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
深夜晚归,进小区时,不经意间抬头,撞见了悬在高远处的月亮。好久没有见过那么透的月亮了。薄薄的一片,像是别在夜空里的徽章。油黄黄的一枚,像是温润千年的松脂琥珀。
任由月光撩拨,我的思绪从此时此刻溯流到久远的过去,又从过去漫回到此刻。有谁懂得我此刻的幸福?跨越近千年的时空阻隔,我竟在这样一个深夜偶得了苏轼的生命感受。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我们总是匆匆走出家门,再匆匆赶回家,限于营营,疲惫不堪。门是一道阻隔,门里面是生活,门外面是生存。生存把人的精力榨取殆尽,留给生活的只剩一具坍塌的躯体。可是,生活里不是只有勃发进取的,不是只有焦虑疲惫的,还有头顶的月亮,江边的风声,以及那一艘单薄却任性的小舟。
月亮渐渐下移,夜色愈发浓郁,空气似被冰冻过,凉意沁人。花坛里,不知谁种下的向日葵至今还艰难举着花盘,那么吃力,那么坚定,就好像与月亮遥相呼应似的。我走过去,扶住花盘,抠出几粒瓜子。瓜子的清鲜扑鼻而来,那是最原始的生气,是草木的味道。我咬住一粒,吐出壳,咀嚼瓜子仁。它的仁有一股浓浓的生味,生味的边缘有浅浅的微甘,微甘后面还带出一丝薄薄的苦。
我总是迷恋远方,觉得美与善只存在于遥远陌生的地方,存在于伟大崇高之处,然后不停地攀登,不停地拔节生长,妄图触摸到美与善的枝骨,并为自己能独享它们而暗自窃喜。然而,这晚我才懂得,它们就在身边,在一枝一叶里,在一草一木里,在一片月色里,在一粒种子里,也在我的心里!
或许我们每个人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的时候,都应该在门口停一停,抬头望望月,忘出片刻的闲,望见自然早就馈赠给我们的礼物。
来源:中工网-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