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说雄安】化戟为帛:宋代雄州榷场贸易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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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安新区位于太行山东麓,怀抱着华北平原上最大的水乡白洋淀,其所辖的雄县、容城、安新3县及周边区域,自古便是边关要塞、畿辅重地、商贸榷场和人文枢纽。过去在这里,农耕、游牧、渔猎文明交汇互渗,燕赵、齐鲁、戎狄文化在此碰撞融合,共同铸就了这片土地独特的历史风貌与文化底蕴。


特别策划推出《史说雄安》专栏,带你走进历史长河,深入探寻雄安地区绵延不绝、代代相传的文化血脉。今天,《史说雄安》专栏推出第一期——化戟为帛:宋代雄州榷场贸易不为人知的故事。

雄县,自古为燕地,后周世宗经略幽燕,夺瓦桥关,改名雄州。至北宋,雄州已然成为河北缘边与辽朝对峙的军事、经济重镇,宋人言:“河北,朝廷根本,而雄州河北咽喉。”千年前的雄州距宋辽界河白沟河仅三十里。雄州因其军事战略意义被世人熟知,但在军政外,一条繁荣的经贸主线存续于两国百年争霸之间,这条主线上最为耀眼者当属建于公元977年的雄州榷场,它诞生于波云诡谲的战火硝烟中,成为宋辽两国和平、发展、制衡的历史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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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州榷场。

兴废到繁荣—雄州榷场的几经沉浮

宋代之榷场,是宋政府与他国在平等、自愿前提下,于政权疆域交界缘边设置的交易场所,贸易双方在固定地点和时间交易规定范围内的商品。公元977年,应辽方多次要求,北宋于镇、易、雄、霸、沧各置榷务。因宋辽间战事屡兴,榷场时有中断。公元1005年,宋辽澶渊之盟后的第一年,雄州榷场复置,且此时的雄州榷场连同霸州、安肃军、广信军榷场,形成了河北路“四大榷场”缘边贸易链,这次的雄州榷场不再被战争打扰,一直持续到北宋末年才功成身退。


纵观长达百年的宋辽贸易史,雄州榷场是河北四大榷场中设置时间最长、最早且最具代表性的榷场,虽屡遭战争毁灭性打击,但贸易的星星之火始终要突破战场的阴霾。


贸易与和平—开放互市的政治考量

千年前屹立在雄州的榷场,是宋辽间化干戈为玉帛的勇敢尝试,是当时两国间开放水平最高的特殊经济功能区,开辟了除军事对峙外,以经济为中心,以贸易为导向的民族融合、国家交往新路径。


这其中,时任雄州知州何承矩(主持修建塘泺(po)防线,对后世白洋淀地理形态有重大影响)曾“舌战朝堂”,力排众议,体现了其以榷场的自由贸易保境安边的政治考量。当时,榷场贸易因战争一度中断,何承矩最初奏请重开榷场,被其他臣僚阻拦而未得应允。翌年,何承矩再请,公开“炮轰”朝臣空谈误国,蛊惑圣听,最后干脆摆出撂挑子的架势:你们谁要真是有安边良谋,那赶紧来雄州做头把交椅,这个官我不当了,谁行谁来!(或文武中有抗执独议,是必别有良谋。请委之边任,使施方略,责以成功!)朝堂一时哑言。


因生产力绝对优势,宋朝在榷场贸易中占据主动,交易种类、数量凸显了两国贸易的剪刀差,“盖祖宗时赐予之费,皆得于榷场岁得之息”。随着双方商品贸易的繁荣,高度文明的宋文化得以强力输出,使得辽国“衣服渐变存语言”,并且间接将辽国纳入宋政权为中心的东亚货币圈,突破了国家疆域、民族、宗教的限制,惠泽商贸往来之熙熙生民。经贸往来的密切交流和区域整合,反过来巩固了宋辽双方的相互依存,极大增加了战争的成本,成功换得百年和平。


制衡与管控—严密管控的官方贸易

雄州榷场关系两国民生,牵涉国家对抗、国力消长,可谓兹事体大。北宋朝堂对此高度重视,始终实施多重监管。中央财政核心机构三司之催辖司负责统筹调配,三司“度支赏给案判官”(宋代掌管赏赐、贸易的官名)负责会计审核,京师“榷货务”(宋代官署名,掌管粮食、金帛等贸易)直接提供榷场货源。路级监司、沿边巡检、当地驻泊士兵负责经济管理与治安。雄州的州、县级官员可过问榷场事务,其中县尉专管缉私捕盗。榷场内部则设勾当官、指使等人员,从而结成一张从中央到地方再到榷场的严密管理网络。此外,朝廷随时以提点榷场为名直接派人驻地监管、处置专项事务,重要者可直达天听。


雄州榷场的交易双方入则为商,出则为敌,间谍常混入其中,管理不可不谨慎。况且榷场交易品受种种限制,难以满足双方日益增长的需求,因此走私之痼疾一直如影随形。雄州榷场的管理是双重体系,一是商业市场中一般性的平抑物价、缉私捕盗、征税、维护交易秩序;二是为维护国家政治、军事安全而履行的禁售、控制货币及贵金属外流、反走私、反腐、反间。


互惠与博弈—贸易利国的争锋前线

经济交流必须在利国的前提下进行。榷场的交易商品种类从国家军事、经济安全出发,具有极强的政策导向性,即“敌之守当为我之泄”。榷场贸易品从最初的仅有香料、茶以及犀角等奢侈品,而后逐渐覆盖民生所需,又因两国军事、贸易双重拉锯,争相收紧出口种类。在双方的商战与博弈中,彰显了宋人的商战智慧。例如,宋政府将奢侈品视为武器,大量倾销、提高税额,市易司曾一次性借奉宸库象、犀、珠等价值二十万缗的高奢品于榷场倾泻,即用一些实用价值有限的奢侈品,换取大量粮食、马匹充实军资,以达到“此以我无用易彼有用”的目的。


榷场不仅是市场,也许还是另外一种无形的战场。雄州守将李允则根据谍报得知,辽朝一位要职高官在京师定做一种茶笼燎炉。于是他高价在京师找工匠精仿,成品并无差别,迅速投放榷场,唆使闹市茶酒卒们争夸其巧。辽商见器物精巧又兼身边一顿天花乱坠的广宣,都想订购,一连三四天,茶笼燎炉之精巧已是传遍商圈,但却不见李允则放货。此时,李允则得知辽官已拿到定做的原品茶笼,突然就收起了自己的高仿品。不日,流言四起。大家都说,李允则不肯投放榷场的孤品茶笼居然到了辽国高官的手里,不用说,定是李允则行贿于他,大家可都是“看见”的,这官儿恐怕是要投宋啊!辽官这会儿已是百口莫辩,以致自杀身亡。榷场上小小不然的茶笼燎炉,居然兵不血刃戗杀辽方高官。广告宣传、低价招诱、高估其值、奢侈品泛滥、意识形态输出,假商制敌,“三十六计”在雄州榷场的舞台上粉墨登场,敌我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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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

作者: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副教授杨帆

编辑:王晓娟

校对:张晓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