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老家人的眼里,是很隆重的一个节日,除了准备鸡鸭鱼肉等菜肴外,最重要的就数蒸年糕了。年糕谐音“年高”,不管穷富,过春节时家家户户多少都要蒸上一点,以图吉利。
每年一出腊月十八,便有一声声低沉的摏米声在小镇的街巷里回荡。那些欲蒸年糕的人家早两天便将米淘洗干净,用水浸泡好,一般是一半糯米兑一半梗米,或随各家的口味而定。待米泡得白白胖胖的,捞出沥干后送到蒸年糕的专业户家中,摏成米粉,再由做糕的师傅兑上特制的糖水,充分搅拌、揉搓,使米粉均匀蓬松,接着用细箩筛将米粉均匀筛满糕匣(做年糕的模具),上蒸笼用猛火蒸二十几分钟就成了。新出笼的年糕方方正正,每块约有四公分见方,厚两公分左右,再用太阳花果或竹筷头点上鲜红耀眼的红印,观之松软洁白,闻之米香扑鼻,真正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祖母对一年一度的蒸年糕总是特别看重,而且忌讳特别多,什么“塌”呀、“散”呀、“沙”呀之类不利于年糕成型的字眼都不能说出来。每年蒸年糕,祖母都喜欢放在晚上十点以后,一则闲杂人少,二则我们姐弟睡觉了,不至于多嘴多舌,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冲了新一年的好运。
待年糕蒸好拿回家时,大都是后半夜凌晨时分了,翘首期盼了一个晚上的我们,早已进入了甜甜的梦乡。这时候,祖母却总是捏着我们的鼻头,在耳边喊:吃年糕喽,吃年糕喽!对年糕有着特殊嗜好的我,往往是一听到“年糕”二字,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抓住热乎乎的年糕就吃起来;而妹妹则是任凭祖母怎么喊都喊不醒;弟弟呢,睁开眼睛,接过祖母递给的年糕,咬上一口又睡着了,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口水流在了握着年糕的小手上……
大年初一早晨,年糕是家家户户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点心,不管喜好与否,每一个人都得吃一块年糕,祈盼和寄寓新的一年里能够“糕(高)产”、“糕(高)升”、“糕(高)中”、“糕(高)寿”、“糕(高)枕无忧”……
春节一过,女人们将年糕在正月的艳阳下晒干,以后的日子里,年糕就成了孩子们每天的奢侈享受,早晨隔水蒸了就豆浆;中午蒸两块在饭上面,放学回来先解馋;晚上在薄薄的稀饭里放上几块,半夜里肚子再也不会咕咕叫了。这种幸福生活延续的时间往往视各家的经济实力而定,一般人家到正月十八落灯节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祖母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手,平时的日子哪怕再紧巴,过春节怎么也要蒸上五、六十斤大米的年糕,最多时蒸过一百斤,加上农村亲戚送的,往往要吃到农历立夏。所以,尽管我们姐弟生长于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可都长得婷婷玉立、高高大大的,想起来那美味的年糕应是立了头功的。那时候,买米是要粮票的,而且是定量供应,我们姐弟三个还小,每月只有十来斤计划,祖母没有工作,一个月也只有二十四斤粮票。为了过年能多蒸一点年糕,祖母总是想方设法煮胡罗卜饭、豇豆饭、扁豆饭、青菜饭;烧玉米稀饭、大麦稀饭、元麦稀饭、山芋稀饭;做山芋饼、茄饼、芋头圆子等给我们吃,以期节约一点粮票留到春节好买米蒸年糕。可以说是祖母的一双巧手绘就了我们记忆中的那幅美妙的新春佳节享乐图。
如今,祖母已去世几十年了,老家人依然有春节吃年糕的习俗,只是再也没有哪家一下子蒸几十斤的了,都是象征性的买一点回来做做样子,因为一则平时副食品商店里天天都有年糕卖,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买;二则小孩子们对年糕根本就没有兴趣,巧克力、面包、奶茶之类的东西早已把他们的胃塞得饱饱的了,哪里还有空余处装年糕呢?
小河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