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塔
□吴祖丽
一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凝神看着外面,双手捧杯牛奶,只管轻轻握着搓来搓去。面前的黑胡桃木餐桌上放着一个白色陶瓷餐盘,里面有只可颂和几粒紫莹莹的树莓。餐厅在半山腰上,方正拙朴,窗衔远山。此地山多,云多。此刻环峙的群山正为薄雾和白云所缠绕,隐约露出许多笋尖似的山头,然而依然能感觉山色葱茏,蔚然深秀。十一月初的阳光清澈澄净,缓缓照耀着白云山川,天蓝得不像是真的,白云翻涌,聚散无常,眼见得一片白雪皑皑,顷刻间又散作丝丝缕缕,像许多正在融化的冰激凌。她喝了口牛奶,略微有点烫。记得有回逛街,被橱窗里一件婚纱吸引,拖尾很长,逶迤如云,她驻足良久。他问要不要试试?她笑而不语。他说,拖长点多好看,到时候我们多找几个花童拽着。幸好没试,她想着,泪水慢慢涌满眼眶。
餐厅里人不多,除了她,就是坐在左后方几个穿同款冲锋衣的女客。之前,大概看她在取餐台前踌躇,扎马尾辫的侍者好意告诉她,树莓是附近山民现采的,新鲜,又原生态。她们闻言过来,透明玻璃果盘里的树莓很快一扫而空。这会子,她们正在边用餐边热烈地分享着手机里的照片,讨论谁胖谁瘦,大约早上起得早,已经到山里转过一圈,拍了不少照片。落地玻璃门尽心尽责地装帧着她们的身影,虽然精心装扮过,依然看得出不年轻了。应该跟冷宝珠差不多年纪,她想。
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冷宝珠的。她没回,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看着未接来电栏里那个红色的汉字,她单存个姓,冷。读高一那年,冷宝珠从新疆回来,心血来潮跑到学校看她。也不知道怎么进的校门,他们班正在上体育课,有人喊她,卢嘉慧,有人找。
排球场旁边有株很大的伞形泡桐树,树下有个人影。她慢慢腾腾走过去,听到有人柔声唤小慧。她才确定是冷宝珠,只有她这么叫她。小慧,好像她还是那个迟迟不会走路的女婴。她们总是隔好几年见一次面,她很难记得清冷宝珠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永远是个好看的女人。上一次见面是她读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时,冷宝珠等在学校门口,买了许多花花绿绿的零食给她,转身就被接她放学的奶奶扔进了垃圾桶。
泡桐树下的冷宝珠年轻明亮,一条白底圆点连衣裙,外面罩件藏青羊毛开衫,黑发中分及肩,仿佛有少女气息。她觉得那个气息正在更快地分开她们。冷宝珠笑吟吟看着她说,小慧,你长这么高了。
她扫了冷宝珠一眼,促狭地想,她大概未必认得出自己,如果换作班上另外一个女生站在这里,她肯定也是这句话。她没有开口,就那么站着,垂头盯着自己的球鞋,阳光透过枝叶婆娑的泡桐树,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圈斑驳光影。她的沉默冻结了对方脸上的笑容。冷宝珠递给她一个纸袋,嚅嚅地说,听你爸说你想要一个平板电脑,这是刚买的,你看看行不行?
她躲了一下,避开那个袋子,淡淡地说,谢谢,不需要了。
同桌问她,刚才那个漂亮姐姐是谁?
什么姐姐?她没好气地“切”了一声,我所谓的妈。
一个戴棒球帽的女孩走进餐厅,对她笑了一下。他们是昨天从高铁站坐同一部车过来的,她和男朋友手拉着手,像连体婴儿。这会子换了装束,白色卫衣,浅蓝牛仔半裙,低帮球鞋,步履轻盈地端着白色餐盘走过来,问她,可以坐吗?
她微笑点头。
附近有条江值得看看,想不想明天一起拼车去?棒球帽女孩问。她好像胃口不错,一碗水晶馄饨,两只水煮蛋,一个鸡肉三明治,两杯酸奶。
拼车?她犹豫了一下。
等于是个小旅行团,人多划算,都是住店的客人,她们也去。她冲左后方那几个冲锋衣女人努努嘴,咱俩结个伴?
面对她疑惑的眼神,棒球帽女孩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他明天有工作,昨晚熬了一夜还没起来,喏,给他带的早饭。反正你一个人,怎么样?
反正你一个人,她咀嚼着这句话,点点头。
二
餐厅外面是个很大的泳池,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栖着千姿百态的云。泳池边上就是崖壁,倚着栏杆可以俯瞰整个山谷。晨雾渐渐散尽,满眼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以及点缀其中的杏色金黄和朱红,草尖凝露,山谷蜿蜒,看久了,有种莫名的危险诱惑。
她走进横空平照的淡黄色阳光里,沿着荦确崎岖的小径拾级走向山谷,苍青山石上的露水正在缓缓消歇,太阳照到的部分干燥发白,阴影中的另一半湿滑深暗,一不小心就会踏空。总是这样的,阳光最灿烂的地方,阴影也最深重。游人不多,因为淡季的缘故,加之本来就是个小众民宿,藏于深山,从高速下来绕了两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才到。原是朋友双十二抢的优惠券,快过期了也没抽出空来玩,而她恰好需要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几个月,就是她三十三岁生日,本来他们决定在那之前举行婚礼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昨晚睡得迟,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点认床。民宿虽在深山,风格却很有现代感,直线形的墙体和家具,弧形楼梯,到处都是黑白灰的中性色调。房间很大,床也大,有两三米宽,如日式榻榻米,对着整面线条简洁的落地玻璃窗。山中夜晚漆黑无比,但是她能感觉到群山的轮廓,如巨兽般微微起伏呼吸,发出咻咻的气息。没有霓虹闪烁,没有高楼林立,没有车海喧嚣,没有人潮拥挤,似乎身处一个与世隔绝之地。偶尔一两声鸟鸣,针尖般轻轻刺破夜色,又瞬间合拢,跌入更彻底更原始的寂静。正应了那句鸟鸣山更幽。他们从前讨论过的。他倾向王半山的一鸟不鸣山更幽。她说理是这个理,却不喜这样的穿凿教条。
石阶两边长满各种灌木,夹杂着车前草、地丁、酢浆草,还有枝头垂缀着成串红艳晶亮果子的火棘,谷底有条小河,河边生着密密丛丛的高可及人的菖蒲。餐厅里遇到的几个女人正在河边拍照。这会儿气温升高,她们脱了外衣放在灌木上,不厌其烦地摆出各种造型姿势。对面的山坡上矗立着许多高大粗壮的树木,正是昨天来时看到的那些。当时夕阳正在西下,黄昏的逆光温柔地照拂着远处耀眼的白色树干,以及后面几幢白色民宿,令她想到加德不凡附近的树和房子,也是这样的秋季,这样带着几分清冷的疏离气息。
棒球帽女孩问司机,那些白色的树是什么,像画一样。
戴黑色墨镜的司机说,那是桦树,还有山核桃树啦。
此刻,她看着那些树,一些白色云团正从树梢上面慢慢飞过,清脆的鸟叫声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却看不见它们的身影。这是新的一天,她想到。她决定绕过河水走到那片树林。她想看看核桃长在树上的样子。
她缓步往山谷走去,一个穿芥末黄针织衫的女人正和善地看着她,她方才意识到对方在跟她说话。女人重复了一遍,麻烦帮我们拍个合影。边说边把手机递给她。女人有双好看的眼睛。取景框里五个人,之前觉得她们长得差不多,仔细看其实区别很大,她们只是结伴出游的朋友。她多拍了几张。眼睛好看的女人热情地说,要不要帮你拍?
她笑着摇摇头。她们看着她,大概好奇她独自旅游。她们让她想到单位里那些年长的女老师们,无比热衷于操心年轻人的恋爱和婚姻,总是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他们,十分体己地询问,有对象了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必定要劝你眼光不要太高,差不多得了。或者问你要什么条件的,她们手里似乎掌握着大把的准新郎和新娘。她们自己是时时刻刻准备当红娘的,好像生怕这世上竟有人不肯重复她们平庸的生活。
她其实习惯一个人的。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她是奶奶带大的。冷宝珠离开了家,父亲也不大管她。
奶奶在居委会上班,也没多少事,无非是过节发发慰问品,调解调解邻里纠纷。奶奶对嘉慧很好,当作心肝宝贝,但也不许她竟会有所违拗。奶奶不喜欢冷宝珠,经常跟她灌输:你没有妈妈,她都不要你了,你认她作细?要不然就是,你要争气,好好地读书,长大了可千万不要学那个女人整天打扮得妖斯赖怪的,我可瞧不上。
那时候他们住在老街上,老宅子光线阴暗,夏天闷热潮湿,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青苔总是轻而易举地爬上窗台。迎街的两间门面,大间出租给外乡人,卖过糕点,开过米店,经营过喜糖铺子。小间自家开了个小卖部,出售油盐酱醋,不过赚几个菜钱。
那些年,许多坏的事情几乎是接踵而至的。离婚后父亲骑摩托出了车祸,出院后变成了一个瘸子。她记得他在院子里艰难地练习走路,不停地回头问她,看得出腿瘸吗?
她竭力安慰他,走慢一点不大看得出来。
他于是走得很慢,像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滑稽而屈辱。
没多久,百货公司声称要减员增效,父亲列在第一批下岗名单中。他愈加意气消沉,动辄在家喝酒发脾气,指东骂西。
她坐在窗前写作业,姑姑和奶奶在外间的小卖部里边绕毛线边闲话。奶奶念叨,那么红火的百货公司说下岗就下岗了?
他要不是休这么长时间的病假,第一批也轮不到他。姑姑说。
下大雪他非要骑摩托车下乡,拦都拦不住,那天早上起来我眼睛就一直在跳。
哪只眼睛?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右眼。奶奶肯定道。
要不然请大舅想想办法?
他都退下来了还能有什么法子,现在人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
便宜了冷宝珠,从立缫挡车工变成银行职员,现在连柜台都不坐了,调到信贷部,人都求着她,真是乌鸦变凤凰。姑姑忿忿地说,要是在缫丝厂现在还不是下岗的命,我们毛线厂还能分点毛线拿回家,他们厂可啥也没有,切,说不定能拿点臭蚕蛹。
别提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跟我是睁眼八似的,早离早好。奶奶挥着手,提起来我就来气,心口疼。
半年不到,百货公司因资不抵债宣告破产。父亲和同事们找公司领导追讨拖欠的工资和补偿金,公司已经杳无人影。所有柜台和仓库都变得空荡荡的,父亲悻悻拎回几双黑色高筒雨靴,本地鞋厂生产的。因码数太大,无人问津,一直扔在东厢房的衣柜下面。
三
山间清晨凉意侵人,她从院子里的花径穿过,露水点点濡湿鞋尖,然而天地间那种将醒未醒的宁静美不胜收,大片的云正在涌动,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慢慢染上温柔的红晕,更多的地方正在从灰蓝向湛蓝过渡。她带了把伞,天气预报有雨。司机还是前天接他们那位,黑T恤黑墨镜,连行头都没换似的。棕色短发的导游坐在副驾驶座上,乳白色薄毛衣,笑容甜美。闺蜜团已经坐好,正凑在一起涂防晒。最后上车的一对坐到后排,女的穿件孔雀绿连衣裙,双手抄在侧袋里,摇摇曳曳走过来,身材凹凸有致像尊绿釉细腰双耳瓶。男的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笑咪咪地拿着外衣和女包。
下山的弯道很多,树木青翠深沉,偶有河流如白练一闪而过。闺蜜团的几位热烈地聊着天,吴侬软语始终围绕着老公和孩子,眼睛好看的女人忽然说了一句,做了妈妈就要无所不能,原先的那个女孩没有了,永远留在产房了。
听上去很有些道理,她笑笑,好像也不尽然,大概美女总是例外,可以永远做自己的。比如冷宝珠。
一个女人美而不自知,几乎是不可能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他们那个小县城,冷宝珠是个出名的美人,那是她的黄金时代。听说她在银行柜面上班的时候,有些无聊的男人跑到营业部排队,不存钱不取钱,就为看一眼冷宝珠长什么样。那时候电影院里正在放《滚滚红尘》,有人说冷宝珠像里面的月凤,张曼玉演的。
小时候会有亲友邻居七嘴八舌研究她的相貌,然后当面下结论说,不大像冷宝珠,跟爸爸倒是一模一脱。言下之意颇为惋惜,竟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貌。
父亲一生最大的壮举就是娶过一个美人。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冷宝珠高中毕业进的缫丝厂,做立缫挡车工。那时缫丝厂是国营企业,职工多效益好,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自然也多。无论长相还是缫丝技术,冷宝珠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她整天穿工作服戴工作帽,因为对立缫车间的蒸汽过敏,经常捂着纱布口罩。然而追她的人还是乌泱乌泱的,不论是那些行政上坐办公室的,还是车间里的维修工,都喜欢殷勤地围着她的车台转。厂外的人自然也不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他风雨无阻守在丝厂门口,骑着心爱的价值不菲的嘉陵摩托,隔着铁栅栏大门,望眼欲穿地等她下班。
父亲虽然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却是老街上的县城土著,家境和工作都拿得出手。百货公司是好单位,每月的奖金都高过工资。最重要的是,他有硬铮铮的城市户口,而她是农村户口。农村户口的女孩再怎么能干,即使年年当操作能手也转不了正,只能沦为二等公民。家里人激烈反对这门婚事,他以离家出走相威胁,闹了很久,最后是奶奶妥协了。
谈恋爱可以,娶回家谁不要掂量掂量的来?那个年代,没有定量户口在城里寸步难行,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啊,能当钱花?姑姑撇撇嘴,缫丝厂漂亮的女孩多了去了,还不是嫁个维修工,或者旁的什么人,熬不了几年就人老珠黄。真不知道我哥看上她什么,要我说哪有多好看啊,腿粗屁股大的,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家碧玉,没什么气质。
父亲死皮赖脸缠自己亲舅舅,把冷宝珠弄进银行上班,慢慢花些钱转了户口。奶奶忿忿说,那时你大舅做行长,进个把人原是不费什么事的。她结了婚可自在呢,家务事不做,孩子也不管,就图自己开心,每天不是看电影就是下舞厅。
奶奶和姑姑提起冷宝珠都是怨深似海。她不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车轱辘话,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她不喜欢这些包围着自己的阴沉的压力。
有时候,人是瞬间长大的。她记得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刚有些记忆,是个星期天。他俩在门口打羽毛球,她坐在小凳子上看,阳光白晃晃的有些刺眼。他们打得热起来都脱了外衣,搭在门口的棕色晾衣绳上,母亲穿着黑色高领羊毛衫,脸红扑扑的,很开心的样子。她很少见到母亲在家里这么开心地笑,于是也跟着高兴起来,雀跃地抢着帮忙捡球。后来有个胖女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远远指着母亲就开始骂,骂得很难听,骂她不要脸,勾引别的男人。老街上的邻居和一些路人都围过来,笑嘻嘻地看热闹。女人愈加得势,扑上来要打冷宝珠,被父亲拦住了。她吓得哭起来,父亲抱起她拉着母亲进了屋,紧紧闩了院门。胖女人骂了一会儿走了。后来她无数次回忆那天的场景,他们看上去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坐在厨房里吃早饭,稀饭油条,还有烧饼,有说有笑的。奇怪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她还记得冷宝珠就喜欢吃交通巷陶麻子家的烧饼。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烧饼店竟还在,还是那个小小的门面。主人变成了陶麻子的儿子。
下岗后的父亲无所事事,喝酒养鸟。他养了很多鸟,翠鸟、鹦鹉、画眉,还有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有只鸟特别大,简直要赶上孔雀的块头了,叫声高亢,凶猛无礼,犹如悍妇。这些鸟起得太早,凌晨四五点就开始啼鸣,一个接一个,像在旁若无人拉家常、吵架争地盘,不免搅扰四邻好梦。陆续有邻居找上门来,父亲置若罔闻,他们愤而去投诉。某天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详细问些情况,让父亲在表格上签字,并且下了最后通牒。
父亲只得把这些鸟送人的送人,放生的放生,只留了一只绿胸脯朱红脸颊的鹦鹉。养了五六年,只会说一句话,来,喝一杯。学得惟妙惟肖。
那几年父亲没有出去工作,在家里守着那个小卖部,日子过得倒也平静。暑假里,她在廊檐下做作业,父亲睡在躺椅上,后门吹过来些穿堂风,静静带来凉意,外面有人要买东西,她被支使着去拿、收钱找钱。父亲喝点酒,会跟她没大没小地闲聊。开头常常是,我们那时候。好像他所有美好的时光和记忆,都留在莫名其妙的那时候了。
我们那时候都喜欢到舞厅,年轻人谁不喜欢跳交际舞啊,城里第一家舞厅的老板就是我的师傅,别看他个子不高,跳起舞来那才叫一个帅字。到红玫瑰跳舞的女人,不管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想跟他跳上一支。我跟你妈,就是在舞厅认识的,她会跳,天生乐感好。头回就碰到两个男的为她打架,不知道谁带了啤酒瓶子进来,摔得满地碎片,其中一个头被砸破了,流了血,场面有些吓人的。不怪你妈,我在旁边看得真真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都要吓哭了,是我把她从舞厅带走的,骑着我的摩托车。
然后我们就谈恋爱了。父亲从躺椅上欠起身子,看着她淡淡地说,嘉慧,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接她电话?
为什么要接?她头都没抬,边写作业边嘟哝。
为什么不接?
没有为什么。她吐了一口气。说来说去最后都变成死循环。
……
(全文请阅《长江文艺》2024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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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祖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