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是一代人心目中的“女神”。一个难忘的名字,一段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一部民族解放的英雄史诗,曾深深地震撼我们的心灵,为自己的生命历程树立了标杆。歌剧《江姐》,自1965年初冬空政文工团万馥香领衔来沪演出以来,我已至少看过五场,其中的主要唱段,几乎都能背诵吟唱。但是,这一回,2024年11月末,看了重庆市川剧院院长、“三度梅”获得者沈铁梅来沪主演的川剧《江姐》,依然又一次被深深感动。
上世纪六十年代阎肃等创作、空政文工团演出的歌剧《江姐》,本身已经是天花板级的高峰之作了。在歌剧中,注意吸收、融入了川剧、四川扬琴以及越剧、婺剧等地方剧种的特色,以“腔”塑人,以情动人。重庆市川剧院的川剧“江姐”的特色在于:一个说重庆话、唱川剧的“江姐”,犹如活生生的江姐,在家乡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演绎她生命中最辉煌、最悲壮的篇章。完全以江姐的家乡话语出现在舞台上,沈铁梅完美地实现了演员与角色的融合、艺与技的融合、形与神的合一,这“三合一”,超越了一般演员的表达,承载的不仅是戏曲的演唱之美,更使观众有一种真实感和亲切感。
大幕拉开,一场极富巴渝特色的码头群戏,立即将观众拉回至75年前的老重庆。沈铁梅说:“我想演的‘江姐’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英雄成长的过程。她有战友情,也是一个有情怀的、爱美的女子。她胸有沟壑,气象万千,身心虽遭摧残,却依然能坦然自若;同时她也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演‘江姐’,用心与她交流,希望能与她共情。”沈铁梅在舞台上做到了身入、心入、情入。她的演唱,时而凄婉催泪,时而高亢入云。当得知老彭牺牲的噩耗时,晴天霹雳,五内俱焚,那段近乎悲号的唱段,表达了肝肠寸断,悲愤欲绝。登上了华蓥山,华为知道彭政委牺牲真相后的惊叫和司令员的关心抚慰,使江姐再也无法遏制自己,扑进“妈妈”怀抱中号啕大哭,令观众无不动容。在敌人的审讯室中,在酷刑折磨下,她脸不变色心不跳;但当沈养斋拿出她的孩子的照片时,她的手在颤抖,心在滴血,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爱意和柔情,把儿子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前。
主题曲《红梅赞》以合唱、独唱、重唱等不同形式贯穿全剧。川剧的特色,不是只有“变脸”和“吐火”,还有仪态万千的声腔,有着丰富完整的美学体系。川剧是南北声腔剧种的汇聚演变。其中有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调。沈铁梅演唱江姐,融入了“五腔共和”,因而更令观众感到真实,这是一个重庆本地的“江姐”,这是一个生于斯、长于斯、战斗于斯,又不幸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重庆解放前夕牺牲于斯的“江姐”。沈铁梅演唱的江姐,为表现江姐的艺术长廊,新增添了一个本土化的光辉形象。
更值得重视的是,川剧《江姐》沿用阎肃创作的歌剧文本,又植入了后来发现的史料“狱中八条”,使川剧《江姐》的思想高度得到了升华,对今天强化党员干部队伍的反腐倡廉教育,也有更强烈的现实意义。
重庆市川剧院的艺术家们以戏曲之所长创造出源于戏曲本体、比歌剧更形象化更舞蹈化的舞台语言和表现手段。川剧《江姐》回归戏曲本体。它突破了歌剧的以唱为主,强化戏曲逻辑和动作性;在舞美设计上用戏曲的虚实结合的形式结合版画风格呈现,人物服饰造型突出了地域特色。在音乐上强化了戏曲的艺术声腔特色,也借鉴歌剧元素,犹如歌剧借鉴川剧唱腔和音乐一样,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重庆市川剧院创作的《江姐》,进一步探索传统戏曲的当代演绎,并用川剧化、写意化的诗化表达方式,获得了巨大成功!
具有70余年历史的重庆市川剧院,院长沈铁梅是当代川剧的一面旗帜。同一个剧团、同一个主演,能在20多年里两获文华大奖、三获梅花奖,放眼全国,实属罕见。川剧《江姐》移植歌剧《江姐》的成功,值得研究。(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