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报｜“白人男性特权”：对曼吉奥内的报道充斥着媒体对不同族裔嫌疑犯的双重标准

媒体报道下的种族双重标准

多项研究表明，新闻机构对白人男性枪支暴力犯罪者，尤其是涉及大规模枪击等备受瞩目的事件时，往往给予更多的同情。根据研究，媒体通常倾向于猜测白人犯罪者的心理健康问题，试图将其犯罪动机复杂化；而当嫌疑人是有色人种时，他们的行为更容易被简化为种族刻板印象。

作者：格洛丽亚·奥拉迪波

编辑：阿K

据称，26岁的路易吉·曼吉奥内（Luigi Mangione）枪杀了联合医疗保健公司（United Healthcare）首席执行官布莱恩·汤普森（Brian Thompson）。这一案件引发了广泛的媒体关注，公众试图探讨究竟是什么驱使曼吉奥内犯下如此暴力的罪行。

自曼吉奥内被捕以来，新闻报道一直致力于拼凑其作案动机。有分析认为，他因背部受伤导致性功能障碍，进而对医疗行业心怀怨恨；也有媒体将他描绘为一名拒绝富裕生活的隐士，公开猜测这位“明星学生”的“令人费解的旅程”。

在社交媒体上，曼吉奥内甚至得到了部分人的同情，甚至有人庆祝他的暴力行为。此外，一项为曼吉奥内筹集法律辩护资金的活动已筹得近15万美元。对此，马里兰大学非裔美国人研究、医学人类学和流行病学教授约瑟夫·理查森（Joseph Richardson）指出：“许多人将曼吉奥内视为‘烈士’，但我们很清楚，如果[曼吉奥内]是一名年轻的黑人，情况将完全不同。”

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强化了只有特定人群才会犯罪的观念

——伯克利媒体研究小组研究主任帕梅拉·梅希亚

伯克利媒体研究小组研究主任帕梅拉·梅希亚（Pamela Mejia）认为，对曼吉奥内的铺天盖地报道，或可部分归因于汤普森的职业背景——作为医疗行业高管，他的遇害事件象征了公众对高昂医疗成本和保险短缺问题的不满。然而，这种解释本身也暴露了种族主义的双重标准。在理查森看来，媒体对曼吉奥内的同情性报道是“白人男性特权”的表现形式。

多项研究表明，新闻机构对白人男性枪支暴力犯罪者，尤其是涉及大规模枪击等备受瞩目的事件时，往往给予更多的同情。根据研究，媒体通常倾向于猜测白人犯罪者的心理健康问题，试图将其犯罪动机复杂化；而当嫌疑人是有色人种时，他们的行为更容易被简化为种族刻板印象。

例如，在2012年康涅狄格州桑迪胡克学校枪击案中，犯罪者亚当·兰扎（Adam Lanza）枪杀了6名成人和20名儿童。多家媒体详细报道称，兰扎此前曾被心理健康专家诊断为失败者，并且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类似的叙事也出现在2011年亚利桑那州图森市的大规模枪击案中，犯罪者贾里德·拉格纳（Jared Loughner）杀害19人后，被新闻媒体描述为“问题少年”，并刊登了有关其成长经历的深入简介。1999年的科伦拜恩学校枪击案造成15人死亡，新闻报道广泛传播了一个未经证实的谣言，即枪手曾遭受欺凌，并猜测如果提供了哪些资源，惨剧本可以避免。

1999年，人们在科罗拉多州利特尔顿拜访了科伦拜恩枪击案凶手迪伦·克莱博尔德的纪念堂。摄影：凯文·莫洛尼/盖蒂图片社

即使在地方媒体的报道中，白人犯罪者也常被赋予同情的叙述。2014年，犹他州警官约书亚·博伦（Joshua Boren）因妻子指控其强奸后，枪杀了妻子、两个孩子、岳母，随后自杀。警方获知，博伦的治疗师曾透露，他多次给妻子下药并录制性侵视频。尽管博伦有明显的家庭暴力史，媒体报道仍将他描述为“泰迪熊”。

“当媒体报道枪手时，重点常放在其个人背景上，”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社会学助理教授斯科特·达克斯伯里（Scott Duxbury）在提到博伦案时表示。“许多同事、朋友和家人都喜欢和他相处。尽管他确实存在虐待妻子的历史，犯罪行为依然被视为一种出人意料的行为。”

在曼吉奥内（Mangione）一案中，媒体对其涉嫌枪杀联合医疗保健公司首席执行官布莱恩·汤普森的动机展开“调查”，这些分析被杜克斯伯里形容为基于“似是而非的假设”，并深刻体现了一个种族化的概念——谁更可能犯罪。

“当案件涉及黑人或棕色人种的犯罪者时，由于人们对黑人男性犯罪的文化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这类案件的动机探究往往缺乏深度，因为许多人先入为主地接受了这些成见，”杜克斯伯里指出。“曼吉奥内符合媒体对白人犯罪者的常见叙事模式：他的行为促使公众寻找背后的意义，因为他不符合美国社会普遍定义的‘典型犯罪者’形象。”

4月，小特里·克拉克·休斯（Terry Clark Hughes Jr.）被指控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试图逮捕四名警察时杀害了四名警察。媒体在报道中着重强调了休斯的犯罪记录以及其血液中检测出的四氢大麻酚（THC）。休斯随后在事件中被警方开枪击毙。

2021年，黑人男子杰森·奈廷格尔（Jason Nightengale）在芝加哥地区的一场暴乱中随机枪杀了五人，最终被警方击毙。媒体对奈廷格尔的报道集中于其逮捕记录及其在Facebook上发布的“威胁性”视频。

类似地，2015年，黑人男子大卫·雷·康利（David Ray Conley）因枪杀包括两名儿童在内的八名家人而被捕。这一案件与犹他州警官约书亚·博伦（Joshua Boren）的家族灭门案在性质上颇为相似，但两者的媒体处理方式迥然不同。博伦的案件引发了大量关于其个人背景及心理状态的探讨，而康利的犯罪行为未获得类似同情。相反，根据斯科特·杜克斯伯里（Scott Duxbury）及其他研究人员的分析，康利的报道主要关注其家庭暴力史及其之前因持有可卡因而被捕的记录。康利最终因谋杀罪于2021年被判终身监禁。

种族主义与犯罪报道：历史与现状

杜克斯伯里指出，这种差异化叙事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初现端倪。当时，黑人犯罪行为常被用来支持“生物学上的劣等论”，或证明黑人“道德水平不如白人”的种族主义理论。尽管现代报道已不再使用如此直白的语言，但种族化的报道模式依然存在。

“在今日的枪击案件报道中，与黑人罪犯相比，白人犯罪者的动机往往被描述得更宽容，”杜克斯伯里指出。“当白人实施暴力犯罪时，媒体会努力寻找其动机，而当案件涉及有色人种时，人们往往不太关注他们的动机，也不考虑心理健康等因素。”

伯克利媒体研究小组研究主任兼项目副主任帕梅拉·梅希亚（Pamela Mejia）指出，媒体报道中有色人种犯罪的比例过高，而白人则更常被描绘为“解决犯罪问题”的主体。“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强化了某些特定群体才会犯罪的观念，而当富裕的白人犯罪时，这种行为显得更加反常，”她解释道，“这部分原因在于，媒体本身向我们讲述的叙事就充满了偏见。”

白人犯罪叙事中的“宽容”与动机探究

在曼吉奥内（Luigi Mangione）一案中，媒体对白人嫌疑人的报道方式再次凸显了种族化偏见。马里兰大学非裔美国人研究教授约瑟夫·理查森（Joseph Richardson）指出，媒体对曼吉奥内及其他白人暴力犯罪者的报道，往往试图通过探讨其背景和动机为犯罪行为寻找解释。这种模式最终进一步强化了社会对白人犯罪倾向较低的普遍假设。

“每当有白人犯罪时，人们总会努力寻找原因。社会不会将他们简单地视为罪犯或超级罪犯，而是尝试通过各种解释来合理化犯罪行为的发生，”理查森指出。“然而，当涉及有色人种犯罪者时，这种探索性报道往往缺失，甚至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