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西游记》小说里,只有5首诗描写火,相对于11首描写“风”的诗,可谓逊色、低调了许多。
在《西游记》里用韵文对灾害的描写方面,“风”可以说是排在首位,确实有一点出人意料。
按想象中,“火”要比“风”厉害得许多,但是,在《西游记》的韵文的实际运作中,“火”的出镜率还是不如“风”。
《西游记》里写“风”的诗,充满想象,充满着恶趣,充满着幸灾乐祸,相对而言,“火”的诗,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肠,显得老实与朴实了许多。
我们下面逐一看一看《西游记》中描写“火”的诗。
第一首:
第十六回,唐僧一行路过观音禅院,有一个恶僧,觊觎袈裟,夜间纵火,小说里在描写这场大火时来了一首“火”的诗: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
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
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
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
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
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
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
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
不去弭灾,反行助虐。
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
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
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
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
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
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
可以发现,这首诗,与小说里写“风”的诗有着相似的构思。
诗中,先状物描写“火”的厉害,然后夸大其词地写“火”给各路神灵带来的狼狈与尴尬:“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
《西游记》里,对神灵貌似尊重有加,但是一旦到写诗的时候,就开始开涮这些德高望重的仙灵了。在诗作者的内心潜意识中,只有让那些高端人士出洋相、丢脸面,才能凸显出一种自然现象的厉害。
第二首:
第三十五回,唐僧西行途中,遇到一妖,由太上老君看炉的童子变化而成,因为来自天庭,手中有宝,便用这偷来的宝贝扇火烧悟空。书中到了此处,写诗赞扬这一场好火:
那火不是天上火,不是炉中火,
也不是山头火,也不是灶底火,
乃是五行中自然取出的一点灵光火。
这扇也不是凡间常有之物,
也不是人工造就之物,
乃是自开辟混沌以来产成的珍宝之物。
用此扇,搧此火、煌煌烨烨,就如电掣红绡;
灼灼辉辉,却似霞飞绛绮。
更无一缕青烟,尽是满山赤焰,
只烧得岭上松翻成火树,
崖前柏变作灯笼。
那窝中走兽贪性命,西撞东奔;
这林内飞禽惜羽毛,高飞远举。
这场神火飘空燎,只烧得石烂溪干遍地红!
从这首诗来看,还是契合小说里的现实场景的,并不是作者随机地抄一首诗放在这里滥竽充数。
整个诗的基调,也是突出了火的厉害,没有作过多的夸大其词,与“风诗”一相比较,就可以看出与“风”诗中的竭尽渲染之能事的花言巧语还是朴实与诚实了许多。这也是小说里的“火”诗整体上与“风”诗相比,给人留下印象不深的原因。
第三首:
第四十一回,孙悟空迎战红孩儿,红孩儿喷出火来,小说里吟诗道:
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红。
却似火轮飞上下,犹如炭屑舞西东。
这火不是燧人钻木,又不是老子炮丹,
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炼成真三昧火。
五辆车儿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
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
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彻通灵。
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
妖邪久悟呼三昧,永镇西方第一名。
诗中采用的意象“燧人钻木”与第一首诗相同,看来,写到火,必然要联想到这样的典故。
这首诗还是结合红孩儿的个性,侧重于介绍这场“火”的生成机制,主要是从五行的角度,来论证这“火”的独特性,文彩与想象力与“风”诗相比要略逊风骚。
第四首:
第五十一回,孙悟空与妖精作战,请来火德星君,放火烧妖:
经云“南方者火之精也。”
虽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
乃三炁之威,能变百端之火。
今有火枪、火刀、火弓、火箭,
各部神祇,所用不一,
但见那半空中,火鸦飞噪;
满山头,火马奔腾。
双双赤鼠,对对火龙。
双双赤鼠喷烈焰,万里通红;
对对火龙吐浓烟,千方共黑。
火车儿推出,火葫芦撒开。
火旗摇动一天霞,火棒搅行盈地燎。
说甚么宁戚鞭牛,胜强似周郎赤壁。
这个是天火非凡真利害,烘烘焃焃火风红!
整首诗也是结合战斗时的现实场景,来描写这一场与众不同的“火战”。
本诗中,运用典故具有与前诗的相似性。本诗中写道:“胜强似周郎赤壁”,第一首中写“胜如赤壁夜鏖兵”,构思与用典完全一样。
第五首:
第七十回,朱紫国段落中,孙悟空追踪来到妖怪的洞穴,只见这妖怪在洞里喷着烟火,虽然这里不是纯粹的描写“火”的诗,但是基本沿袭的是写“火”的诗的惯技。
火光迸万点金灯,火焰飞千条红虹。
那烟不是灶筒烟,不是草木烟,
烟却有五色:青红白黑黄。
熏着南天门外柱,燎着灵霄殿上梁。
烧得那窝中走兽连皮烂,林内飞禽羽尽光。
但看这烟如此恶,怎入深山伏怪王!
这一段写烟火的诗,也是夸大了“烟火”的危害程度,而其中特别强调的是描写这“烟”干扰到天庭的宁静“熏着南天门外柱,燎着灵霄殿上梁”,也就是说描写烟火的厉害,是看它的伤害度,而这种伤害度直达天庭,足见它的杀伤力。
奇怪的是,在小说里写到过“火焰山”的段落,竟然没有一首关于“火”的诗,也没有描写“风”的诗。估计小说里写到火焰山段落太过紧张激烈,没有时间吟风弄月了。
看样子,《西游记》中写“火”的诗总体来说未作过多的想象力的发挥,平淡无奇。可见作者对“火”诗重视不够,没有兴趣与精力去铺排、敷衍。
但通过“火”诗的剖析,可以反衬出“风”诗在小说中的力拔头筹的头部地位。从“风”、“火”作为灾害的危害性的递减度来看,可以看出作者在创作小说时的隐性的构思动机。显然,“风”在现实中更为频发,给予作者的记忆刺激度要高于其它的灾难,至少“火”是罕见的,不如“风”的危害那般常见与易见,所以作者写到“风”的时候就会隐忍不住地才思泉涌,浮想联翩。这是笔者的臆测,求教于大方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