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时代,社会、经济、文化、科学技术等方面的飞速发展,促生了大众文艺领域一些特别值得注意的新现象,其中就包括文学的新变。“新大众文艺”从当下人民大众文艺生活的巨大新变中应运而生。新大众文艺激荡起的浪潮席卷而来,正在重新塑造和影响文艺的面貌,业已形成亟待进一步探讨的话题空间。
12月26日下午,由文艺报社、《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和中国作协创研部共同主办的“新大众文艺:文本及阐释”学术工作坊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执行主编李蔚超,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副主任胡一峰,中国文联音乐艺术中心副主任、《人民音乐》杂志副主编张萌,杭州师范大学教授单小曦,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胡疆锋,首都师范大学艺术与美育研究院教授许苗苗,新媒体《影视独舌》总编辑李星文,《人民日报》文艺部理论评论室主编董阳,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硕士生导师、游戏的人档案馆馆长刘梦霏,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陈亦水,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张学谦,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王玉玊,中国科普研究所副研究员姚利芬,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写作中心讲师耿弘明,中国社科院助理研究员王雨童,中国艺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危明星等与会学者深入交流了“新大众文艺”各个面向的相关话题。会议由《文艺报》副总编辑岳雯主持。
化被动为主动,迎来柳暗花明
岳雯回溯了“新大众文艺”讨论的起点和基点,她谈到,新大众文艺已经成为当下一个不容忽视的文艺现象,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文学而言,大家突出的共识之一是传统文学在某种程度和某些领域呈现收缩之势,而这并不意味着一味的颓势,应当看到,一些新的文学形态正取代传统形态渐呈兴起之势;与此同时,写作者队伍得到不断充实,譬如近年热度上升显著的脱口秀、微短剧等新的文艺样态,以及引发较多讨论的素人写作等皆在此列。这一定程度上说明,一种新的文艺逻辑正在大众文化视野里发挥作用,塑造和影响着大众文艺的基本面貌。她特别提到新时代大众文艺不同于以往的特点——人们生活形态的变化使得文艺形态不再满足于“你说我听,你写我读”,交互性、参与性成为新大众文艺最为根本、也最为重要的态势。也即是说,无论创作主体还是接受主体都在发生融合与交互,而探究蕴藏在这些文艺现象之下的逻辑与原因,则为理论研究敞开了空前广阔的空间,与之相伴随,文艺话题也如涌泉般层出不穷。
正如印刷术的发明把文学和艺术引向大众,摄影机出现催生了电影这一大众化的艺术,广播与电视将传播触角深入到每个家庭……回顾文艺发展历史,胡一峰认为,媒介技术的参与总是把文艺不断地推向大众,“一点也不新奇”,与传统文艺之间,显然不存在“线性的替代关系”,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差别在于“新大众文艺是在用户和专业生产的框架内思考问题,是典型的互联网思维”。由此,胡一峰认为,站在问题意识角度考量,新大众文艺聚焦的关键不在于对精英文化有多少反抗与疏离,而在于如何使渠道更加畅通,去释放和利用好各个领域的新质生产力,使之真正转化为时代召唤的文艺作品。
盘点即将过去的2024年,董阳发现,不仅是文学领域,各个艺术门类都存在着一种特别现象。除去文学传统形态的收缩,在电影领域,年度票房也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在电视领域,以电视台为载体的长剧正在转向以互联网为载体的微短剧;舞台艺术方面,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借助互联网、数字技术寻求破局。观照整体,各艺术门类都在新技术的挑战和倒逼下不约而同地“苦苦求生”。近日广电总局的一项数据显示,“微短剧用户已超过点外卖的人数”,一时间,传统文艺形式面临的严峻挑战变得更加具象,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新媒介文艺已成为中国人的“文化主粮”。即便如此,董阳认为,面对新大众文艺研究,价值判断维度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新技术的普及连带着普惠和平等,蕴含着巨大的文化进步”,正是这“很容易被忽视”的面向,从根本上重构了时代文艺的格局,这意味着理解新大众文艺,要从技术逻辑入手,聚焦到艺术逻辑,才可能理解新大众文艺的涌现方式、呈现方式、作用方式等,从而使进一步探讨新大众文艺的美学特征成为可能。事实上,面临文艺,乃至整个人类知识生产的大变局,任何浅尝辄止或操之过急的倾向都可能将认识引入歧途,“面对新格局,唯有找到自身无法取代的优势,化被动为主动,艺术创作才可能迎来柳暗花明”。
突破审美茧房,构建崭新话语
习惯观看短视频的人们都不会对“三秒钟原则”感到陌生,这意味着,如果不在开始的三秒之内抓住观众注意力,就很可能不得不接受观众的流失。对此,张萌不无担忧,他认为,这类现象的发生绝不仅仅涉及技术层面,而早已深入到人的认知和心理层面,“最典型的例子是长期处于充斥碎片化信息的环境中,人们注意力的阈值悄然发生了变化。注意力不断被新的刺激打断,长此以往,难以专注于深度内容形式,而习惯于碎片化的信息获取方式,还将造成个人乃至整体深度思考能力的缺失。”
“通过改变人类接触媒介的习惯,新大众文艺造就了一种新的感性,而这更接近于人的原始感官,也更具身化。”有感于张萌的思考,董阳表达了自己的见解,“面对感官阈值的提高我们或许多少都会感到恐慌,比如对刷短视频成瘾的担忧,而我们要做的不是杜绝短视频,而是从改革上发力,通过具备包容性的媒介素养来平衡感官阈值的变化。强调加强文学经典教育也是同样的道理。”
“新大众文艺不能做资本和算法的奴隶。”就短视频等形式推及大众的机制,胡一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不少形式既离不开资本、平台和算法,同时又亟待自觉抵制来自它们的控制,这就构成了新大众文艺发展过程中的内在张力”。鉴于算法已经介入到新兴文艺创作生产全部链条的现实,他呼吁创作者“保护好文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锻炼突破审美茧房的自觉,从而为新鲜的审美体验保留足够的空间”。
“在今天的时代背景下,文学早已不再仅仅表现为传统的小说、散文、诗歌、非虚构,文学的文学性已经被打散在碎片中,像《黑神话·悟空》中的大圣残躯一样,散布在各种类型当中,文学的边界也由此打开了。”李蔚超注意到当下文学形态的变化,由《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相关栏目约稿谈起,交流了观察和感受。2023年,“丛刊”开设了“泛文本研究”栏目,当试图组织关于《漫长的季节》 《繁花》等电视剧研究的稿件时,李蔚超不无遗憾地发现,熟悉传统研究话语的学者尚缺乏适应新研究诉求的话语,导致一些重要的从文学、文本出发的研究频频“踩空”。同样的经验也复现在电影、网络文学、中国风儿童绘本等“点位式”的约稿尝试中,李蔚超体会到,“约请新一代学者以中国式文化研究方式展开对于新时代广泛的文学样态、文艺样态研究”的迫切性。就目前实践角度而言,她认为新大众文艺研究无疑提供了一种路径,使得研究者不必先急于去界定新时代层出不穷的新现象,而是先“把它们框起来”,穿过现象本身去讨论问题。由此她呼吁更多学科进入到文学研究中来,走出文学本位主义,打破话语的疆界,从迅速流通的文艺现象、大众状态中提炼出问题,从着眼于人、落脚于人的角度,展开新的大众文艺研究。
“面对今天的大众文艺现象,作为一名文艺理论研究者或文艺批评学者,我们应该做些什么?”陈亦水的脑海中常常盘旋着这样的追问。“我们的话语建构越来越赶不上技术与艺术现场的发展,往往忽略了对于艺术和人本身最基本的考虑视野,在经济效益、产业价值面前,甚至丧失基本的分析能力,这才是最亟待改变的。”她从学术伦理的角度阐发了自己的思考,“长期以来,技术决定论和发展主义让我们对技术的关注超过了对艺术和人本身的关注,事实上,历史能够证明,完全依赖于技术、资本的文化产业将是极其脆弱的。我们的研究和批评不能沦为只为资本和技术背书的工具,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说,这是不道德的,也是极其危险的。技术之外,我们更应该关心艺术,关心人,关心其共生共存的整体,走出象牙塔,构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话语体系和知识体系。”
(摄影:杜佳)
排版:肖 瑶
编辑:邓洁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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