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女人服服帖帖生孩子”,这么想的专家古已有之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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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所谓“专家、学者、教授”似乎成了一句贬义词,这也不怪普罗大众对他们有偏见,主要是这个群体实在太不争气了。最近有一个正能量老王,看简介他是俄罗斯与中亚问题研究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研究员,在一场国际论坛上,老王专家向哈萨克斯坦人取经,请教他们如何将女性变成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生育机器,在他的印象里哈萨克斯坦是宗教神棍国,在让女人“老实听话”方面一定有的是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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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相关新闻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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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哈萨克国际通讯社发表的系列文章


孰料教授的这个说法被哈萨克斯坦专家当场否定,哈萨克斯坦确实信仰伊斯兰教的人居多,但不像正义联盟那样都是神棍,哈方专家沉默了五秒后弱弱的说,我们不强迫女人生孩子。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国在中文社交软件上连续发布长文解释,他们国家生育率高,那是因为注重民生,降低物价,增加工作机会,以及尊重女性,人们对未来有希望才愿意去生孩子,并不是像正能量王教授想的那样人人都是“仙女座圣斗士”董志民。正能量专家丢人丢到国外,造成友邦惊诧,也算是另一个角度的文化输出了。


回看过去,20年前满大街宣传不让生孩子,到现在满大街的找生孩子的办法,感觉恍若隔世。其实纵观中国近现代史,大部分时间专家学者对于生育问题都倡导节制为主,也就是最近这些年才变成了鼓励,那么在近代中国人的生育观怎样?有没有人提出像王教授这样抽象的观点?今天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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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汪士铎(1802年7月14日-1889年8月3日),字振庵,别字梅村,晚号悔翁、无不悔翁,生于江苏江宁


进入近代以后,由于中国遭遇严重内忧外患,在战争中曾国藩的幕僚汪士铎提出“人多则穷”、“人多致乱”的观点,认为之所以发生太平天国这样的社会动乱,唯一的原因就在于人太多。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汪士铎倾向用恐怖手段来解决,当时社会上男女十五六岁就婚配,为此汪士铎主张晚婚,甚至提出男三十而娶女二十五而嫁,违者杀头。在限制婚配的同时限制生育次数,一家只许有一子或一女,最多两子,对于已经完成生育的家庭,要发给他们不孕不育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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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汪士铎日记书影


不过当时还没有现代医学,中国民间传统的土方子肯定不好用,万一吃完药又怀了怎么办,没关系,生下来直接淹死,溺婴现象在中国民间由来已久,但提倡把这种行为制度化的,汪士铎是头一个。这些观点实在是太过离谱,无论是什么年代,都没有半点施行的可能,后来汪士铎的家庭生活也非常悲惨,他前后娶过两任妻子,总有四子四女,其中四子一女出生不久即夭折,一家人又经过了太平天国的战乱,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一个女儿,这也算是上天对他提出这些暴论的一种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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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影视剧中的洪秀全形象


不过在汪士铎同时代,真有人实施了类似的生育政策,这个人叫洪秀全。1853年开始太平天国宣布每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这倒不是因为洪秀全嫌人多用不过来,而是嫌人少不够用。在长毛贼造反初期,他们为了最大程度使用妇女的民力,让她们服服帖帖听指挥,实行了严格的男女分营制度,即使是夫妻也不得同宿,直到定都天京时,才规定夫妇每月最后一天可以同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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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影视剧中的太平军形象

当然这种反人类的主张在打仗时有特殊原因可以勉强维持,等到定都以后完全是推行不下去的,女营的士兵们想尽各种办法和自己的家人团聚,最后连女营的长官都过日子去了。看着自己的人矿资源大量流失,洪秀全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要求一对夫妻一个孩,这就是嫌人不够用所以不想让妇女窝家里带孩子,都拉出来当牛马干活。等到太平天国灰飞烟灭,洪秀全的人口政策也被扔进了历史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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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1766年2月13/14日~1834年12月29日),英国教士、人口学家、政治经济学家


在这一时期的国际社会也主张限制人口增长,马尔萨斯在《人口论》中提出,食物以算术级数增长,而人口以几何级数增长,由此得出人口增长有超过食物供应增长的趋势,社会将因此陷入贫困与饥饿。在这本著作中他将中国作为因人口不断增长导致人们生活水平低下的一个典型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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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严复(1854年1月8日—1921年10月27日),原名宗光,字又陵,后改名复,字几道,福建侯官县人,近代启蒙思想家、翻译家、教育家


马尔萨斯的理论随着洋务运动被传到了国内,严复在著作《天演论》中就详细地介绍了马尔萨斯的学说,《天演论》讲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晚清中国社会不断的生那么多低端人口,与其让他们最后被社会所淘汰,还不如干脆不生。得到了学界许多肯定的反响,民国文人纷纷发表文章,支持马尔萨斯的观点。


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曾经提到,多出来的人口会因为战争、灾荒、瘟疫迅速减少,在民国时期中国确实遭遇了这样的乱世,其人口问题也引来了很多人的担忧。比如孙中山早年就说过中国人满为患,不过他不嫌人多,在一次演讲中他提到中国和美国同样地大物博,中国人口四倍于美国,只要制度合理,创造出美国那样的奇迹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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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925年的中国士兵


不过,随着北洋政府内战频仍,护法战争、直皖战争、直奉战争规模一次比一次大,伤亡一次比一次多,孙中山又开始担忧人口减少。在1924年的演讲中,他提到中国两年的内战就减少了一千万人,如果以后内战不停止,则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不过孙中山的话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社会主流还是以节制生育为主,其中一位学者张竞生,他是同盟会会员,中华民国第一批公派留学生,最早在中国提出“性教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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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947年的张竞生

1920年,张竞生从法国获博士学位,学成归国,受聘为广东省立金山中学校长。按例他要去广州领取校长任命书,于是得见时任广东省长兼督军的陈炯明,向陈炯明当面递交条陈。条陈中,张竞生力主节育,他有感中国人漫无节制地多生人口,主张每对夫妇只生两个孩子,违反的就要受处罚,从没收家产到坐牢不一而足,不仅如此,他甚至连节育方法和节育器具都写得很清楚。陈炯明看后大为不快,一方面是因为他子女众多,隐约觉得受了讽刺,另一方面陈炯明在广东主张以开明的方式治理全省,眼看着张竞生连生育都管,多生一个孩子就要受那么多处罚,他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你这么对别人的床帏之事感兴趣,为什么不去窑子当大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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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陈炯明


不过他毕竟是一省的军政长官,不好对学者发号施令,这要是被哪个记者记录下来登报,那自己的名声就毁了。所以他只能对着推举张竞生的财政厅长邹鲁撒气,痛骂他眉毛底下那俩眼是出气用的,推荐了一个精神病。


同时代的社会上由于新文化运动发展,妇女思想有所解放,大量城市妇女走入学校和工作岗位,男性知识分子也越来越多地考虑女人的感受。作为女人,一边读书或者工作,一边要照顾小孩,确实压力巨大。社会舆论很快倾向于同情女性,大多数人认为不应该把女性桎梏在生孩子的枷锁里面,应该让妇女少生孩子,上海、南京这些大城市里开始出现避孕产品的广告。


国民政府成立后也倡导适当节制生育,这是民国时代节育从社会风潮走向官方,不过官方也最多只能倡导,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应,直到抗战中期由于人口大量损失,国民政府开始意识到了人口问题,才于1941年在行政院设立“人口政策研究委员会”,研究鼓励生育的方案,以用于战后重建的需要。


从近代到现在,中国的生育观念确实经历了几次改变,其实这种调整人口和政策关系不大,晚清民国社会不太平,人们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就不生了,等到和平年代后再重新选择生育。如果生孩子是社会的责任,那就请社会提供完善的养育条件,如果生孩子是个人的责任,那就尊重个人的意愿。就像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说的一样:“生不生孩子应该是由个人来选择的。我们(整个社会)应该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同时,(日本政府)也要为那些想要生孩子的人创造一个适合生育的社会环境。”


希望正能量王专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好好想想怎么让人主动愿意生孩子,而不是每天想着怎么让女人“服服帖帖”,以至于友邦惊诧,让一个穆斯林国家教育你们应该如何尊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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