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沙尔意外下台:中东力量角逐的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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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意外下台,中东地区局势发生重大变化。

02伊朗在叙利亚的投资和影响力受到削弱,面临战略挑战。

03以色列在削弱伊朗影响力的同时,也需应对叙利亚叛军主导势力的不确定性。

04土耳其在叙利亚的边境危机中寻求机遇,同时加大对叙北部的军事干预力度。

05美国在叙利亚局势中保持有限介入,关注反恐和地区盟友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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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沙尔意外下台:

中东力量角逐的新格局 



    12月9日,叙利亚叛军夺取了大马士革的控制权,并宣布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下台。短短八天,中东地区发生了巨大变化,巴沙尔政府的“意外”倒台让本就处在战乱之中的中东局势又添一层迷雾。作为中东地缘政治的重要博弈地区,叙利亚局势直接影响着伊朗、土耳其及以色列等主要区域国家的利益,而其政权更迭则将进一步推动域外大国在中东地区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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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伊朗的焦虑


巴沙尔政府叛军推翻后,伊朗外交部于9日表示,叙利亚的命运应由叙利亚人民独自决定,不应受到外国干涉或干预,他呼吁各方势力组建一个代表叙利亚社会各阶层的包容性政府,并表示希望两国间关系能够在“有远见和明智的做法”基础上继续发展。


事实上,多年来,伊朗一直利用叙利亚扩大其地区影响力,并通过真主党帮助叙利亚政府军收复失地,同时派遣自己的伊斯兰革命卫队指挥官为巴沙尔政府军队提供指导,这些行动在维持叙利亚十年来内战期间的阿萨德权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经过叙利亚的补给路线也是伊朗向真主党运送武器弹药的关键一环。然而,2023年10月巴以冲突的升级,使得真主党与以色列的冲突加剧。以色列通过一系列精准打击和情报行动重创了真主党,包括暗杀其高级领导人。这迫使真主党减少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将重心转移回黎巴嫩境内。也因此,真主党被迫撤出叙利亚,阿萨德暴露无遗。


失去叙利亚对伊朗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伊朗在叙利亚倾注了大量投资,其与阿萨德政权的联盟也贯穿了伊斯兰共和国的整个历史。巴沙尔政权倒台后,伊朗在整个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和维持民兵组织网络的能力遭到大幅削弱,其什叶派“抵抗轴心”出现明显断裂,不仅是用于运送武器的补给线受到破坏,伊朗对黎巴嫩、伊拉克的战略辐射也被大幅削弱。这一局势可能迫使伊朗重新评估其在中东的战略布局,据路透社报道,伊朗已经试图与叛军直接开展沟通,以防止可能发生的敌对行为。


此外,面对即将到来的特朗普第二任期,伊朗本希望利用利用其在中东地区的势力作为与美国进行谈判的筹码,一旦什叶派新月地带在该地区失去影响力,伊朗与美国的谈判空间将会受到进一步压缩,这极有可能迫使其冒着战争升级的风险做出一系列边缘行为,美伊关系也会游走在微妙的平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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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以色列的戒备


面对巴沙尔政权的倒台,内塔尼亚胡称这是“中东历史性的一天”,在他看来,叙利亚此次叛乱是以色列袭击伊朗以及伊朗支持的黎巴嫩真主党所带来的结果,“阿萨德政权和大马士革暴政的垮台带来了巨大的机遇,但也充满了巨大的危险”。与此同时,以色列军方表示,只要叙利亚境内没有任何势力危害以色列的安全利益,以色列就不会介入叙利亚的任何内部事件。


然而,自冲突爆发以来,以色列便一直试图在叙利亚政权的更迭中扮演更积极的角色,以削弱伊朗在该地区的影响力,扩大其安全缓冲区对于以色列来说,伊朗及其代理人的力量被削弱再好不过。并且,其北部来自叙利亚的安全威胁在短时间内将大大降低。


1967年“六日战争”后,以色列占领了戈兰高地。20世纪90年代,以色列与叙利亚的谈判数次重启,包括1991年的马德里和会和后续多轮间接及直接谈判。直至1999年,以色列议会通过了关于以色列从戈兰高地撤军的议案。然而,叛乱发生后,以色列军队再次迅速控制了戈兰高地的非军事缓冲区,警告居住在以色列占领的战略区域附近五个村庄的叙利亚人“留在家中”,称占领缓冲区内的叙利亚阵地是为了“在找到合适安排之前采取临时防御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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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军队在被占领戈兰高地Majdal Shams附近

以色列认为,随着叛军占领该国,其1974年与叙利亚达成的戈兰高地脱离接触协议已“破裂”。利用这一机会,他迅速攻占了叙利亚一侧的黑门山山顶,该区域被戈兰高地、黎巴嫩和叙利亚分割。事实上,黑门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拥有较为完善的基础设施,接管了该地的废弃军事哨所后,以色列可以俯瞰叙利亚南部的广大地区以及被以军占领的戈兰高地,在必要时刻,以色列军队能够在此地长期驻扎。10日,以色列国防部长表示,以色列已命令其部队在叙利亚南部建立一个“无菌防御区”,该防御区将加强对叙利亚和以色列占领的戈兰高地之间的控制。


目前,以色列对非军事区内黑门山及其周围几个村庄和城镇的控制已经深入至叙利亚境内至少18公里,且十分接近大马士革。但其领导并未承认对叙利亚的入侵,“目前的计划是,这是一个临时措施,以确保边境稳定,缓冲区得以维持,联合国部队能够驻扎”。然而,不少分析人士认为,以色列军队占领戈兰高地缓冲区以及黑门山山顶等事件反映了以色列在国防和安全原因等借口下对叙利亚领土的野心。


不过,眼见阿萨德政府迅速被推翻,以色列也同时怀有担忧的心情,叙利亚内乱使以色列面临着来自伊斯兰势力的新挑战。巴沙尔政权虽然视以色列为敌人,却并未对以色列构成直接威胁,过去一年来,虽然允许伊朗利用其领土为黎巴嫩真主党提供物资,他却并未对以色列的袭击作出激烈回应。然而,此次叙利亚内乱的主要战斗力量是沙姆解放组织(HTS),其领导人艾哈迈德·查雷(Ahmed al-Chareh) 是前基地组织战士,具有强烈的反以色列思想。此外,阿萨德政府的弹道导弹及防空导弹等军事力量一直是威胁以色列本土安全的“眼中钉”。为此,为防止“它们落入极端分子手中”,以色列在过去两天对叙利亚各地的军事设施和空军基地进行了200余次的猛烈空袭,摧毁了叙利亚最重要的军事基地,包括叙利亚机场及其仓库、飞机中队、雷达、军事信号站,以及叙利亚大多数省份各地的许多武器和弹药库。以色列表示,这场空袭将持续数天,但他不会干预叙利亚的内部冲突,这些“有限的临时措施”只是为了保护其自身的安全。不论如何,以色列必须确保这次进攻不会演变为HTS及其所领导的逊尼派叛军所带来的新麻烦,在完成对缓冲区的接管后,以色列将通过摧毁叙利亚境内的重型火炮并阻止伊朗通过叙利亚向黎巴嫩走私武器,在缓冲区外建立一个“安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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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土耳其的边境危机与机遇


土耳其与叙利亚有长达911公里的边界,自2011年内战爆发以来,土耳其一直是阿萨德政权的反对派的主要支持者。多年来,土耳其一直试图努力缓和与HTS的关系,希望能够利用自身影响力控制该组织。在此次内乱爆发后,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叙利亚国民军”(SNA)于11月30日也在阿勒颇地区展开了“解放黎明”(Dawn of Liberation)行动,攻击目标包括叙利亚政府军以及受美国支持的库尔德-阿拉伯民兵组织“叙利亚民主力量”(SDF)。周日,土耳其安全官员表示,SNA已经夺取了库尔德控制的曼比季市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


对此,土耳其已表示,他高度重视叙利亚的国家统一、稳定、主权和领土完整以及叙利亚人民的福祉。尽管土耳其官员强烈否认参与其中,但不少人认为,此次攻势似乎十分符合土耳其的长期目标,因为如果没有土耳其的同意,叛军的攻势不可能顺利实现。上个月,由于叙利亚政府军不断袭击伊德利卜的居民区,大量平民涌向土耳其边境,土耳其允许了与HTS结盟的叙利亚武装反对派采取有限行动,以向阿萨德及其伊朗盟友施加压力。然而,他没有预料到阿勒颇会突然被攻占,以及叙利亚政府如此迅速的倒台。


事实上,土耳其想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的第一个风险就是叙利亚的领土分裂,它最不希望看到的是边境地区出现库尔德人控制的自治区或因不稳定局势而出现的新一轮难民外逃。


因此,土耳其在叙利亚有两大优先事项:促进叙利亚各地区武装反对派之间的和解,并协助建立代表该国各政治派别的临时政府,以确保其南部边境安全并促进叙利亚难民安全返回。早在对“伊斯兰国”和库尔德武装采取一系列打击行动后,土耳其已经在叙利亚北部推行了一套具有“包容性”的治理模式,在此基础上,极有可能与叙利亚过渡政府分享这一经验,并为其提供技术支持和资源,稳定过渡局势,以争取更多地区话语权。总之,土耳其需要帮助叙利亚建立起一套新颖且完善的政府运作机制,包括帮助其过渡政府实现叙利亚境内的整体安全,并随后进行重建和恢复工作。根据2017年的计算,叙利亚需要重建200万所房屋并恢复基本基础设施,预计重建成本将高达3600亿美元。为填补这项资金,土耳其极有可能与伊斯兰合作组织(OIC)和海湾国家进行合作,并负责协调和领导重建工作。


总之,叙利亚的政权更迭为土耳其带来了打击库尔德武装的可能性,但叙利亚难民问题及其与俄罗斯和伊朗的博弈也随之复杂化。土耳其可能加大对叙北部的军事干预力度,以确保边境安全,同时谋求更大的地区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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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0日,人们等待通过土耳其南部哈塔伊省的奇尔韦格聚过境口岸进入叙利亚。新华社发(穆斯塔法·卡亚摄)


   五、俄罗斯的战略损失


早在近日的叙利亚内乱之初,俄罗斯空军就对叛军阵地进行了空袭,同时计划在地中海进行海军演习,以展示其军事存在。巴沙尔政权被宣布结束的前一天,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曾表示,让一个他称之为恐怖分子的组织控制叙利亚是“不可接受的”。然而,这一言论发表的第二日,反对派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占领了首都大马士革,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被迫逃往俄罗斯,普京则决定向其提供俄罗斯政府庇护。


事实上,由于俄乌冲突尚未结束,俄罗斯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乌克兰上,缺乏足够的资源在叙利亚维护巴沙尔政权,因此,对于叙利亚政府,俄罗斯政府只能提供一些象征性的支持。在乌克兰问题面前,叙利亚成为了暂时的“弃子”。


然而,对于俄罗斯而言,巴沙尔政权的倒台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可能意味着他失去了最亲密的中东盟友。俄罗斯在叙利亚的投资巨大,正是在俄罗斯、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等关键盟友的援助下,阿萨德才在十年来的内乱中重新控制了叙利亚大部分地区。也因此,叙利亚是俄罗斯与以色列、土耳其和海湾国家进行外交博弈的平台,帮助俄罗斯在中东地区发挥重要作用。


除在中东地区的政治影响力将受到削弱外,俄罗斯在地中海的重要海军和空军基地也将面临新的不确定性。坐落于叙利亚沿海城市拉塔基亚周边的俄罗斯赫梅米姆空军基地,是向利比亚、中非共和国及苏丹运输物资的重要后勤枢纽。长期以来,该基地由俄罗斯的私人承包商与军事人员持续运作。与此同时,位于塔尔图斯港的另一处海军基地,是俄罗斯海军在地中海区域内唯一的补给与维修站点,拥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塔尔图斯港为俄罗斯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温水港口,是历代俄罗斯领导人在中东地区所梦寐以求的资源。此外,该港口能将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与利比亚相连,基于此,俄罗斯能够以此为跳板向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拓展影响力。因此,一旦叙利亚沿海的这些关键据点被反对派武装力量所控制,无疑将对俄罗斯的全球军事部署构成严峻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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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靠在叙利亚塔尔图斯港的俄罗斯“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空母舰


六、美国的旁观与有限介入


最后,相比于其他国家,美国似乎更愿意袖手旁观。拜登毫无疑问地表示,美国人对阿萨德被赶下台感到非常满意。特朗普对这一事件的评论也更倾向于关注俄罗斯,他认为,俄罗斯抛弃了阿萨德政权,最终导致了他的垮台。


美国的旁观者态度不仅仅是因为即将进行的总统换届,他更加担心叙利亚内部各反叛组织将会发生更大规模的冲突,从而进一步加剧地区不稳定,甚至促使“伊斯兰国”(ISIS)卷土重来。也因此,美国国防部中东事务副助理部长曾表示,美国将继续在叙利亚东部驻军,并将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伊斯兰国卷土重来,确保ISIS的彻底失败。事实上,巴沙尔政府倒台后,美军迅速在叙利亚境内对 ISIS营地等进行了十几次精确打击和空袭。不过,叙利亚问题并非美国目前在中东地区的优先事项,“正在发生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因此,拜登政府认为,不需要采取明显的政策倾向来推进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拓展。


此外,尽管美国长期以来一直反对阿萨德政府,并在叙利亚内战期间早些时候支持了其他叛军组织,但他对HTS始终保持着谨慎态度,HTS仍被美国指定为恐怖组织。“毫无疑问,一些推翻阿萨德的叛乱组织有他们自己的恐怖主义和侵犯人权的恶劣记录”,“我们注意到这些叛乱组织领导人最近几天的声明,他们现在说的话是对的。但随着他们承担更大的责任,我们不仅会评估他们的言语,还会评估他们的行为”。


尽管如此,美国也表示将派遣官员前往中东,在未来几天亲自与该地区的领导人交谈,以帮助以色列、伊拉克、约旦和黎巴嫩等国应对叙利亚动荡可能产生的溢出效应。此外,他也一直在与土耳其沟通,讨论土耳其支持的叛军与美国所支持的叙利亚民主军之间可能出现的冲突,防止其破坏美国长期以来在叙利亚东北部的力量部署。美国强调,作为反伊斯兰国任务的一部分,它准备保卫和保护部署在该地区的人员和资产,包括部署在叙利亚的部队。


总之,叙利亚局势的突变体现了中东地区复杂的多边博弈逻辑。伊朗遭遇着严重的战略打击,可能会进一步向伊拉克、也门及黎巴嫩调整其外交和军事重心,但其区域性影响力或不可避免地发生收缩。同时,以色列在削弱伊朗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叙利亚叛军主导势力的不确定性,其安全策略将趋于保守和灵活并重。俄罗斯在中东的地缘政治布局严重受挫,如何重新调整其在中东的军事与外交策略,或是未来观察俄罗斯战略的重要一环。美国则延续其有限介入策略,关注反恐和地区盟友稳定,试图以最小代价控制局势。不管如何,叙利亚的动荡进一步加剧了中东地区的不稳定性。未来,区域国家与域外大国大国在中东的战略互动将愈发错综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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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若璇

排版 | 林伊萍

审核 | 韩雅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