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微信公众号“罗生门下歇”
——Priyadarshini Chatterjee“Thik dupur byala bhootey maarey thyala.”
细数我在加尔各答度过的美好童年时光，长辈们都曾告诫过我们这些孩子，不要在他们午睡时偷偷爬到露台上去。在午后的寂静中，这些话听起来令人着实不安。我和表兄弟们都相信，露台上住着鬼，它连可爱的孩子们也不放过。我的祖母和婶婶们很喜欢用鬼来威胁我们。结果，鬼总是潜在我们的脑海中，如果我们不听话，它随时准备来吓唬我们。我们每次轻举妄动都会遭到鬼的报复——晚上出门、剩饭不倒、不吃苦味食物。如果不是马姆多（Mamdo，穆斯林的鬼）来抓我们，那就是独脚埃卡诺雷（Ekanore，已婚妇女的鬼）、恶毒的佩特尼（Petni，未了愿的女鬼）、咯咯叫的沙克春尼（Shakchunni，已婚妇女的鬼）。我们都被吓坏了，根本躲不开它们。至少在孟加拉人的想象中，鬼不吓唬孩子的时候，也会像人一样过着充实的生活。他们喜欢住在最高的树枝上、三面环山的田野（tepantorer math）边上、废宅邸的阴暗角落里。他们像人类一样做着日常家务，像我们一样养家糊口，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唱歌跳舞社交。但是，孟加拉鬼最像人类的地方可能是他们对食物的爱。孟加拉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中多处记载着关于鬼魂、食尸鬼、怪物的饮食偏好，其中有些没什么，有些则令人毛骨悚然。图源：微信公众号“罗生门下歇”
在中世纪孟加拉语文学的重要作品《昌迪颂》（Chandimangal）中，16世纪诗人查克拉瓦蒂 (Mukundaram Chakravarty)曾写过一个集市，在那里，妖魔鬼怪买卖肉和血酒、用人脑熬制酥油、用人肉泥制成车轮饼。对于更挑剔的鬼来说，市场上还有用软骨做成的扁米饭、多汁的人皮馅饼和骨髓酸奶。如果这些都不能满足鬼的口腹之欲，那么还有白象牙（代替白萝卜）、指甲（代替荸荠）、舌头做的香蕉等着它们。在查克拉瓦蒂的作品中，普通人吃的食物被改造成令人反胃的东西。但在达克希纳兰扬·马朱姆达尔（Dakshinaranjan Mitra Majumdar）的《祖母的故事》（Thakurmar Jhuli）中，这种恐怖并没有以烹饪的手法表现出来。在他的童话集中，恶魔军团——罗什（rakkhosh）和罗西（rakkhoshi）把马和大象都吃光、吞掉整个人类，还咬碎铁制的豌豆。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孟加拉的鬼喜欢吃正常的食物。他们真正喜欢的是鱼，这是孟加拉的主要食物，也是孟加拉的文化象征。据民间传说，有一种鬼非常喜欢吃鱼，它会跟踪出海的渔民，并且为了分一杯羹而不停骚扰他们。它的名字叫鱼鬼（Mechho Bhoot）。但鱼鬼对鱼的爱远不及女鬼对鱼的爱。比如，很多故事都有提到女鬼佩特尼对那些买鱼的男人极感兴趣。起初，佩特尼她会恳求他们分给她一些鱼，但如果不听话，那么恳求就会变成恐吓。佩特尼对鱼的渴望实际上展现的是孟加拉人无法被满足的欲，这种欲根植于该地区的性别文化。过去，女性得不到吃的，尤其是鱼。在孟加拉寡妇的厨房里，鱼曾经是禁品——她们中的许多人在童年时就沦落为寡妇——佩特尼的故事就体现的是这种匮乏。事实上，孟加拉所有关于嗜食的鬼故事都可以归结为人类需要在神话传说中反映自身的处境。孟加拉的民间流传的沙克春尼鬼故事，讲的就是一个特别喜欢吃鱼的已婚妇女，她渴望回归婚姻生活。故事中的鱼与其说是关乎食物，不如说关乎死亡和亲密关系。传统上，孟加拉已婚妇女必须通过吃鱼表示其丈夫健康长寿。沙克春尼对鱼的渴望其实是她对婚姻生活的渴望。图源：微信公众号“罗生门下歇”
她们沙克春尼爱怎么做鱼？众说纷纭。有一说她们喜欢生吃鱼肉，有一说她们喜欢煎鱼或炸鱼，还有说她们最喜欢腐鱼。有意思的是，她们爱吃什么鱼和她们的种姓有关。在人类世界中存在的种姓制也贯穿在超自然世界的社会结构中。已故梵天鬼通常是为尊贵、博学、端庄的，处于鬼界种姓等级的顶端。拉尔·戴（Lal Behari Day）1874年出版的《孟加拉农民史》（Govinda Samanta）一书中写道，所有其他鬼魂“像棕榈树一样高，又瘦又黑，吃米饭和各种人饭。”——这都是刹帝利、吠舍、首陀罗的亡灵。与其他鬼魂不同，梵天不吃那些食物，只吃那些宗教上洁净的食物。在塔拉达斯·班迪奥帕迪耶的《鬼的现状》（Bhootera Ekhon）中，这种秩序颠倒过来了。在这个故事中，一位贫妇的鬼魂告诫她的鬼儿子要吃腐鱼，而这是婆罗门等特权群体才能享用的美味。其他故事中还出现了一系列鬼界垂涎的食材：螺蛳、蜗牛，这两种食材都与人类世界中的穷人和边缘人群有关。乌彭德拉基肖尔（Upendrakishore Ray Choudhury）的《驼背鬼》（Kujo o Bhoot）也围绕孟加拉鬼的烹饪偏好展开。故事中的鬼们喜欢腥臭的阿魏（asafoetida）、酸溜溜的罗望子、刺鼻的大蒜味、辣椒的味道以及刺鼻的干鱼气味，但却讨厌奶酪味的甜点。仔细观察，在乌彭德拉基肖尔创造的世界里，鬼喜欢的往往是人类无法接受的怪味（咸、膻、辣），而不是经典美味（甜味）。正是这种偏好代表了超自然世界已被深深改变，这种变化将无形的存在与生者分开。在班多帕迪亚（Bandopadhyay）的《鬼往世书》（Bhoot Puran）中，拉玛依·巴塔查里亚（Ramayi Bhattacharya）被声音杀死后变成了鬼，他对花蜜和萤火虫产生了无尽的食欲。但对人类的甜食再也提不起兴趣。还有一个鬼故事：一位绝望的房主招募了两个年轻人诺蒂（Notey）和古鲁（Guru）在闹鬼的祖宅过夜，这样他就能说服别人买下这处房产，并将其改建为修行所。房主承诺给两个年轻人15卢比，并提供给他们丰盛一餐，包括kochuri（扁豆馅炸饼）、aloo chaat（孟加拉街头土豆小吃）、kanchkolar achaar（腌生香蕉）、jibhe goja（糖饼）和几瓶柠檬水。在他们留宿期间，诺蒂和古鲁发现这座宅子被一群无家可归的难民小孩鬼占据。鬼小孩们把男孩们的食物都抢走了，但这些还是满足不了他们。孩子们真正要的是米饭，而某程度上这就是孟加拉农村穷人的诉求。为了表达对食物的感激之情，鬼们同意搬出宅子，但条件是把它改建成一个收容所，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饭吃。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罗生门下歇”2023年9月16日文章，编译自https://scroll.in/magazine/1036017/what-do-ghosts-in-bengal-eat，原标题为《孟加拉的鬼吃什么？》
本期编辑：赵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