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精神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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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经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河,一直以来都是森林子民们的精神寄托。出生在德国,目前定居莫斯科的摄影师 Nanna Heitmann 在 2018 年追寻着河流与原住民们的足迹,记录下了与之有关的精神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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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孜勒,图瓦人的传统节日“那达慕”(Naadym)。

赛马比赛正在气温高达 43 度的大草原上举行,马匹和骑手要跑完 30 公里的路程。这一年,七匹马死于高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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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Dolga 的女儿在等车时趴在他的腿上睡觉。


图瓦共和国的夏季气温最高达到 50 多度,而冬天则能骤降至零下 50 度。

在 1607 年俄罗斯人到达叶尼塞河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尼塞河两岸都是游牧和渔猎民族的天下。

罪犯、逃跑的农奴、旧信徒、离经叛道者、还有冒险家们,组成了一支复杂而野性十足的队伍,他们深入广袤、荒凉的泰加林,在亚寒带的世界里找寻新生活。

旧信徒是 17 世纪改革前东正教仪式的追随者,为了躲避沙皇和后来苏维埃的迫害,他们在叶尼塞孤寂的河岸上定居下来。到了大清洗时期,叶尼塞河流域逐渐成了流放和劳改的地方。

而在大建设时期,苏联人也动用巨大的人力物力,建立了两座巨型水坝,生造出了近 400 公里长的人工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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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为了拍摄她关于叶尼塞河的纪实作品,走遍了河流流经的土地,并被该地区的偏远和生态多样性深深吸引。

1944 年,图瓦共和国正式并入苏联(1921年至此之前,名义上是一个独立的共和国)。如今,图瓦是俄罗斯最贫穷、交通最不便利的地区之一,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7 年有 40% 的人口生活在温饱线以下。

在这里,多民族的传统、仪式与现代生活紧密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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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 Shushenskoye 定居点附近捕鱼。1897 年至 1900 年,弗拉基米尔·列宁曾流亡至此地。


叶尼塞河从蒙古出发,穿越西伯利亚,注入北冰洋,全长 3487 公里。它是世界上最长的河流之一。

提到这条河流,就不得不推荐一位西伯利亚作家——维克多·阿斯塔菲耶夫(Viktor Astafiev),他在《鱼王》一书中描述了不少自然界的壮丽、悲苦与人类的勇敢、尊严。

简单摘录一段:

“河上稍微有点亮光。远方的天空好像被月亮和无数星星从内里镀上了锡,天空像冰一般的冷辉穿过层层乌云,而乌云则像匆忙被扒到一起的干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堆成垛儿;

天空变得更高,更远了,秋天的河水发出冷滟滟的反光。夜已深沉,被秋天无力的太阳照暖的表面一层河水已经冷却,像一层薄饼那样被揭走了。河底像一只蒙着白翳的怪眼向上翻着。

不应该去看河面。夜幕笼罩下的河面,寒气逼人,而且藏垢纳污。最好是向上看,看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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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瓦地区,一家垃圾场上正在燃烧的大火。


不得不提的是,20 世纪苏联人在这里的大兴土木与进行的放射性废料对方,严重影响了原始的自然生态系统。

在与世隔绝、基础设施落后的基础上,这里被污染和破坏的土地如何能慢慢恢复原样,也是值得关注的话题。

摄影师的项目名称为“躲避女巫”(Hiding from Baba Yaga),灵感来源于著名的斯拉夫女巫巴巴亚加,她能嗅出人的“灵魂”,在童话故事中扮演着神秘而莫测的角色,她住在一个没有门窗的鸡脚房子里。

摄影师试图通过关于叶尼塞河的文学以及童话作品,尤其是那些带有插图的沙俄民间文学,找到更有根源性的表达。尤其是在现在的生活场景中,找到梦幻的,能够与历史、传统、童话相关联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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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名叫 Kara-ool 的图瓦萨满的诊所。

他把自己信仰的守护神挂在他萨满诊所的治疗室里。苏联时期,他的祖父母将这些祖传的古老面具藏在山洞里,以此躲过搜查。如今,萨满信仰不会受到官方的约束,很多人开始重回寻求传统的力量,来治疗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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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萨满仪式,巫师可以是女性,也可以是男性。


在这些与世隔绝的群体中,摄影师遇到了旧信徒,他们是俄罗斯东正教的一个分支,反对 1652 年尼康牧首的改革。许多老信徒逃到了俄罗斯最偏远的地区,包括叶尼塞河上游的偏僻地区。19 世纪末,更多的老信徒开始来到图瓦地区,先是躲避沙皇的迫害,后来又躲避苏维埃。

当地人告诉摄影师,他们从不知道自己能在一个地方待多久,然后就需要找一个更偏僻的地方躲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与传统的俄罗斯老房子相比,他们的房子通常看起来是临时性的,而且非常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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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信徒村的女孩 Vaselisa。她的父母都是聋哑人,也是村里唯一不信教的人。她唯一的朋友住在一河之隔的村庄。暑假期间,她们会在叶尼塞河边散步,“一旦我们再次相聚,我们就会一直手牵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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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河边的 Vaselisa。


传统上,被拍照在旧信徒的严重被视为一种罪过(使用其他现代科技、现代生活也是一样),但目前,人们的态度逐渐变得开放。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那些愿意接触现代社会的人,其实是一个被孤立群体里的“二度孤立人群”。

也就是说,愿意被拍照的人,是旧信徒村落里的边缘人,比如 Vaselisa 和她的父母。愿意领取养老金的人,也是被孤立和边缘化的。是的,领取养老金,也被旧信徒视为一种现代化造成的罪过,那些享受国家补助的人,会被排除在祈祷室和宗教仪式之外。

人类社群的内外部敌对与孤立(人性的某种必然),在这个偏远的西伯利亚森林里,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旧信徒之外,在这里生活的还有一些佛教徒、萨满,以及更弱小的信仰群体。原因基本类似,他们在苏联时期受到打压,为了躲避,就从欧亚大陆的西部地区来到偏远荒凉的西伯利亚图瓦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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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瓦人有一个习俗,会在女孩满3岁的时候,剪掉她们的一撮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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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农场的庄园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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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倒闭的大型面粉加工厂。图瓦地区的落寞,也表现在综合治理上的缺陷,首府克孜勒的失业率很高,当地酗酒和吸毒的问题也比较严重。现在,甚至粮食供应也需要从其他地区输入,没法完成本地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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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芭蕾舞演员 Sofia 在脱衣舞俱乐部已经跳了 6 年。由于受伤,她无法继续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国家剧院跳舞。她说自己是个彻底的厌世者。她不想永远在钢管上跳舞。明年,她将为一所戏剧学校做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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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摄影师认识的当地人,是一名公交车司机。他在 2017 年的夏天选择离开城市,在一个垃圾填埋场附近的土地上,搭建了一片临时小屋,并在那里收留了 15 条狗。

“我只是一个普通工人。我的朋友们不是喝酒喝死了,就是吸毒死了,没有什么能让我留在城里。”

他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从附近的垃圾场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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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舞演员 Julia 每天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芭蕾舞学院跳舞五小时,除了芭蕾舞课程,这里还教授其他通用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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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尼塞河畔最大的城市,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里的“文化之家”(Dom Kultury)在排练时开着一扇门。


在苏联,文化之家是“工人俱乐部”,是各种创造性活动和业余爱好聚集的场所,也是传播国家意识形态的重要场所。苏联解体后,文化之家基本上失去了财政支持。如今,许多文化之家都由爱好者经营,成为人们怀旧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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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何能拍摄到不同人群的真实状态,以及拍摄时的沟通问题,摄影师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她说:

“有时我觉得,如果我以莫斯科摄影师的身份出现,人们就不会让我拍摄他们。许多人不喜欢来自莫斯科的人。我经常告诉他们,我也不喜欢莫斯科,他们就会开始敞开心扉。也许有时做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人是有帮助的。既不完全是俄罗斯人,也不完全是外国人......我认为,当你是一个女人,一个人的时候,人们也会立刻对你更加开放,这可能是因为我在他们看来并不危险,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对一个年轻的陌生人如此关注他们的生活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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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不喜欢拍出来的样子,说他们自己很丑。我会说‘你不丑’,并解释我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什么,是什么让我对他们产生了兴趣。当然,我也会被拒绝。最糟糕的是,很多有趣的上了年纪的妇女都拒绝了我的拍摄 请求。老年男性并不认为自己丑或老。我认为这与人们对女性的行为举止的固有印象有关,有的女性甚至在被问及时,就感到恼怒。” 


下面的这些照片并没有找到详细的说明文字和拍摄背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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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吴鞑靼
摄影:Nanna Heit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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