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那一塘炭火

■徐天喜

2008年春节前后,我国南方地区遭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雪灾侵袭。春节前夕,我与朋友驱车自广东返回四川。行至贵州地界,群山已被白雪所覆盖,崎岖的省道盘山公路更是堆满积雪。而实时天气,仍在风雪交加,天地间一片混沌。

黄昏时,车辆行至一陡坡,不慎间,右侧两轮滑入路旁深深的壕沟。无论我们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使这庞然大物脱离困境。司机提醒说,如此反复地折腾,箱里的汽油已所剩无几。而导航显示,距离下一个加油站尚有百多公里之遥。

此刻,夜色已完全笼罩大地,四周模糊难辨,唯有山风在沟谷间呼啸,雪花纷纷扬扬,落满我们肩头。四周鲜有车辆经过,求助无望,绝望与恐惧如同冰冷的寒风,侵蚀着我们内心,仿佛预示着我们将在这荒山野岭度过一个极寒之夜。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惊呼:“看!那边山窝里有亮光!”果然,在距我们两百米开外的右前方山窝中,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我们断定那里有人家。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们迅速拿起几包方便面,迎着刺骨的风雪,朝着那灯火处艰难前行。

抵达山窝,老瓦屋里有两位老人和两个小孩。我们说明来意,老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入座。在这间堂屋中央,用石头砌成个火塘,上面悬着黑色铁鼎罐。火塘里燃烧着大块木柴,火光熊熊。我们围坐在火塘边,瞬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我们请求老人提供些开水泡面,大娘却说,锅里正煮着晚饭,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吃就是。说罢,她从铁鼎罐上方取下一块腊肉,割下一截,洗净切片后放入鼎罐中。大爷则将几只红苕埋入火塘,说不一会儿,就能尝到香甜的炭烧红苕。

晚饭间,大爷告诉我们,他家儿子和儿媳都在外打工,过几天就会回家过年。今年雪落得大又堵车,不知何时才能到家。大爷感慨地说,出门在外的人,冷暖安危时刻牵动着家人的心。自落大雪以来,已有几拨人在他们这里避雪过夜。

听着大爷的话,我们心中不禁肃然起敬。他指着屋子周围告诉我们,只要能堆放柴火的地方,都堆满了过冬的硬柴。望着满屋柴火,我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在老家冬天烤火的时光。这温暖,正如大爷让我们品尝的苞谷烧,浑身都冒着热气。

晚饭完毕,大娘已为我们铺好了稻草地铺。她说,地铺打在火塘边,整夜都会很热乎。我们表示还要去看守车辆,大爷却坚定地告诉我们,车辆停在路边也很安全,晚上不会有人来到山里。之前的避雪人,也没有守过车,都安然无恙。

屋外风雪依旧肆虐,寒风仍在怒号。而屋内,我们围在火塘旁边,大块硬木在通红的火焰中噼啪作响,铁鼎罐里冒着热气,与两位老人促膝夜话,让人很有家的温馨。夜里躺在稻草地铺上,有滚热的木炭火保温,我这一夜睡得格外踏实。

清晨醒来,大娘告诉我们,大爷昨晚曾两次起身添柴,还去公路上查看过我们的车辆——难怪,昨晚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感觉有人在为火塘添柴加温。这情景,似乎让我看到了年幼时的冬天,父母半夜起来为我掖被角的样子。辞别时,我们试图留下生活费,两位老人却坚决不肯收下。他们说,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难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最终,我们还是设法表达了感激之情。

时光荏苒,一晃十多年过去。每当寒冬,尤其雪天,我总会想起那年异乡山窝中的一塘炭火,更是眷念慈善如父母的两位老人。那年雪夜的火塘,也让我明白:人生路上纵有风雪,也会有柴火正旺的火塘,在沿途温暖地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