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向乌克兰儿童兜售成为俄罗斯人的未来：揭秘圣彼得堡的爱国夏令营

来自马里乌波尔的孩子抵达圣彼得堡。2024年7月

俄罗斯的乌克兰儿童夏令营

1乌克兰城市马里乌波尔在遭受残酷围困后落入俄罗斯之手，数千平民丧生，数十万人陷入困境，缺乏基本生活必需品。俄罗斯当局迅速着手清理破坏痕迹，并使这座城市俄罗斯化。除了努力重建马里乌波尔的生活，他们还组织被占领土的儿童前往俄罗斯境内的营地，旨在培养“俄罗斯身份认同”。圣彼得堡媒体Bumaga的Kidmapping项目跟踪了被占领土儿童的信息，并与其中一个营地的辅导员交谈，以了解那里的情况。俄罗斯媒体Meduza分享了他们的报道摘要。

编辑：阿K

15岁的玛丽娜经历了2022年3月至5月马里乌波尔被围困的整个过程。6月1日，在马里乌波尔被俄罗斯控制后不久，圣彼得堡市长亚历山大·别格洛夫访问了这座被占领的城市，并向当地小学生承诺，他将“尽一切可能让他们重获无忧无虑、快乐的童年”。

不久之后，玛琳娜（她的乌克兰护照已被换成俄罗斯护照）在学校放假期间受邀前往圣彼得堡旅行。玛琳娜回忆道：“我甚至来不及告诉父母，就立刻说‘我要去’。”

她和同学们一起坐车前往俄罗斯的塔甘罗格，然后在那里登上开往圣彼得堡郊外泽廖诺戈尔斯克的火车。到达目的地后，她们受到了身着传统俄罗斯民族服装的妇女的欢迎。

从那时起，两年半的时间里，这些来自马里乌波尔的孩子前往圣彼得堡度假已成为惯例。在夏季和冬季，孩子们住在泽列诺戈尔斯克的“友谊”营地；在其他季节，他们被送到附近莫洛多兹诺耶的同名营地。

在将近三年的全面战争中，来自马里乌波尔的6500名学童和来自其他被占领的乌克兰领土的数百名学童参加了这两个夏令营。据别格洛夫称，2025年，还将有2500名乌克兰儿童被带到圣彼得堡旅行。

根据德鲁日涅赫营地2023年的计划，这些旅行旨在通过“熟悉圣彼得堡的文化和教育体系”来促进“俄罗斯身份认同的发展”。具体而言，这包括“协助职业自我定位”（鼓励孩子们在圣彼得堡上大学并开始职业生涯）、“熟悉圣彼得堡的历史和文化”以及“形成基本的民族价值观”。后者包括开设特别课程以及与政府官员会面，旨在鼓励“年轻公民”将俄罗斯民族价值观作为个人指导原则。

德鲁日涅赫夏令营并非唯一针对乌克兰被占领土儿童的“俄罗斯化”项目，但据辅导员描述，这里的意识形态灌输较为隐性。尽管如此，战争的影响与亲俄信息的传播，仍然深刻地影响着孩子们的成长环境。

伊琳娜是一位曾在营地工作的儿童心理学家，她认为德鲁日涅赫的意识形态压力相较其他类似项目较小。“我原以为会有更多的宣传内容，但事实证明并没有刻意干涉孩子们的心理健康。当然，有爱国歌曲，比如‘俄罗斯，我们在一起’，但整体表现得较为微妙。”

辅导员安东（2022年至2023年在营地工作）也提到，他们尽量避免触及战争话题。“对我们来说，孩子们的状态更重要，因此我们不过分渲染爱国主义。” 然而，即使没有直接强迫表达仇恨，孩子们仍不可避免地被亲俄的环境所包围，并被鼓励将未来与俄罗斯，尤其是圣彼得堡联系起来。

孩子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市及周边地区游览，参观大学。然而，就连辅导员也承认，战争的阴影无处不在。“当我们带孩子们去参加阅兵式（2022年）时，他们以为自己被轰炸了，吓得趴在地上。尽管他们知道这里没有战争，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他们的反应还是被触发了，”安东回忆道。

那次事件后，军事活动被从计划中删除。2024年，活动包括体育比赛、圣彼得堡政府组织的问答比赛以及参观宣传性极强的“俄罗斯——我的历史”展览馆。

夏令营中的一些孩子公开批评了针对乌克兰的战争，但辅导员表示他们从未认真对待过此事。“有些孩子支持乌克兰，”安东说，“但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是因为对战争缺乏了解。我们没有和他们争论，没有人参与政治。有时他们会拿死去的俄罗斯士兵开玩笑，但那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

德鲁日涅赫声称致力于帮助马里乌波尔的儿童从战争创伤中恢复。根据2022年的项目文件，该营地帮助那些表现出创伤后应激障碍迹象的儿童——其中许多人目睹了大规模死亡，包括他们亲人的死亡，并在俄罗斯围困该城市期间忍受了饥饿和严寒。

组织者将他们的使命描述为通过“积极的体验”来“稳定儿童的心理状态”，从而“取代”对战争的回忆。辅导员和心理学家表示，他们观察到儿童有明显的创伤迹象：噩梦、闪回以及在玩耍时重现暴力场景。

2023年曾在难民营工作的伊琳娜表示，她曾尝试通过创意练习帮助孩子们处理自己的经历。她要求孩子们画一个人，并编一个背景故事。“每幅画都反映了孩子如何看待自己，”伊琳娜解释说，“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些纸上的人物中有多少是残缺的或破碎的。”有些孩子画的人没有脸。

15岁的玛丽娜经历了围困，她回忆起当时一直想着父亲，她和母亲逃到了城里，而父亲则留在村里，因为她认为城里更安全。她说：“我每天都想着我不想死，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父亲）一个人呆着。“

她补充道，难民营的辅导员们尽量避免谈论战争，“以防止冲突或阻止孩子们重温那些记忆。”但这个话题是无法避免的。

“一天晚上，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参加了烛光谈话，”2023年营地的辅导员阿丽娜回忆道，“我让他们分享一些私人的、与战争无关的事情。但他们情不自禁地谈起了他们想念的人，那些已经离开的人。有些人决定和大家分享他们的故事。到了晚上，整个团队都哭了。”

玛丽娜说，战争把马里乌波尔变成了“不堪入目”。在圣彼得堡旅行期间，她决定在完成学业后离开马里乌波尔，并在那里上大学，她说她梦想成为一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