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科技交流史对当下有何启示？

本文是对香港理工大学中国历史及文化学系教授韩琦的采访。

《南华早报》问：中国的科学知识在哪些方面影响了西方科学家，尤其是在当今仍然十分重要的领域？

韩琦答：有人认为，中国只有技术传统，没有科学传统。然而，在天文学等领域，中国实际上有着非常悠久的天文观测传统，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中国拥有最悠久、最完整的天文观测记录，包括对日食、月食、恒星、流星和超新星的记录。欧洲人没有同样水平的天文观测记录，因此中国的记录实际上对西方产生了影响。

17世纪至18世纪，许多人开始研究宇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西方和中国的天文学家都不清楚黄赤交角的变化规律。1722年，一位名叫安托万·戈比的法国耶稣会传教士来到中国，查阅了大量中国历史记录。他将这些记录汇编成册后寄回法国。19世纪初，法国著名天文学家和数学家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阅读了这份手稿，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计算和研究。直到今天，中国的天文观测一直对科学产生着非常直接的影响。

20世纪，当代天文学家也从中国的记录中寻找新的证据。20世纪50年代，一位苏联天体物理学家说，他们正在研究射电天文学，想了解中国的超新星记录。于是，中国科学院的研究人员去查找了这些记录，后来写成一篇论文，最初以中文发表，后来被翻译成英文。这篇论文成为被引用次数最多的天体物理学论文之一，对该领域具有重要意义。

因此，这些中国古代的科学观测对欧美天文学家都产生了影响。直到现在，仍有人利用这些记录，用大型望远镜寻找最早的恒星爆炸。这就是中国天文记录对现在和过去天文学的影响。

问：中国与西方最早的科技交流记录有哪些？

答：在科学领域，四大发明对西方的影响最为重要。根据历史记录，我们可以看到印刷术从中国缓慢向西传播。这可能是中国对世界最大的影响之一。

说到指南针，有大量证据表明，指南针在宋朝就已被采用，而当时中国与阿拉伯国家因海上丝绸之路而交流频繁。在宋朝，指南针出现在许多中国书籍中，而指南针在阿拉伯的记录中要晚出现几十年。

至于火药的传播，这肯定与战争有关。在四大发明中，纸的发明相当早，指南针和火药是后来在宋朝才采用的。宋朝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发明，可能是因为它的疆域比唐朝小，而且周围有辽和西夏等敌人，这意味着冲突。因此，火药成为这一时期的必需品。

在丝绸之路上，技术的逐步传播脉络十分清晰，呈现出先穿过中国腹地到新疆，再到罗马的西传过程。实际上欧洲人很晚才从中国学会如何制造瓷器。当时有许多耶稣会传教士，特别是来自法国的传教士，来到江西景德镇，并将制瓷技术通过信件传入欧洲。

中国在技术方面一直有着深厚的传统。现在可以看到，中国发展出很多达到世界领先水平的技术，其中许多技术都基于概念性知识。所用的一些理念可能是西方的理念，如电池或太阳能，但中国能将其做到最好、最便宜，让全世界人民都能用上。

问：西方知识在哪些方面影响了中国科学的发展？从西方到东方的科学交流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例子？

答：我谈到了中国如何影响其他国家，其他国家也对中国产生了影响。鸦片战争后，传教士开始在中国宣讲现代科学。这标志着科学传播进入了不同的时期。

问：如果没有中西方之间的科学信息交流，科学发展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答：为什么信息交流如此重要？举一个例子：四川自贡的井盐深钻汲制技艺。在中国，这项技术自宋朝以来得到长足发展。到了19世纪，中国已经能钻出深达近千米的盐井。19世纪，法国传教士来到自贡后，实地考察了解这种方法，并将其介绍到西方。这后来影响了美国和德国开发石油和天然气钻井的方式。

现在有许多技术，如果美国掌握了，中国听说了，可能很快也会掌握。过去也是如此，一点点信息就能迅速改变技术的发展。如果直接合作，当然会更快。这就包括中国目前的高铁技术，它受到了德国、日本或法国的影响。当然，这需要有坚实的技术基础和工业背景。现在中国拥有比较完备的工业基础，所以技术发展非常快。

问：从历史上的科学知识交流中可以汲取哪些经验教训？

答：科学的发展非常复杂。在科学传播的背后，有执政者和决策者的影响，也有影响知识传播的政治和宗教因素。与政治因素相关的其他因素，如开放政策等，也会产生影响。因此，如果我们回顾过去，就会发现不同的因素影响着科学的发展和传播，我们可以尽量避免制约因素。（编译/刘白云）

▲2月23日，工作人员在荷兰皇家代尔夫特陶器厂内工作。17世纪早期，荷兰东印度公司从中国大量进口陶瓷器皿，从中国青花陶瓷汲取灵感，打造了世界知名的“代尔夫特蓝”陶器。（新华社）

本文由香港《南华早报》网站12月23日发表，原题为《中国科技如何影响西方……反之亦然》，记者是维多利亚·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