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农展南里,直面旧改之难,化解“百分百同意”困局丨年终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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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名记者,一条热线,近600篇报道,这是“问北京”的2024。这一年,我们穿梭于这座大城的街巷,倾听百姓呼声,关注民情民意,在政府与市民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共同为困扰市民的“急难愁盼”问题找寻化解之策。这一年,我们持续为小人物发声,为基层治理助力,始终坚持“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理念,触摸这座城市的肌理,回应这座城里的民生诉求。时值岁末,“问北京”推出特别策划《重返现场——回望2024的六个样本》,回到那些我们走过的新闻现场,看看他们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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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城北京,老旧小区改造是一个持续受到关注的话题,也是各级部门勠力推动的民生实事。旧改不易,尤其是在一些涉及居民百分之百同意才能推进的项目上,往往因为一户不同意而陷入僵局。2024年,“问北京”记者多次走进旧改现场,报道旧改中遇到的难题和各方为破解难题所做的努力。朝阳区农展南里14号楼和左家庄静安里35号楼,同样是老旧小区,在旧改过程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走向。年终岁尾,我们再次回到农展南里14号楼,看看这里正在发生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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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展南里14号楼/记者 摄

老楼终于迎来改造

记者:我现在来到了农展南里社区14号楼,从今年夏天开始,这栋楼就开始进行了老旧小区改造工程,并陆续完成了整栋楼公共区域以及部分单元的上下水改造工作。但是,由于4单元和6单元都各有一户不同意,导致这两个单元的上下水改造一直无法进行。如今,在多部门的努力下,这两个单元的上下水改造工作已经正式实施,刚才我到4单元和6单元的楼层里转了转,可以看到,目前改造已经进行大半了。在4单元一层的公共楼道里,我也看到了重新更换的还包着白色保护膜的新管道,目前,工人还在紧张地进行着收尾工作。


居民刘阿姨:工程非常满意,这个原来还挺高的,我都自己还得扶着东西在那块儿,现在就上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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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卫生间的台阶过高,老人进出不便,改造后台阶降低了/记者 摄

朝阳区农展南里14号楼,建于上世纪80年代,如今老楼外墙破损,设施老化,各种问题不胜枚举。今年5月,老楼终于迎来了综合整治工程。但是,由于4单元和6单元各有一户居民不同意进行改造,连带着两个单元其他28户受到影响。当时,“问北京”记者将问题反映给属地农展南里社区居委会以及小区产权单位也是这次工程的建设单位——农业农村部规划设计研究院。


报道后,农展馆南里社区的居民近日终于等来了好消息,通过更改方案,改造得以进行。12月11号,“问北京”记者再次来到农展南里社区,在4单元一层看到,从二层延伸下来的管道,并没有经过一层不同意的住户家中,而是从公共楼道穿墙而过。负责项目协调工作的农展南里社区居委会副主任马克指着刚换好的管道告诉记者:


马克:管线是从二层穿出来的,这次二层确实牺牲比较大,它的主管线是从屋内穿过卫生间到达厨房,之后从二层穿出来到达一层,再通过地下室传到地下,这样的话就可以解决一层既不参与改造,楼上也能改造的目的。后期这个位置也是需要打一个包围板,把它封堵在里边,这样的话更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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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换的管道从一层公共楼道穿过/记者 摄

马克告诉“问北京”记者,之所以这么大费周折地重改管道线路,是因为他们在和这户居民深入交谈后,了解到这户居民不想更换管道的真正原因。


马克:我们先通过居民摸底他家什么情况,这一户人为了躲避这28户,他们白天都不出门, 只有晚上一般都11点之后他才出门。我们社区跟街道都是通过蹲守的方式,每天在他家门前换班换岗,我们经过7天蹲守,每天蹲守到(夜里)11点左右,终于和这位居民见上面了,了解到这位居民因为她本身肺部患有严重的疾病,闻不了那种刺激性气味,所以她从最开始入户问卷期间,就不同意改造,一直到后期做动员工作她都不同意。


聚焦解决问题 尝试另辟蹊径

了解到这种情况后,社区居委会决定联合产权部门和施工单位尝试“另辟蹊径“。


马克:咱们社区还有咱们这个产权方施工单位召开三次协调会,每次制定不同的方案,通过最终调整方案,这个上水的管线通过楼道绕行一层,主下水管线通过套管的方式穿过一层,达到了上下水管线全部更换了这种目的。其实,这个结果真的很意外,因为最开始我们想的就是即使说改不成,我们心中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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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管线改造还在进行中/记者 摄

在各方的努力下,14号楼4单元和6单元的管线改造工作终于得以实施。“问北京”记者跟随马克来到一户刚改造完的居民家中,年近90岁的刘阿姨指着抹平的厕所台阶和新换的管道告诉记者:


刘阿姨:管道这个地方原先是铸铁的,特别黑乎乎的,现在改成这个PVC材料的,这个挺好的,砖也已经砌好恢复了,还比较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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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换的管道/记者 摄

刘阿姨说,大家几乎都要放弃希望了,是属地街道办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帮助居民寻找解决方案,从“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困境,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背后是工作人员无私付出。


刘阿姨:多亏社区、办事处领导以及我们单位(产权单位)领导另改道,这样的话就帮助解决改造的问题,我们从内心里特感激。尤其是马克,去找不愿意改造的那户,都是黑更半夜等着,牺牲了个人利益,这个实在是令人感动。就是不改,我也挺甘心情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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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换管道和适老化改造,让居民非常满意/记者 摄

50年楼龄,两次被鉴定为危楼

农展南里14号楼的居民无疑是幸运的,也是在朝阳区,左家庄静安里35号楼就被卡住了。这座有着50年历史的老楼,两次安全鉴定都被定性为危楼,早已列入朝阳区危房改造计划,却迟迟没能启动改造,原因正是全楼46户居民中有一户不愿意配合改造。居民申女士无奈地说:


申女士:朝阳区住建委要求咱们必须要(全楼)百分之百的同意,并且签署调查表,然后才能启动老旧小区改造,目前我们35号楼就卡在这儿了,卡在这一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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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50年楼龄的静安里35号楼,两次鉴定结果都是危楼/记者 摄图片不同意的居迟迟不肯签署的调查表/记者 摄

“一户不同意”困局不断出现

海淀区的水清木华园小区同样在今年迎来了老旧小区综合整治工程,也是由于个别住户反对,一些单元的改造工作无法实施。居民王先生(化姓)无奈地说,无论其他业主如何努力沟通,总有几户不同意。


王先生:之前我们有业主给他发短信,他还回复了,他说你去找那个租户去商量一下,等我们去找租户的时候,租户说这个我决定不了,你还是要跟那个业主说,业主后来就不回复了,我们给他打了好多电话,换了不同的业主或者不同的电话号码去拨打,就是不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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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进行改造的单元,居民还在盼望着/记者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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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木华园小区已经进行上下水改造的单元,换下来的管道锈迹斑斑/记者 摄

面对挑战 需要各方迎难而上

老旧小区上下水管改造是一项自愿参与的工程,居民基于自身的考量,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麦子店街道办事处城市管理办公室的吕溢在谈到农展馆南里14号楼改造项目时指出,居民对改造持保留态度的原因多种多样,只有那些在深入沟通和努力协调之后,仍然无法解决的问题,才是旧改工作中真正的挑战。


吕溢:有很多原因,有的是有心结,有的是对这个工艺有抵触,有的是不了解工程项目,那么原因非常多,由于其他原因导致的,我们认为我们街道、社区包括施工单位、建设单位,我们都有义务去给他做解答,充分的去阐述原因。我们把所有外在因素都能给他解决的情况下,仍无法解决他的内在原因,才是难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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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改启动前,需要更多的宣传和沟通,才能促进项目顺利落地/记者 摄

这个难点真的难以攻克吗?农展南里社区居委会副主任马克认为,旧改中的难点并非无法攻克,关键在于各方是否愿意迎难而上。


马克:咱们街道跟社区做的是让老百姓能赶上,能改尽改,甚至于说再硬的骨头也要啃下来。产权单位最终看到了街道跟社区的这种做法, 这种决心, 他们也同意把这个方案向上申报,他们也下了很大决心,最终能达到这个双方共赢,其实是双方努力的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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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展南里社区居委会办公室墙上的标语,也是他们的实际行动/记者 摄

《北京市老旧小区改造工作改革方案》2022年发布,其中提到,要“建立多方参与、沟通顺畅的全过程协商共治机制”。老旧小区改造、城市更新,是政府这几年的重头工作之一,类似的问题还会不断出现。面对惠民政策落地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更需要政府、居民、施工单位等多方共同努力,只有齐心协力、共同推进,才能让这项惠民工程真正落到实处,让居民享受到更加舒适、安全、美好的居住环境。

记者手记:为百姓的历史机遇担一把

再次踏访农展南里14号楼,我们见证了政府部门、产权单位和居民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共同努力。居民对社区工作人员充满了感激之情,那一句“即使不改造,我也心甘情愿”,让人动容,而属地工作者深夜蹲守,无怨无悔,只为将百姓的事儿再向前推进一步,更加令人尊敬。他们的“无悔”与居民的“无怨”,让旧改的难,变成了成功的喜。麦子店街道办事处城市管理办公室的吕溢表示,在面对民众改善生活环境的难得机遇时,每个参与的人都应该担起责任。

吕溢:几十年的老楼改造一次不容易,也许这一次赶不上,那又是十年、二十年、几十年, 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干这事儿的人,能不能把握这个历史机遇,老百姓的历史机遇我们能不能担一把。


吕溢也指出,入户改造涉及的项目本身就是自愿的,法律上也没有强制要求。不过,法律之上还有人情。对于居民的选择,属地政府完全尊重。同时,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居民享受到这项惠民举措,街道办事处愿意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

吕溢: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也需要向上级汇报,那么他看到街道社区不断地代表民意,提出期望,然后为了长治久安,不断去争取的情况下,建设单位也根据这个实际情况做出了向前一步的决定,这算是争取下来了。好多时候,往往就是多为老百姓争取一点,相关单位如果也能向前一步的话,也是可以做成的。


专家:政府应尽力做好利益平衡

旧改是惠民工程,但不会因为惠民,就理所当然的顺利落地,期间还需要做很多细致的工作。对于改造中“百分之百同意率”的要求,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原主任牛凤瑞认为,政府应该尽力做好群众的利益平衡工作。

牛凤瑞:作为政府来说,你提出百分之百同意率这么一个规矩,恐怕也有一种简单化,同样一栋楼在改造过程中,实际上我们政府管理不就是协调不同的利益群体、不同的个体之间的这种利益矛盾和诉求吗?咱们得逐渐的解决这个矛盾,而不是激化它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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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后,“焕然一新”的农展南里14号楼/记者 摄
农展南里14号楼的改造工程终于落下帷幕,它的成功也为旧改之难提供了破题思路。“解决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将一份份百分百的共识转化为百分百的实际行动,将百分之百的同意凝聚成百分之百的努力,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们都要确保旧改真正回归本质,让居民的生活因此变得更加美好。

    小 问 说   

解决矛盾

而不是激化矛盾

为老百姓多争取一点

每个环节都再努力一点

无论结果如何

大家都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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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 | 三月  

编辑丨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