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伊朗的呐喊：知名活动家雷扎·坎丹因捍卫女性不戴头巾的自由被捕

娜斯林·索托德手持丈夫雷扎·坎丹的照片，他于2024年12月13日在家中被捕

来自伊朗的声音

在伊朗对异议人士进行镇压的背景下，人权律师娜斯林·索托德的丈夫、活动家和艺术家雷扎·坎丹因倡导妇女权利和选择自由而面临残酷的监禁。

12月20日，雷扎从埃温监狱打来电话，用异常洪亮的声音留下了这段话：

亲爱的朋友们，亲爱的伊朗同胞们，

我因捍卫妇女权利和为侵犯人权行为的受害者发声而入狱，虽然身陷囹圄，但听到你们鼓励的话语，我的心被温暖了，也充满了自豪。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善意。我将继续坚守捍卫妇女权利和人权的承诺。我将继续反对对我妻子施加的沉重且不公正的刑罚，以及对我孩子造成的困境。我的孩子们在磨难中表现出的优雅和耐心给了我们力量和内心的平静。

祝你们冬至快乐，希望未来会更好。

作者：杰夫·考夫曼

编辑：阿K

想象一下，你每天都在工作、在家、与朋友、与家人相处，却始终担心警察随时会来敲门把你带走。这就是世界各地专制政权下人们的日常生活……上周，我的朋友雷扎·坎丹的恐惧变成了现实。

雷扎是一位活动家、平面设计师、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是著名人权律师娜斯林·索托德的丈夫。他因支持伊朗妇女权利，目前被关押在德黑兰臭名昭著的埃温监狱，面临三年半的刑期（加上已服刑期）。

雷扎·坎丹和法哈德·梅萨米博士用波斯语印制了“我反对强制戴头巾”的纽扣。（由娜斯林·索托德提供）

八年前，我和妻子玛西亚·罗斯在制作一部关于娜斯林生平与工作的纪录片时，第一次认识了雷扎。在雷扎被捕后不久，玛西亚在与娜斯林的一次Zoom通话中说：“雷扎总是给人温暖和积极的感觉，但显然在他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不屈的力量。他绝不会放弃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2018年，娜斯林因从事法律工作而遭到逮捕和监禁，她代表那些公开摘下头巾抗议伊朗强制戴头巾法的女性。她被关押了三年多，直到健康状况恶化迫使当局批准她休病假。

娜斯林被捕后不久，雷扎和活动家同伴法哈德·梅萨米博士买了一台小型手摇纽扣制作机，一起制作了数千个印有波斯语“我反对强制戴头巾”的纽扣。还没来得及完工，他们的家和办公室就被搜查了，纽扣被没收，他们也被送到了关押娜斯林的同一所监狱的男监区。

雷扎在111天后被保释。梅萨米在绝食四个月后于2023年2月获释。

今年12月13日星期五下午1点左右，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在Zoom电话会议上，娜斯林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雷扎请假去修理家里的东西。他在地下室修理水管时，有人来到家里，说我们的车有一些未处理的违章，雷扎应该跟他们走一趟。雷扎拒绝了。我加入他们之后，一个便衣出示了证件，承认自己其实是安全人员。他说他是来逮捕雷扎的，这样雷扎就可以服完剩余的刑期。

他们开始带走雷扎，但我说，‘你们能等一分钟吗，让我们的儿子尼玛来和父亲道别？’尼玛和雷扎非常亲密，我入狱时他还是个孩子，已经承受了很多痛苦，我想这有助于减轻他的震惊。我跑去叫尼玛，他马上就下来了，但尽管他们承诺了，那些人还是不等我们。我们跑到街上，但雷扎已经不见了。

尼玛脸上的神情无以言表，充满难以承受的痛苦。那一刻对我们来说无比残酷。我甚至没能给雷扎一个拥抱或亲吻，这种遗憾难以释怀。

雷扎·坎丹和他的儿子尼玛。（由娜斯林·索托德提供）

她说话时，我看着娜斯林的脸色，就像她看着儿子的脸色一样。她一贯的镇定在这一刻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痛苦，她说：“我无法形容现在的日子有多黑暗。”

这种残酷并非偶然。这是伊朗政府常用的手段，目的是给家庭带来尽可能多的苦难。对人权捍卫者的惩罚远不止监禁。

2024年9月15日，在德国科隆，人们在纪念玛萨·阿米尼逝世两周年之际，在烛光下举行了一场示威活动，以纪念玛萨·阿米尼为“妇女、生命、自由”运动做出的牺牲。（唐颖 / 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雷扎和娜斯林的经历鲜明地说明，伊朗人民并非西方刻板印象中那样普遍信奉极端原教旨主义。2022年，22岁的吉娜·马赫萨·阿米尼在被道德警察拘押期间死亡，随即引发了“妇女、生命、自由”的抗议运动。这场运动迅速蔓延至全国31个省，成为近年来规模最大的社会抗议之一。然而，政府对此采取了严厉的镇压手段：超过14,000名示威者被逮捕，至少400人死亡，其中包括数十名儿童。

在2022年写给《Ms.》杂志的一封信中，纳斯林深入剖析了伊朗政府如何利用头巾作为控制公民的工具，并解释了这一现象背后的深层原因：

“1979年伊朗革命后，新法律大幅剥夺了妇女和女孩的权利，这是限制所有人公民自由的大阴谋的一部分。

伊朗妇女继续面临限制我们身体权利的法律，甚至限制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在结婚、离婚、子女监护、继承和旅行方面，我们被剥夺了与男性相同的机会。这个国家的强制头巾法迫使我们在公共场合必须遮盖头部，但这也是保守势力试图施加政治控制的一种方式。这种控制不仅束缚女性，也束缚男性。这可能类似于你们在美国争取生育权时所经历的事情。”

雷扎·坎丹几十年前初次见到纳斯林时，就展现了对个人自由的尊重和支持。纳斯林回忆道：“当雷扎第一次约我出去时，我告诉他：‘听着，我不相信头巾。’他的回应是，这是我的私事，我有选择的权利。这种尊重对我决定嫁给他起了重要作用。”

在2022年接受CNN国际频道采访时，雷扎进一步阐释了他的立场：“当你尊重并接受一个人的个性和自由时，这已不只是关于头巾或服装选择的问题。我不反对选择戴头巾的女性，但我坚决反对政府强制所有女性戴头巾，无论她们的信仰或文化背景如何。这不仅仅是头巾的问题，而是对任何形式的宗教或意识形态强制的反对。”

雷扎·坎丹的家庭：儿子尼玛、妻子娜斯林和女儿梅拉维。（图片由娜斯林·索托德提供）

重要的是，雷扎被捕的同一天，伊朗即将实施一项新的严苛法律《通过促进贞洁和头巾文化保护家庭法》（注：第二天，国家媒体报道称该法令已被“暂时搁置”）。该法律适用于所有12岁及以上未戴头巾且穿着“不雅或不当”的人。

“根据伊朗现行《伊斯兰刑法》，不戴头巾的行为已经可以处以罚款和监禁，”一个知名国际人权组织称，“新法律引入了更重的罚款和更长的刑期，最高可达15年。它还允许法官根据‘世俗腐败’罪判处死刑。”

坎丹和梅萨米使用的按钮机。（由纳斯林·索托德提供）

雷扎被捕后，娜斯林和一位朋友立即前往警察局探望他。官员们拒绝让她进入，除非她从头到脚都穿着长袍（一种全身长袍）。她总是以律师的身份（尽管她的律师执照已被政权吊销，但娜斯林指出，法律只要求戴头巾。他们不肯让步，而她（一如既往）也不肯退缩。在雷扎被转移到埃文监狱后，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

多年来，娜斯林一直拒绝遵守任何关于头巾的法律，这导致她过去曾遭到殴打和逮捕。当雷扎终于能用监狱电话联系到娜斯林时，出于爱和尊重，他请求她不要去探望他，因为他不想让她被迫妥协自己的原则。这个令人心碎的选择有力地表明了这对夫妇仍在继续做出的巨大牺牲。

在拘留所呆了10天后，雷扎被转移到埃文监狱的8号牢房，那里曾是祈祷大厅，关押着持不同政见者和政治犯。由于人满为患，他和其他囚犯一样没有牢房，也没有任何个人空间。囚犯们只能得到满是臭虫的毯子，只能睡在地上。雷扎告诉娜斯林，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将绝食抗议。

在伊朗，为争取人权而甘冒巨大风险的男女不胜枚举。他们中有人声名显赫，有人默默无闻，但都留下了某种伤疤，每个人都鼓舞人心。与这场规模更大的运动一样，雷扎和娜斯林也拥有永不磨灭的韧性和使命感。

雷扎·坎丹和娜斯林·索托德

12月20日，雷扎从埃温监狱打来电话，用异常洪亮的声音留下了这段话：

“亲爱的朋友们，亲爱的伊朗同胞们，

“我因捍卫妇女权利和为侵犯人权行为的受害者发声而入狱，虽然身陷囹圄，但听到你们鼓励的话语，我的心被温暖了，也充满了自豪。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善意。我将继续坚守捍卫妇女权利和人权的承诺。我将继续反对对我妻子施加的沉重且不公正的刑罚，以及对我孩子造成的困境。我的孩子们在磨难中表现出的优雅和耐心给了我们力量和内心的平静。

“祝你们冬至快乐，希望未来会更好。”

雷扎的话语总是展现了他非凡的坚韧与深厚的人道情怀。他和娜斯林无论身处何种艰难境地，总能以关注他人、传递希望和勇气的姿态，令人感佩。他们的行动与信念不仅鼓舞了周围的人，更彰显了历史的厚重感与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