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太守墓志的秘密：浩漫光阴里有一个浩姓“龟寿”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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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

记录过去，映照当下。

山西是文物大省，

除大量不可移动文物，

各博物馆现存可移动文物达320余万件（套）。

每一件文物，

都讲述着三晋文明故事，

构建着共同的精神家园。

为了让人们从静默的文物中，

看得见鲜活的历史细节，

触摸到过往生活的人间温度，

感知器物之美、探索之美、文明之美，

由山西省文物局主办，

山西晚报、山西省博物馆协会承办，

启动了“晋地宝藏·神奇文物在这里”第三季。

从此刻起，

让我们感受山西文物的神奇……

▲山西晚报2024年8月16日报道版面

隋大业三年（607年）四月七日，已经仙逝3年的87岁老人浩喆，终于在上党大地入葬。

2001年11月，当他的墓葬在襄垣县煤运公司家属楼施工范围内被发现时，考古工作人员惊奇地注意到，这竟然是一座前后双室砖墓。

▲魏郡太守浩喆龟形墓志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双室砖墓这种特殊的墓葬形制，在目前发掘的隋墓中极为罕见。据学者研究，即使到了唐代，双室砖墓也很少见。唐代双室墓墓主要么是身份及地位特殊的李唐宗室及其姻亲，要么是受到宫廷权力政治斗争影响的人物，要么就是李唐灭隋“先赴义旗”者及其后裔，而这一类主要存在于潞州。学者判断，浩喆墓的营建，应该是这种地域性特点的反映。

根据考古测量，由墓道、甬道、前室及左右耳室、后甬道和后室组成的浩喆墓，现存面积近33平方米。浩喆墓前室面积和后室大小相差不多，都在8平方米以上，并且都有尸骨安葬，这一点与一般的双室墓形制不同。一般的双室墓建造规模为前室小、后室大，后室为墓葬主室，墓主棺椁及随葬器物都会置于后室。考古发现，浩喆夫妇的骨殖固然置于后室，然而前室也有13副人骨骨架，推测年龄在10岁到39岁之间。经分析研究，这些合葬者应该是浩氏家族早逝的成员，由此也解释了浩喆死去3年后才下葬的行为。

▲龟背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在前室正中位置，有一方背上雕有异兽型钮并饰有龟甲纹的青石龟形墓志。龟体内腔为长方形凹槽，里面藏有志面上下相合的墓志两块。在长度达47厘米的异兽型钮两侧，各有6个篆字，内容为“隋故魏郡太守浩府君墓志铭”。两块志面光滑的墓志正面刻有约2.1厘米见方的字格，字刻在格中，每块墓志上纵刻25字，横刻20字，字体介于隶楷之间，并且夹杂有篆字。墓志记载了墓主浩喆“景星显瑞”“声绩远振”“蝉联世冑，雄奕高门”的一生。

通过解读得知，浩喆字道惠，上党屯留人，曾由郡举孝廉，拜横野将军、殿中司马、郡功曹、北齐岳阳县令、北周汾州仵城县令，官至隋魏郡太守等。

▲龟背上所负异兽

图源：襄垣县文物博物馆公众号

虽然经学者研究发现，其中不乏夸大之词，但浩喆官终魏郡太守并非虚造，在其孙浩廉、浩宽墓志中均见到这一记载，无非一个是说这个官职为“特授”，一个则说为“版授”。作为古代一种特殊的任官制度，“版授高年”起自于北魏，一直沿至隋唐，在年龄这一标准上，更多强调被授者的德行。浩喆在隋仁寿四年（604年）去世时87岁，属于罕见的高龄，版授魏郡太守的可能性很大。至于德行，墓志描述得十分详细，“邦邕称为善人，友朋怀其笃信”“不失民和，无违上命”“宣扬风化，导德齐礼”“弃末务本，抑强扶弱”“遗爱在民”，后来“挂冠而谢群公，悬车而训子弟”，过着“后园前圃，左琴右书”的修心修身雅致生活。

▲石龟腹部

图源：襄垣县文物博物馆公众号

耄耋之年离世，浩喆算是龟寿。龟、鹤、松、鹿、桃，在古代被视为长寿的象征，所谓“龟龄鹤寿”。今天的闽南等地依然保持着老人60岁生日时作龟寿的习俗，此后每10年或12年都要作一次龟寿。古人讲，龟寿千年，寿而伏。浩喆的龟形墓志无疑带有这方面的余韵。有关专家在试析北朝隋唐时期墓葬中的龟甲纹装饰时指出，龟以墓志的形式出现在墓葬中，主要是取其长寿的寓意。迄今所见中古墓志形制呈龟形者不多，除浩喆墓志外，另有同是襄垣出土的隋王华暨妻李氏墓志，以及洛阳出土的北魏元显儁墓志、陕西三原出土的唐李寿墓志、洛阳千唐志斋所藏唐代卢公亮夫妇合葬墓志和甘肃靖远出土的唐冯廓墓志。并且，前几例龟形墓志上同样也存在龟甲纹。

也有学者通过对中国古代早期木石棺、墓室壁画、随葬品及龟形墓志的研究，认为龟甲纹是一种天界表象，用来规范天界空间，是作为表现天界图案的载体。西汉刘向《说苑·辨物》里就说，龟的左睛表示日，右睛表示月，千岁之化，下气上通，能知存亡吉凶之变。神龟居于嘉林，巢于芳莲之上，是祥瑞的象征，也是德行的体现，以龟形墓志为型、龟甲纹为饰，无疑具有辟邪与导引的意义。

▲墓志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墓志拓片

图源：襄垣县文物博物馆公众号

依靠龟寿和德行获授魏郡太守的浩喆，最终官至从四品。隋时，魏郡统县十一，户十二万二百二十七，应属中等郡。按照墓志所述，浩喆的远祖浩怜，建功汉室，封于屯留；祖父浩壂，任北魏太尉公、录尚书事、东北道大行台等职；父亲浩买，任折冲都尉、河东太守、渔阳镇将等职。在祖先的辉煌业绩映照下，即使其中有虚辞，浩喆的官职并不高。而且，自汉至隋，浩氏家族居住屯留已历数百年，当数当地望族，但其族人在史书中均不见记载。

在浩喆墓考古发掘的同时，几座唐代浩氏家族成员墓也被发现。根据墓志得知，他们分别是浩喆的孙子浩宽、重孙浩顷。另外据追回的浩廉墓志和浩约墓志，大致排列出一个浩喆之后的家族脉络来。

▲墓志

图源：襄垣县文物博物馆公众号

▲墓志拓片

图源：襄垣县文物博物馆公众号

浩喆生子三，浩晖、浩休和浩钦。浩休生子浩廉，浩钦生子浩宽、浩范和浩辉。浩范生子浩顷，浩辉生子浩操，操又生子浩约。通过几方墓志的比较阅读，学者发现，在浩喆获得版授官的背后，是其子孙活跃于潞州地方社会的身影。浩休、浩钦、浩宽都在隋和唐初担任过乡长，浩休为兴道乡长，浩钦为长乐乡长，浩宽为其家族墓地所在地万寿乡长。这一时期，正是乡里制发生重要变化的阶段。隋唐乡正(长)多由地方豪族或官僚世家以及有仕宦经历者担任。浩休、浩钦和浩宽连续两代担任乡长等吏职，说明浩氏家族当时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政治进取基础与条件。从耗时三年浩喆双室墓的隆重营建，还有浩喆墓志中对家族仕宦历程的用心粉饰，不难看出他们谋取未来地位的想法。然而，单凭乡闾吏职这样狭小的政治空间，却无法顺应稍后兴起的科举潮流，他们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将地方家族的地位和身份维持下去。

龟寿而伏，龟伏而寿。据已发现的浩氏墓志记载，其家族成员可见名字的共有9代16人。从北魏熙平二年（517年）浩喆出生开始，到唐神龙二年（706年），长达189年的浩漫光阴。其中寿命最长的浩约活了88岁，寿命最短的浩顷也享年60岁。从这个角度看，历史上的浩氏家族可算是相当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