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阿富汗塔利班,究竟是“外来运动”还是“本土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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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阿富汗专家Stephan Jensen和Cathal Ó Gabhann就塔利班是“外来运动”还是“本土传统”展开争论。

02Jensen认为塔利班没有传统或民族色彩,是一场现代运动,植根于20世纪政治思想和外国宗教教义。

03然而,O Gabhann认为塔利班是阿富汗本土运动,其根源和传统可追溯到16世纪。

04两人观点均有一定依据,塔利班运动确实受到外国宗教思想影响,但也植根于阿富汗历史和宗教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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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楚魂
编辑 | 赵澜清
审核 | 范家菀



导言

“塔利班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是本土的还是外来的?近日,两位阿富汗专家对此有一场争论。争论中的一方是北约入侵阿富汗时期的挪威军官 Stephan Jensen,他最近在写一本关于阿富汗战争的著作。他认为:塔利班没有任何“传统”或“民族”色彩可言,完全是一场现代的运动,主要植根于20世纪的政治思想和外国的宗教教义。持相反观点的是安全专家 Cathal Ó Gabhann,他认为:塔利班是阿富汗本土的一场运动,其根源和传统至少可以追溯到16世纪。这些争论有助于我们理解塔利班所植根的文化和宗教传统。笔者特编译相关推文,南亚研究通讯特转载此文,供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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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微信公众号“兴都库什笔记”


一、Stephan Jensen 的观点


如果我们穿越宣传的表象,就会发现塔利班这场运动根本没有任何“传统”或“民族”色彩可言。塔利班完全是一场现代的运动,主要植根于20世纪的政治思想和外国的宗教教义。

由一群清真寺的毛拉掌握政府,这一种政治观念在阿富汗是没有传统先例的,即使在其他伊斯兰国家中也不存在。这是对伊斯兰激进主义的翻版,后者是1960年代由学者引进阿富汗的20世纪“政治”意识形态。

阿富汗共和国的民主政体是这个国家1960年代君主立宪制的延续。再向上追溯,这种民主政体是建立在阿富汗本国历史悠久的、传统的人民主权观念之上的。阿富汗的历史传统是民主,而不是神权政治。

就宗教而言也是如此。塔利班声称自己代表“传统”,这种说法充其量是牵强。他们的极端清规戒律借鉴了“迪奥班迪(Deobandi)”伊斯兰,后者于19世纪末出现在印度,受到18世纪沙特瓦哈比主义(Saudi Wahabism)的启发。它既不是传统的,也不是阿富汗本土的。

“迪奥班迪(Deobandi)”派伊斯兰从未在阿富汗站稳脚跟。阿富汗传统的伊斯兰信仰虽然高度保守,但也比如今更加宽容、神秘化,并且更加偏向苏菲派(伊斯兰神秘主义)。这种情况直到1980年代阿富汗战争开始后才发生改变。

20世纪80年代,大量阿富汗难民涌入巴基斯坦,催生了变革。在沙特资助之下,难民营周围建立了数千所迪奥班迪派宗教学校。塔利班的宗教并非起源于阿富汗农村,而是源于外国宗教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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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以十万计的少年进入这些宗教学校,沉浸于极端宗教思想,这套思想后来定义了什么是塔利班。这群人在1990年代成为塔利班队伍的核心。他们之所以渴望“传统”,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传统。

悲剧又讽刺的是,塔利班作为一个成立时间与“辣妹”相当的运动(“辣妹”是1994年成立的英国女团),它受到了19世纪印度宗教思想和20世纪埃及政治思想的启发,如今却非常成功地标榜自己是“传统阿富汗”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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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许多西方人相信塔利班所宣传的内容,并愚蠢地将其视为一场以“传统”和“民族主义”的抵抗外国强加之“现代化”图谋的运动,这是塔利班获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管怎么说,这是谎言。以目前的形势看,尽管阿富汗共和国有许多缺陷,但它也比完全现代的塔利班运动更忠实于阿富汗的政治和宗教传统。


二、Cathal Ó Gabhann 的反对意见


6月29日,阿富汗安全专家 Cathal Ó Gabhann 也用一系列推文的方式,对前面 Stephan A. Jensen 的观点提出反驳。他认为:塔利班是阿富汗本土的一场运动,其根源和传统至少可以追溯到16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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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末,在英属印度西北边境的普什图族神职人员中开始流行“毛拉治国”政治观念。由“斯瓦特阿訇”所创立的一个苏菲派教门的正是这种思潮的先锋。(注:斯瓦特是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的一个普什图人聚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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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瓦特阿訇”,即阿卜杜勒·贾法尔(Abdul Ghaffar),曾在1834年为阿富汗国王多斯特·穆罕默德针对锡克教徒的战役提供支持和宗教辩护。随后,他在1862年的安贝拉战役中领导“圣战者”对抗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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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3年,英国划定了杜兰德线。那时,斯瓦特阿訇的教门再度显赫,是得益于人称“哈达毛拉”(Hadda Mullah)的那吉布丁。那吉布丁在英属印度西北边境的普什图地区建立了一个毛拉组织。这些毛拉通过解决当地争端来维系自身的权威。他们通过设立法庭,并通过武装神学生团体来确保判决执行,这对英国统治合法性构成了直接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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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矛盾在莫赫曼德战役中达到了高潮。这场战役使得“哈达毛拉”一党,其中包括毛拉和武装起来的神学生(小写的taliban),开始直面英军。此时英国军队里的一名年轻骑兵军官叫温斯顿·丘吉尔。西北边境地区直到1947年仍由英国统治,尽管如此,英国人还是学会了在这块区域小心行事。

直到英国人退出印度以前,他们都不得不继续面临西北边境激进的武装神学生组织的反抗。在第三次英国-阿富汗战争中,阿曼努拉·汗(当时的阿富汗国王)利用了这一组织。直到1960年,米尔扎利·汗·瓦齐尔(人称“伊皮的法齐尔”)仍在继续抵抗英国和后来的巴基斯坦统治。

到了1980年代,数以百万的阿富汗难民已经迁移到原西北边境的这一区域。斯瓦特阿訇、哈达毛拉和伊皮的法齐尔这一脉络传承自然而然地与反苏圣战产生了新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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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上述整个时期中,迪奥班迪主义一直在发展。关于迪奥班迪主义的著述很多,通常将其等同于一种南亚的萨拉菲主义。

迪奥班德神学院(Dar ul-Uloom Deoband)成立于1857年印度民族起义以及印度斯坦的穆斯林失势之后。它旨在成为一所具有正式学术结构的改革派和复兴派苏菲学院。学院的学生被称为taliban。迪奥班迪派的目标是在亚洲重建穆斯林的尊严、声势和权力。他们强调反殖民主义思想以及正确的伊斯兰着装和行为的重要性。这种反殖民主义思想在西北边境找到了扎根的沃土,“amr bil-maroof wa nahi 'an al-mankar”(传播美德和预防罪恶)构成了“哈达毛拉”及其神学生的核心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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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印度迪奥班迪派高层试图寻求奥斯曼帝国和阿富汗国王哈比布拉的支持,以反抗英国殖民统治,史称“丝信密谋”(The Silk Letter Conspiracy)。这一策划虽然失败,但迪奥班迪的目标和教义得以延续。

这条发展脉络里面还有许多其他的重要人物。例如16世纪的Bayazid Ansari,又名Pir Roshan,领导了苏菲派军队对抗莫卧儿帝国;印度学者 Shah Waliullah,迪奥班迪主义的鼻祖,为艾哈迈德·沙·杜兰尼(阿富汗杜兰尼王朝创建者)18世纪在印度斯坦的战争赋予了宗教合法性。

赛义德·艾哈迈德·巴雷维(1786–1831)也值得一提,作为南亚萨拉菲式“Ahl-i-Hadith”宗教运动的创始人(在英属印度各省发动了长达数十年的反殖民伊斯兰运动——译者),他对过去200年来阿富汗圣战主义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就其本质而言,他的方法和动机是重建教法统治,这与100多年前“哈达毛拉”的路线没有什么不同,是一项深深植根于阿富汗的悠久传统。

塔利班的创始人毛拉奥马尔曾是纳克什班迪苏菲派(Naqshbandi Sufi),塔利班高层成员西拉贾丁·哈卡尼的尊称“哈利发”是苏菲派头衔。他也曾师从纳克什班迪派的苏菲老师。同样值得注意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塔利班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统治阿富汗,而是为了在家乡坎大哈执行“传播美德”(Amr bil-maroof)的教义。

本文转载自“兴都库什笔记“微信公众号2023年7月13日文章,原标题为《塔利班是一场现代外来运动?》。

本期编辑:赵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