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摄影
兴马洲上
文/简媛
小鸭子在河面上飞了起来。起初，我误以为是翠鸟掠过。不，那只是两只小鸭，宛如对世界充满好奇与热情的少年。它们腾空的那一刹，轻盈的体态、青春的身姿，仿佛化作一株青藤，细微而迅速地在我心间蔓延，直至爬进我的心底。随之，那些原本深藏的柔软，对某些事物的憧憬，以及逐渐消失的热情，都顺着这青藤苏醒过来。
同时，一些奇怪的记忆也被牵扯出来。记得有一次，我独自踏上这片土地，那时，先生出差在外，我不愿孤身踏入饭店，就买了食物来到兴马洲。大概是十月的一个傍晚，我坐在河洲边，一边品味食物，一边欣赏风景。周围的人们各自忙碌，有游玩的、洗衣的，还有钓鱼的。河面上，小沙洲点缀其间。过往的大人并不会刻意打量我，孩子们的目光直白而好奇，一个男孩问道：“爸爸，她为什么在这吃饭？”他的父亲匆匆将他拽走，虽然没有直言，但我能感受到那潜藏的意味。我或许是个可怜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吃饭就一定要围坐餐桌吗？我多想提醒那位父亲，千万不要用陈规束缚了孩子的天性。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很快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
冬日的兴马洲上，还能看见翠鸟与八哥。八哥落在树上时，猛一眼看去，只会用黑色来形容它的羽毛。可只要你耐心一点，等它展翅飞翔，你就一定会发现它身上那丰富的色彩。看呐，它的翅膀镶着白色，冠顶上缀着黄色。它们在河洲上飞翔，来来回回，不知疲倦。那对比鲜明又各具特色的色彩，如此鲜亮耀眼。这是大自然最纯粹、最本真的吸引力，而我所发出的赞叹也是最真挚、最简单的。
河滩上，白鹭不时掠过。这是我习以为常的场景，也不会因此感到惊奇。
听，异常来了，那一阵欢快的笑声后，一个男孩往河洲上扔去石头，他摇摆身子，满脸得意。白鹭惊飞而起，虽然它们群飞的姿态优美至极，但我还是心疼它们被惊吓到了。“别再扔石头了。”我轻声制止道，男孩放下手中的另一块石头，羞涩地跑开了。
是的，就在那一刻，我仿佛将自己融入了一只白鹭的生命。这样的念头一旦萌生，我便开始更加关注这群白鹭。我独自坐在那儿，眼睛成了放大镜，不愿错过它们每一个姿态的流转，每一点神情的变化。我甚至想穿透那柔和的鸣叫，听清它们在交谈什么。
这片河洲给了白鹭自由地飞翔、停驻、休憩。我坐在河洲上，凝视着冬阳下白鹭打盹的模样，久久不愿离去。这是我第一次目睹群鹭如此惬意的生活状态。在这份沉静而专注的凝视中，我忘记了时光的流逝，却自然体会出白鹭的安详与满足，也开始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兴马洲这片土地所吸引。
偶尔，它们会踏水而行，溅起一圈圈银色的水波；有时也会因争夺食物或伴侣展开小小的争斗。但它们的飞翔，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那般轻盈与享受，仅仅只是为了满足生存与爱的本能。眼下，一只白鹭正在驱逐它的竞争者，一只、两只，那追逐的眼神，让人不觉想到热恋中少年的痴狂。
城市是生长出来的。而这座沙洲，则成为白鹭的家园。它们需要这里，也因此汇聚出它们的城池。无需雕琢与改造，自然如这样的沙洲就好。
当我离去时，意外地瞥见黄色的幼鹭在草丛中嬉戏。那一刻的遇见，看似寻常，却让我热泪盈眶。那时，我以为自己走进了瓦尔登湖，有了梭罗相似的感悟。希望明年、后年，乃至更多年后仍能在这里看见它们。
（原载于《长沙晚报》橘洲副刊版）
简媛，湖南新邵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届高研班学员，现任天心区作协主席，长沙市作协副主席。自2005年开始小说创作，已在大型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50余万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等刊物选载。出版有长篇小说《空巢婚姻》《棘花》、小说集《去南方》、散文集《人生缓缓》。入选湖南省文艺人才扶持“三百工程”文艺家。曾获长沙市首届文艺新人奖、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中国文艺年度十大新力量”、长沙市“五个一工程”奖、梁斌小说奖一等奖等奖项。2024年1月被中国作家协会授予“‘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优秀作家”称号。现居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