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科源社区,看见旧改之难丨年终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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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名记者,一条热线,近600篇报道,这是“问北京”的2024。这一年,我们穿梭于这座大城的街巷,倾听百姓呼声,关注民情民意,在政府与市民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共同为困扰市民的“急难愁盼”问题找寻化解之策。这一年,我们持续为小人物发声,为基层治理助力,始终坚持“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理念,触摸这座城市的肌理,回应这座城里的民生诉求。时值岁末,“问北京”推出融媒体特别策划《重返现场——回望2024的六个样本》,回到那些我们走过的新闻现场,看看他们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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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城北京,城市更新、老旧小区改造,是一个持续受到关注的话题,也是各级部门都在勠力推动的民生实事。旧改不易,在各方的努力下,2024年不时有好消息传来,退休科研人员集中的海淀区科源社区开始“原拆原建”,古城宛平那些陷在“搬不走修不了”困境里的平房区居民迎来解危搬迁,西城区东新帘子胡同里的居住环境得到改善。年终岁尾,我们重返现场,梳理那些关键节点背后的难点和破解思路。


科源社区原拆原建


记者:我现在来到了科源社区的东门附近,可以看到,原科源社区3号楼、8号楼、16号楼、20号楼等“筒子楼”户型以及小区礼堂,目前楼体已经彻底拆除了,施工现场围着一人半高的围墙,无法看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但还有几辆挖掘机停靠,居民说,前几天还在作业。那同样被纳入A组团改造计划的17号楼,目前楼体还在,但大部分居民已经搬离,有工人在17号楼附近作业,似乎是在拆除四周围墙。


居民胡女士:我每次就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立着一栋楼,回来的时候楼没了。


科源社区位于海淀区中关村街道,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曾作为家属楼陆续分配给中国科学院的职工。经过近七十年的风雨洗礼,昔日的温馨家园如今成了破败不堪的“老破旧”。2022年,记者来到科源社区16号楼、20号楼探访时,看到的是居民们一家几口人蜗居在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内,老化的电线、锈迹斑斑的上下水管道、一碰就掉渣的墙体,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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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源社区此前的环境/受访者供

今年12月22日,“问北京”记者再次来到现场时,当初岌岌可危的16号楼,已经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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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源社区首批改造房屋已经开始拆除/木子 摄

中关村东区改造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介绍,本次改造采取“滚动实施”的方式,其中居住条件恶劣、改造需求比较迫切的楼栋纳入“A组团”,首先进行改造。之后,拆迁工作组会根据A组团意见征集、实施改造的情况,进行后续的改造规划。


东区办:因为咱们中关村这儿分成ABCD4个组团,现在咱们刚开始A组团,至于说后边的,现在还没有最后的方案。咱们这一次呢是把礼堂先拆了,盖三个楼,基本上都是小户型,都是38平方米到40平方米左右的吧,现在他都是1:1的拆迁,就是拆一户,(然后)根据你情况回迁到这个楼上,完了以后呢,根据你的面积可以增加一部分。


对于这次改造,多位居民坦承,他们的内心感受很复杂。盼望了几十年,终于搬出危房,但由于还没有进入选房环节,他们也担心回迁可能会有波折。


记者:咱们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李女士:复杂!高兴、复杂、又难舍……

万女士:一言难尽!因为后边你不知道会怎么变化,对吧?目前就说把房让人家已经拆了,心里边忐忑不安,能走多远,会不会夭折,都有这份担心在里面,你知道吧?


宛平城“解危”摇号完成


同样期盼着改善居住条件的,还有丰台区宛平城内的居民。今年4月20日,记者第一次来到宛平城探访时看到,整个古城已经改造为比较成熟的文化旅游区,一条名为城内街的道路贯穿古城东西,街面整洁宽敞,但城内街两侧的胡同民宅,却十分破败。当时,房主张先生(化姓)告诉记者,因为漏雨,他家承重的房梁已经断了。


张先生(化姓):承重的那个木梁都折了。那间房子是没法住,没办法,我们也没别的去处,只能是挤到别的屋,现在是五六口人挤到一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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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城内居民家中房梁已经断裂/受访者供

居民介绍说,宛平城属于国家级文保单位,居民不能私自翻修房屋,而2020年6月启动的“危房腾退三年行动计划”,完成一期、二期后就停滞了,还有不少平房没有“解危”,这里的居民也陷入了“搬不走、修不了”的困境。居民李女士说:


李女士:宛平城因为是国家级的文保单位,它不允许居民私自翻房的。我们漏雨,房子是危房,已经是不适合居住的,现在城内留下的居民有100多个院子,人口大概也得有小1000口吧。


报道发布后五个月,宛平城内贴出新的搬迁公告,丰台区委区政府将宛平城内纳入卢沟桥地区城中村改造项目,9月7日宛平城内签约工作正式启动,涉及189户,占地面积约13公顷。9月30日,在选房摇号现场,此前反映问题的张先生(化姓)表示:


张先生:现在我们这边已经是摇完号了,目前就差选房了,我们现在也在等着他们进一步的通知,然后去选房了。还是希望尽快把这事儿落地,然后我们去把房子弄了呀什么的,这不是踏踏实实能住进去了嘛,现在就差这么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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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城内居民选房摇号当日场景/问北京记者摄

按计划,这次搬迁工作的安置房源共有五处,最晚的明年年中交付。宛平城内的这些居民预计最迟明年就能搬入新居。


胡同杂院“像素级”改造


对于那些没有条件整体搬迁或改造的老旧住宅来说,解决居民“急难愁盼”的采暖、下水等问题,就是“民生刚需”。西城区东新帘子胡同12号院已有将近半个世纪的历史,如今是几户共居的“杂院”,产权复杂。记者第一次现场探访时,院里没有厕所,下水只能通过渗井渗入地下,院内还有许多私搭乱建影响着居住安全。报道发布后,属地西长安街街道办牵头协调,由社区工作人员与居民协商方案细节,再由西城区房管所(西长安街房管所)负责对院内公共区域、房屋安全结构等进行施工。基础改造完成后,院内居民刘先生说:


刘先生:我把假牙都快掉下来了,高兴!真美!反正是当然痛快了,本身想弄,没劲儿,这回可帮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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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新帘子胡同12号院房屋结构改造现场/问北京记者摄

很多“搬不走、改不动”的老旧小区,都和科源社区一样,存在着产权分散、产权形式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和宛平城与东新帘子胡同12号院一样,承载着悠久的历史。在采访中,多位科源社区的居民表示,如今旧改终于启动,一方面是由于政府强力介入,推动相关工作落地;另一方面也是居民在利益纠葛中彼此妥协,最终形成合力。而这,或许也将成为破解旧改之难的一个样本。


记者手记:在欣喜与不安中等待


2022年7月,“问北京”记者第一次来到科源社区时,被“筒子楼”内的生活环境深深震撼:历经七十年风雨,残损的砖块、水管,处处展现出狼藉与破败。记者在采访现场认识了万女士,她是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退休研究员,工作后,所在单位将20号楼中的两间作为补差房分给她,这一住就是几十年。


万女士:我中国科学院的研究员,我从1978年毕业以后就在这块儿住,在科学院干了一辈子,活了一辈子了,我没有自己的空间,和别人抢厕所。


2024年年底重返现场,记者再次遇到了万女士,她说,科源社区旧改启动那一天,涌上她心头的第一份心情,是喜悦。


万女士:我们没有办法,我们要有钱,我们不是外边也买商品房去了吗?就在这儿,就在这儿盼着,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这种地步了。真的是感谢你们,感谢市政府这一块,从那(报道)以后,我从客户端上看到,在不断的运作,在不断的那个推进。


同时,改造过程漫长,其中存在的许多未知数,也让万女士心生忐忑。万女士告诉记者,“筒子楼”的人均居住面积不符合当下的居住要求,改建后的房子将按照成本价,每户增补14平方米的面积。现在,公摊面积还没有公布,居民也不清楚自家的面积究竟是多少。


万女士:新建房里边有公摊面积,这个公摊面积到现在没有透明,我们现在的房,因为是公租房和房改房,那时候呢我们没有公摊面积这一说。实际上呢,这14平方米他没有公开公摊系数是多少,到时候够不够他的公摊,这是一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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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楼已经拆除/木子摄

改建过程中的重重困难,也让万女士感慨“生活不易”。现在,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钱”,在没有周转费的情况下,拆迁的居民要么借住、要么在外租房。而改建工期不定,也让居民心里打鼓。


万女士:有一户他出去租房子,12000一个月,我们所的一个老职工出去在五道口那儿租的房,8000块钱,他是个工人,8000块钱一个月的房租。


所谓旧改之难 难在哪里


居民们还向记者表达了不少忧虑:“非A组团”的入户调查一直没有开始,居民担心后续改建进度;物业费、取暖费的补交金额,一户也有几万元……不过,虽然有种种担忧,居民们对于“原拆原建”的意愿,依然是强烈的、坚定的,这是科源社区旧改过程中的“最大公约数”。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原主任牛凤瑞表示,面对双方甚至多方的不同意见,更需要政策执行部门创造性的开展工作。


牛凤瑞:因为咱们是在一个利益多元化的社会,不同的群体更多的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来考虑一些问题,需要我们第一线的操盘手去创造性地开展工作。总的来说,要寻找一个共同点,取得一个最大公约数,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采访中,记者真切地感受到,所谓的“旧改之难”,是产权方主动启动之难,也是有关部门协调各方利益之难,更是居民克服种种现实压力、配合改造之“难”。期待未来的一年,科源社区改建工作能够取得切实进展,回迁居民“悬着”的心也能彻底踏实下来。


小 问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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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退取得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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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2025万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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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 | 木子  

编辑丨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