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比克动乱观察

以下文章来源于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 ，作者PKUCAS

图源：AFP

2024年12月30日，中国驻莫桑比克大使馆宣布该国风险等级为橙色（高风险），提醒中国公民近期谨慎前往莫桑比克。而鉴于当地紧张复杂的安全形势，中国大使馆此前还曾发布一系列安全警告，增设临时领保热线，并提供24小时证件办理服务。在官方理性克制的措辞之外，中文互联网上有关该国动乱的报道则更加骇人听闻：街头打砸、囚犯越狱乃至华人遭到围攻的消息无不冲击着社交平台。在非洲大陆的东南角落，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本次引发广泛关注的是该国糟糕的治安状况，但莫桑比克并非穷山恶水。早在中世纪，阿拉伯水手和活跃在印度洋的各国商人就在季风的吹拂下抵达了非洲东部沿海地区，其中莫桑比克的索法拉正是这一斯瓦西里海岸的南部端点。自葡萄牙人开辟好望角航线以来，这里始终是连接大西洋与印度洋的重要站点。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显示，莫桑比克2023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约为209.54亿美元，位居世界第119位。农业生产创造了全国超72%的就业岗位。^[ⅰ] 粮食作物与腰果、棉花等构成了最主要的农产品。煤炭、石墨与重砂矿藏的出口亦是莫桑比克重要的外汇来源。此外，该国北部靠近坦桑尼亚区域于2010年发现了大量的液态天然气。2022年底，科拉尔海上天然气开发项目完成首批装船并发往意大利。在俄乌冲突与欧洲能源危机的语境下，莫桑比克俨然是摩洛哥之后的下一个非洲能源新贵。长远来看，莫桑比克无疑是国际各方密切关注的投资热点。

莫桑比克北部的天然气矿藏状况

关于莫桑比克近期的动乱，根源在于2024年10月举行的总统与议会选举。如果说本年度的美国大选见证了特朗普的火速回归，那么莫桑比克的政治风波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自10月9日投票后，计票过程一直持续到两周后才宣告结束。选举委员会于10月24日宣布，代表长期执政的莫桑比克解放阵线（FRELIMO）而参选的丹尼尔·查博（Daniel Chapo）赢得了70.67%的选票，大幅领先以20.32%位居第二的韦南西奥·蒙德拉内（Venâncio Mondlane）。而就在这一结果宣布之前，韦南西奥两位左膀右臂，法律顾问埃尔维诺·迪亚斯（Elvino Dias）以及政党发言人保罗·古万贝（Paulo Guambe），于10月19日在首都马普托市区中枪身亡。在限制持枪的莫桑比克，武器基本是属于政客与富人的特权。两天后，马普托街头就出现了反对暴力、维护公民生命安全的第一轮示威活动。而当选举结果公布后，心怀质疑的公众更是组织起来走向街头，大规模的罢工活动逐渐在全国范围内展开。

同为葡语国家的安哥拉或许能为莫桑比克的政治形势提供参考。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MPLA）与莫解阵相似，均是自1975年国家独立以来便长期执政。在2022年的安哥拉议会选举中，安人运的得票率是51.17%，而主要的反对党安盟（UNITA）则收获了43.95%的选票。纽约时报指出，该次选举中超过半数的安哥拉选民在35岁以下，他们没有经历过上世纪的反殖民斗争，对于民族独立的历史功绩缺乏兴趣，更关注眼下的经济形势与就业状况。^[ⅱ] 在这一背景下，莫桑比克选举结果呈现出的巨大差距便更易于受到质疑。糟糕的是，莫桑比克宪法委员会直到12月23日才公布了核准后的选举结果。可想而知，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该国社会始终处于动荡的信任危机。新一轮的计票虽然修正了部分数据，但并未改变几位候选人的名次，查波（65.17%）依旧大幅领先韦南西奥（24.19%）。根据葡萄牙官方媒体卢萨通讯社（LUSA）统计，自10月21日的第一轮示威活动以来，已有至少252人在暴力活动中身亡，其中近半数的受害者丧生于12月23日新一轮计票结果公布之后。^[ⅲ]

与安哥拉的情况不同的是，莫桑比克政坛出现了一位光芒四射的反对派政客。虽然计票结果显示韦南西奥·蒙德拉内仅能代表全国的一小部分选民，他却在后续一系列反对活动中证明了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他此前的参选历程并不顺利。2023年，韦南西奥就曾作为主要反对党莫桑比克全国抵抗运动（Renamo）的代表，参选马普托市长一职，最终未能如愿。今年他本想继续代表莫抵运参选总统，却没能在党内竞争中胜出。心有不甘的韦南西奥辗转数次，最终加入了莫桑比克乐观发展党（PODEMOS），重新角逐总统的宝座。而莫抵运最终推出的候选人奥苏福·莫马德（Ossufo Momade）在总统投票中仅收获了5.81%的支持（第二轮计票修正为6.62%），远远落后于韦南西奥。鉴于同僚喋血街头的先例，韦南西奥在选举后迅速逃离了莫桑比克，辗转南非与欧洲，通过社交平台向国内公众直播喊话，一次次地号召罢工与游行。他虽然承诺自己的身影将会出现在人民当中，却从未在民间示威或官方邀请的政治对话中现身。值得一提的是，韦南西奥还曾在11月底，在视频中用非洲葡萄牙语向即将入主白宫的特朗普直接喊话，提请后者明年上台后能将莫桑比克与非洲视为新政府优先考虑的事项。就在此番堪称高调的政治表演过后，一段人工合成的视频席卷了莫桑比克的社交媒体。电波中的特朗普以切断对莫桑现任政府的财政支持相威胁，回应着来自非洲的关切。

另一方面，莫解阵与现任政府的表现同样不容乐观。今年早些，莫解阵中央对党内人选一事犹豫不决，直到5月5日才正式提名丹尼尔·查波竞选总统。虽然查波此前曾出任伊尼扬巴内省长，但他本人此前在莫桑政坛的名气却较为有限。即便是在他于十月的选举中大获全胜之后，仍有媒体关注现任总统菲利普·纽西是否会违宪延长任期。而由于本次选举是包括了总统、国家议会、地方议会的“三合一”选举，莫桑比克即将迎来新一轮的人事任免。在权力交接的过渡时期，莫桑各级官员的责任心与使命感面临着巨大的考验。12月25日，距首都马普托市中心14公里的一所监狱发生暴乱，1534名囚犯越狱。至12月28号，共计280余名犯人被捕，尚有大批犯罪分子在逃。卢萨通讯社指出，越狱事件是近期莫桑比克暴力事件大幅增加的主要原因。^[ⅳ] 

莫桑比克次轮动荡是否会影响中莫关系也值得进一步关注。官方层面，中国国家主席、驻莫大使以及外交部发言人均在首轮计票结果公布后第一时间向查波的胜选表示祝贺。然而，行业罢工、网络瘫痪、囚犯越狱等现象都严重影响了在莫华人的生产生活。部分华人经营的商店和企业中本地雇员难以到岗，原定的生产计划难以完成。另外，中文互联网还出现了一系列有关针对华人的暴力事件的相关报道，一些在莫华人自行拿起武器，抵御可能出现的安全威胁。莫桑比克国家新闻社（AIM）的报道证实，首都市区确已出现民众自发组织的自卫团体，旨在共同应对越狱事件后不断恶化的治安状况。 ^[ⅴ] 由此可见，莫桑比克市民同样是犯罪事件的受害者，而非种族暴力的加害者。根据中国—葡语国家经贸合作论坛（澳门）常设秘书处官网，目前在莫工作和生活的中国公民共1.2万人。^[ⅵ]

社交媒体上关于开展和平抗议的信息，中译由本文作者提供

图源：The Zimbabwe Mail

参考资料：

[ⅰ] https://www.worldbank.org/en/country/mozambique/overview.

[ⅱ] https://www.nytimes.com/2022/08/24/world/africa/angola-election-youth.html.

[ⅲ] https://www.lusa.pt/lusofonia/Mo%C3%A7ambique/article/2024-12-27/44136639/novos-focos-de-protestos-e-agita%C3%A7%C3%A3o-em-cadeias-explicam-aumento-de-mortos-em-mo%C3%A7ambique-ong.

[ⅳ] https://www.lusa.pt/lusofonia/Mo%C3%A7ambique/article/2024-12-28/44141300/recapturados-pelo-menos-280-reclusos-evadidos-em-maputo

[ⅴ] https://aimnews.org/2024/12/29/grupos-de-vigilancia-patrulham-bairros-em-maputo/.

[ⅵ] https://www.forumchinaplp.org.mo/zh-hans/country_invest/view/73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