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世界冥想日”的批判性反思:冥想真能促进和平?哪些问题值得反思?

图片


    联合国今年认定12月21日为世界冥想日,今年主题是“内心平静、世界和谐”。


    作为冥想的研究和实践者,我既为此高兴,也开玩笑说联合国无力阻止战争,才靠冥想呼吁和平吗?


    但其实认真思考,“冥想促进和平”不只是抽象的美好宏愿,也确实触及了冥想练习和教学中的很多问题。


01

培养慈悲之心,

但不要放弃暴力

     我个人研究和实践慈悲冥想十多年,确实看到有科学证据证明,慈悲冥想能够改善对其它群体的偏见等,政治态度或立场的研究有但很少[1]。但无论如何,慈悲冥想有祝福陌生人乃至众生;特别像我们带领跨年冥想时,也会祝福各国民众。我想这个过程多少培养了人们对远方人的善意与关切,而民众的价值观有可能通过选票或民意等方式影响政治,说不定会有些帮助。


      但另一方面,看看以色列和乌克兰政府依靠战争赖着不下台,民众的意愿有时也很无力;且战争背后复杂的利益关系,甚至不是政客个人能够左右的。战争涉及政治、经济等复杂问题,不是主观且单纯的善意能解决的——这个道理在政治问题上很明显,但在心理健康问题上则容易被忽视:比如员工的职业倦怠等问题,归根结底是社会经济、组织结构等带来的问题,一味诉诸个人化的冥想或积极心理学练习,实际上传递了不良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比如成败靠个人努力的美国梦宣传)[2]。


     我甚至很担心,慈悲冥想会不会通过道德许可效应而辅助恶行:就像资本家可以通过慈善,相信自己是善人,进而无视剥削劳工、破坏环境等问题;当我们已经诚心诚意地对受难者给予祝福,这会促进还是抑制我们采取切实有效的行动呢?此外也有研究指出,对“和谐”的希望,会减少弱势群体采取集体行动争取权益的意愿[3],慈悲冥想也需要避免盲目地推崇爱与和谐。


      我不确定其他课程怎样,至少我会在课上澄清:不要放弃暴力。亲社会态度固然是利于幸福和长远发展的模式,但反社会态度,甚至是极端手段,有时是面对逆境与不公时的合理反应,甚至是必要的策略。虽然课程只培养善意,但也应澄清两者各种的功能、边界等,以免造成问题。

02

践行平衡之道,

且不要放弃评判

     除了慈悲冥想,正念冥想也有内隐地培养善意;且提升自我觉察等能力,也可能也会提醒我们跳出个人生活,关注世界和平等,这些不多讨论。


      我倒是觉得,“接纳与改变的平衡”对于促进世界和平、社会公正等是很重要的:就像冥想练习总是立足现状、点滴积累,在曲折中慢慢提升,一个人的力量对促进和平也许微乎其微,但这就意味着我们要放弃吗?我一开始也认为“世界和谐”的主题相当无稽,但它其实值得被认真对待和思考。类似的,就像马克思主义指出,个体面对强大的社会,越发丧失了主体感和能动性;工人阶级创造着世界,却常觉得自己是历史的看客甚至公司的附庸……既立足现实,亦积极努力,正念冥想的这种态度,不仅对个人进步有帮助,也许对个人推动社会进步也很重要。


      与之相关的一个问题是:我经常听到有人把“非评判”的态度,盲目推广到生活之中。实际上,正念在调节情绪等方面的“非评判”操作,有明确的目的和机制;在生活中强调“多些善意、少些评判”,其实有潜在风险。近年来第二代正念干预(SG-MBI)被提出并流行,有部分原因也是强调非评判可能有伦理问题[4]。我个人也经常强调“不要为了正念而正念”,要理解它的目的和机制,再去练习和应用。再者,即便正念练习有保持非评判,我们对正念和冥想本身,还是要有批判性地态度,才能以理性、科学的态度更好地去研究和实践。所以我自己虽然在推广第二代正念干预,但今年也发过批判它的论文等[5]。


     总之,冥想并不是虚幻的自我安慰,更不是简单的口号呼吁。就像它曾经被当作虚无缥缈的玄学,现已被证明为科学有效的干预,冥想促进世界和平,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且这对日常的练习和教学亦颇具启发。


2024年12月22日

                               曾祥龙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副教授

中国心理学会正念心理学专委会委员

积极心理学专委会委员


图片

部分参考文献:



——文案编辑排版: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