将来临的1914这一年的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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