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事务｜通往更美好的叙利亚：当下该国的经济破局之路

叙利亚的未来

12月8日，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领导的政府突然垮台，为这个饱经十余年战乱的国家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叙利亚的复苏面临巨大障碍。经济处于崩溃状态，与战前相比已今非昔比，多年来灾难性的冲突、根深蒂固的腐败以及严厉的国际制裁使其元气大伤。任何新的领导层都将继承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家，以及一系列无法简单解决的棘手问题。

2011年，叙利亚爆发了公众抗议和叛乱，阿萨德政权在伊朗、俄罗斯和一系列同盟民兵的支持下，通过系统性酷刑和无情军事行动来维持政权。近年来，国际社会对叙利亚的关注逐渐减弱，许多观察家认为，即使阿萨德统治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国家，他也“赢了”。当反叛组织“沙姆解放组织”（HTS）发动进攻，在短短几周内迫使政权崩溃时，世界为之震惊。阿萨德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但也凸显了饱受摧残的脆弱的叙利亚政权的不稳定性。

作者：卡拉姆·沙尔

本杰明·费弗

编辑：阿K

HTS现在承担了叙利亚中央政府的角色，负责监督过渡时期，直到2025年3月1日。无论在此过程中产生什么样的政府，都必须想办法振兴叙利亚的经济。要克服多年的破坏、制裁和分裂，需要进行认真的国内改革和国际支持。叙利亚新领导层必须解决该国的人道主义危机，并恢复关键的能源和住房基础设施。但要想获得所需的启动资金，国际社会必须给予初步推动。首先，美国和欧盟必须放松对阿萨德政权和HTS的制裁，并支持新政府努力为私人投资者和重建工作创造机会。

这一时期将决定叙利亚的未来。如果该国的新领导人难以推行改革，难以激发本国公民和外部势力的信心，而外部势力又继续维持制裁并拒绝提供必要的援助，那么叙利亚将面临更严重的混乱和新的暴力，这只会加剧叙利亚的人道主义危机，并进一步加剧人民流离失所和贫困。

在2011年内战爆发之前，叙利亚的经济相对多元化，农业、石油出口、制造业和不断增长的服务业为其GDP做出了贡献。该国正在成为区域贸易和旅游中心，21世纪初引入的市场导向型改革推动了其经济的适度增长。但经过十多年的冲突，叙利亚过渡当局现在继承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家。

自2011年以来，叙利亚的国内生产总值已经萎缩了80%以上，9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严重的通货膨胀使本国货币遭受重创，叙利亚镑在短短十多年内贬值了99%以上。失业率飙升至新的水平，大规模流离失所使数百万人几乎无法恢复经济稳定。

该国的基础设施也遭到严重破坏。对国家财政至关重要的能源部门遭到重创。发电厂、炼油厂和输电网遭到系统性的破坏或洗劫，或年久失修。叙利亚曾经是石油净出口国，现在却连满足国内基本能源需求都困难重重，全国每天只能供电几个小时。

数十年的国际制裁和孤立使叙利亚与全球经济脱节。这些制裁主要由西方国家实施，旨在遏制叙利亚政权资助军事行动和镇压异议的能力，迫使其回到谈判桌前。

但除了针对实施暴行的个人和机构外，制裁还扩展到包括银行和能源等广泛的经济领域。这些强制措施仍在实施，它们将加剧经济复苏面临的挑战。由于西方将重建和外交接触与阿萨德政权与反叛组织达成政治解决方案挂钩，而阿萨德却不愿这样做，叙利亚日益孤立。阿萨德政权的贱民地位使其无法获得包括欧盟和阿拉伯国家在内的主要区域参与者以及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多边组织的重要发展支持或贷款。

与该政权有关联的精英阶层往往能够规避某些制裁和限制，但普通叙利亚人却深受其害，基本被国际金融体系拒之门外。这种孤立状态扼杀了经济机会，扼杀了私营部门活动，并限制了该国在全球市场的曝光度，而所有这些对于经济复苏都是至关重要的。向战时经济转型也为敲诈勒索和腐败提供了新的机会，进一步掏空了国家机构，加剧了低效，并削弱了经济弹性。

在叙利亚努力解决这些经济问题的同时，新的障碍正在形成，这将使复苏工作更加复杂，需要未来领导层给予紧急关注。其中最紧迫的挑战之一是预计将出现的难民潮。在过去的13年里，有超过500万叙利亚人在国外流离失所，其中许多人现在正考虑返回家园。但叙利亚没有能力吸收其中的一小部分人。

该国的基础设施已经不堪重负，难以满足现有人口的需求。三分之一的住房被摧毁或无法居住，其中大部分遭到俄罗斯和叙利亚政府军的轰炸。医疗保健、教育和卫生等基本服务处于崩溃状态。此外，悬而未决的财产所有权法律纠纷以及缺乏促进重返社会的强大体制机制，有可能加剧社会紧张局势。

另一个短期挑战是，新政府将努力克服广泛的制裁。由于HTS被美国、欧盟和联合国等列为恐怖组织，原本适用于阿萨德政权及其盟友的制裁和其他经济限制实际上已经扩展到整个叙利亚。维持这些惩罚只会加剧叙利亚的孤立，严重限制该国获得重建援助和外国投资的机会。只有当由叛军领导的新政府明确承诺进行政治改革和实现稳定时，西方大国才会解除制裁，但HTS能否做到这一点尚不清楚。

叙利亚四分五裂的经济如何统一是另一个严峻挑战。近七年来，该国被分为四个主要控制区，分别由阿萨德政权、叙利亚民主力量（SDF）领导的库尔德自治政府、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临时政府和与HTS有联系的叙利亚救国政府控制。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经济体系和政策，生活水平也相差悬殊：叙利亚救国政府雇员的月薪从80美元到110美元不等，而阿萨德政权控制地区的政府雇员月薪仅为24美元到30美元。

现在，除了叙利亚民主力量控制的地区外，HTS已经接管了叙利亚大部分政治机构，因此必须将这些分散的经济体合并起来。建立统一的全国框架需要协调不同的治理模式和货币，这并非易事。例如，HTS实施了天课（zakat）——一种基于伊斯兰教义的税收形式，如果在整个叙利亚实施，可能会遇到阻力。不同地区的货币使用情况也各不相同，在阿萨德以前控制的地区，叙利亚镑是主要货币，而在北部地区，土耳其里拉则被广泛使用。为了奠定复苏的基础，新领导层必须采用叙利亚镑作为统一的本国货币，扭转不利于贸易的保护主义政策，并取消对低效国内生产的汇率支持。这些变化将标志着现状的突然转变，但对于创造稳定的经济环境并表明新政府愿意进行有意义的改革至关重要。

统一进程的复杂性在于，在大马士革无法控制的地区，特别是在西北部的伊德利卜，在阿萨德政权裙带资本主义体制下蓬勃发展的商业精英们相互竞争。这些实力派很可能在阿萨德政权倒台后的叙利亚争夺更大的经济利益，从而与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等城市的传统商业网络产生矛盾。

这些城市此前由阿萨德的亲信控制，在新政府上台后可能会遭到排斥。与大马士革新政权关系密切的经济参与者也可能试图利用政权垮台和阿萨德亲信留下的商业精英真空带来的机会。例如，一旦HTS控制了阿勒颇，与该集团在伊德利卜的政府有联系的电信公司叙利亚电话公司就开始采取行动，填补阿萨德部队以前占领的地区供应商留下的空白。

领土控制层面也必须实现统一。在美国的支持下，叙利亚民主军继续控制着叙利亚的许多自然资源，特别是油田。这种动态使得建立统一的国民经济框架和协调相互竞争的主张变得复杂。然而，美国可以利用其对叙利亚民主军和自由叙利亚军的控制力，阻止这些派别争夺争议地区，确保新政府尊重叙利亚库尔德人并将其纳入国家政治和经济结构，最终实现美军有序撤出叙利亚。叙利亚的经济复苏取决于对石油富集地区的有效管理，既要稳定治理，又要确保这些重要资源能够为国家重建做出贡献。

叙利亚人民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在经历了十多年的冲突和破坏之后，零敲碎打的解决方案已经不够了。只有在国际社会的参与下进行全面而务实的改革，才能为未来铺平道路。

当务之急是解决该国的人道主义危机。目前，数百万叙利亚人遭受着极端贫困、饥饿和流离失所之苦，大规模救援工作势在必行。重建关键基础设施——尤其是能源、住房和交通部门——迫在眉睫。恢复电力和燃料供应不仅是一种实际需要，也是经济活动和恢复正常状态的前提条件。

在这方面，将石油资源丰富的地区，尤其是叙利亚东北部由叙利亚民主力量控制的地区纳入更广泛的全国框架，对于确保能源安全、公平分配收入和吸引国际投资至关重要。

满足这些迫切的需求需要国际社会提供大量资金，而国际社会可能会将重建援助或解除制裁与政治改革挂钩。正如七国集团（G-7）最近声明强调的那样，叙利亚只有在满足联合国安理会第2254号决议条款方面取得进展，才能获得国际支持。该决议于2015年概述了通过民主政治过渡实现叙利亚和平的道路。

如果没有这些基础步骤（以及国际社会随之而来的援助），任何更广泛的复苏都只能是朝不保夕。因此，大马士革的新政府必须将政治改革作为优先事项。就西方决策者而言，他们必须制定现实的目标，并为大马士革的新当局制定明确的步骤。叙利亚人不能再继续拖延了。随着冬季的来临和基本商品的短缺，迫切需要采取行动减轻痛苦，并为可持续的复苏奠定基础。

叙利亚的经济已经满目疮痍，与战前相比，已经今非昔比。

分阶段放松制裁对于叙利亚的复苏也至关重要。阿萨德下台后，西方应立即无条件地放松对能源、电力和银行等关键领域的制裁，使叙利亚在经济上重新融入国际社会，并使这些关键行业得以复苏。然而，更广泛的制裁减免，即从恐怖组织名单中删除“哈马斯”组织，应与治理改革中的可衡量基准挂钩，包括包容性、尊重人权以及对民主过渡的承诺。这种方法将利用现有的制裁措施来激励改革，同时增强国际社会对叙利亚政治和经济轨迹的信心。

除了国际经济援助，可持续发展必须由叙利亚人主导，为叙利亚人服务，并以私营部门活动为基础。私营部门的振兴对于减少贫困和促进自力更生至关重要。数十年的裙带关系和制裁扼杀了创业精神，使企业不愿在胁迫和不透明的环境中投资。

为了恢复信心并刺激经济活动，必须通过鼓励私有制和创业精神、促进竞争、降低新企业的准入门槛以及建立透明的监管框架来发展自由市场的能力。立即需要进行的改革包括扭转对进口的保护主义政策以及取消支撑低效国内生产的汇率机制，这对于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并促进经济增长至关重要。

最后，叙利亚的长期复苏将取决于通过贸易协定、区域合作和外交参与重新融入全球经济。该国的新领导人必须认识到，如果不能达到国际社会对政治改革和透明度的期望，该国就有可能继续被排斥在外，加剧不稳定局势，并恶化人道主义危机。

正如过去13年所表明的那样，叙利亚发生的事情不会仅限于叙利亚境内。如果新政府和国际社会不能共同开展有意义的改革，叙利亚人民和乃至整个地区将承受其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