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玛丽苏短剧里的集体潜意识:男的都想当皇帝,女的都想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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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2024年影视寒冬中,短剧成为主流,以黄昏玛丽苏霸总题材为主,如《我在80年代后妈》和《五十岁保姆嫁豪门》等。

02然而,这些短剧在歌颂女性不爱钱、主动劳动和无私奉献的同时,忽略了现实中的贫富阶级差距和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

03短剧中常见的“微服私访”情结和辱女话语,强化了阶级尊卑和社会性别刻板印象,使观众产生绝望感。

04另一方面,短剧中的“宠”情节反映了女性长久的失权和顺从幻想,以及男性对权力的渴望。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2024年影视寒冬继续,内娱依然以无聊为主,唯有短剧高歌猛进。过年后是《我在80年代后妈》风靡一时;下半年,黄昏玛丽苏霸总题材杀出一条新赛道。

10月,有媒体郑重提出批评:不能任由“霸总爱上保洁阿姨”式短剧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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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广电总局出通知,要求加强对“霸总”微短剧的管理,要求不要以“霸总”字眼作为片名引流,并给短剧如此宏大的任务:主动设置议题讲好历史上和当代的中国企业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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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可能霸总和企业家,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霸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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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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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剧市场有没有受该通知影响,暂时未见媒体报道。

但是这一年,我本人也切身感受到,短剧产业最起码产能挺高。

我稀里糊涂偶遇信息流量推送就看了好几个短剧,除了被媒体大肆渲染过的“中老年玛丽苏”“跟50岁霸总的黄昏恋”,还有各种做售货员、外送员、清洁工的女主角。当“回到80年代当后妈”手撕极品亲戚的时候,还有一种短剧专门讲婆婆受尽了恶媳妇的苦终有出头之日。

每次偶遇一个新类型的短剧,我都大开眼界,抱着一种田野调查的心情按学术的眼光看完了。虽然看的肯定只是全产业中一小部分,但还是把这不严谨不科学不全面的观后感拿出来聊聊,仅供娱乐。

玛丽苏与女德

年初《我在80年代当后妈》走红时,我曾经惊叹于这部号称是“女性爽文”的短剧在歌颂一种惊人的女德:女大学生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一把好手,盲婚哑嫁就能找到一个男人做两个孩子的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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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中老年玛丽苏、保及各种劳动岗位女主走红后,绝大部分离奇的桥段,也很难真正当做供“女性的爽点”。

一个短剧女主角被有钱人赏识的美德,主要是:勤俭、持家、不爱钱。这就能获得最多的爱。

《五十岁保姆嫁豪门》里,50岁的霸总把自己衣服划破等着保姆来关爱,保姆说自己就喜欢缝缝补补就喜欢抢特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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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一边自夸自己不爱钱,三十秒就把总裁衣服的缺口绣上了桂花。(不是,机器也绣不了这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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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总裁两眼发光这不就是我一直寻找的好女人吗,一激动给她微信打了两万块钱,晚上还陪过生日送沉香木手串。(偶像剧里的大钻戒这边就换成了更适合中老年体质的沉香木。)但是保姆肯定是不要贵的东西。按剧情设定几百万的手串霸总说只有五百块,保姆说,不行太贵了,好家伙这么不爱钱,霸总的爱蹭蹭又上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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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闪婚后五十岁霸道总裁狂宠我》里,总裁又伪装成了水电工,相亲时一眼找到朴素的女主,假意带着女主买昂贵衣服,称自己有一折卡,女主艰苦朴素惯了当然还是满口说不要不要,霸总愈发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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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剧情,霸总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也要继续伪装,假装路边清洁工,碰瓷式摔倒。女主自然是全剧最最最善良的人,面对碰瓷老太愿打愿挨搂着她跟自己一起回去慢慢商量怎么办。为了衬托女主之纯良,边上务必要放几个刻薄的女路人叽叽咕咕一些蠢话,肯定很穷啦,不配啊,贱啦,这类,唯如此才能衬托出女主浑然不觉贫富之分一点不爱钱就算是碰瓷上门的也可以甘愿承受,最终拿到了一把老公疼婆婆爱的真爱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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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主角的短剧里,天降了巨富的夫家,女主也要铁骨铮铮来一句:“我跟他结婚,不是为了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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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钱、不要彩礼、打扮朴素、善于做家务善于为别人奉献、初始设定都是做服务类的工作,这样的女主角就能收获真爱。她偶遇的平凡朴素的男人会有一天摇身一变成为亿万或千亿万富翁。

这种剧情设置既是对于受众心理的分析,也无意中加深了对女性的规训:节省、不花钱、爱劳动、爱一个穷人,是会有好报的。

但这种好报通过什么来实现呢,剧情里不会出现相依相知有情饮水饱,没有一个短剧会真正去讨论生活里是否存在不囿于物质的快乐,或追问财富背后是不是不公平、如何还穷人以公道。

短剧故事走向只有,下一秒男人真身就会显现,他是一个惊天的巨富人物,他能碾压故事里的所有人。

这甚至不是传统故事中男性取女性支持时声称的“贤妻扶我凌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剧情的逻辑就变得非常矛盾。一方面歌颂女性的不爱钱、主动劳动和无私奉献,另一方面没有任何一条符合现实的逻辑去回报这样的美德,只有现实中绝无可能一种情况——“男人有财富没告诉我,考验我呢”。

这既是女性受众的一种安慰剂:我不要钱、我奉献、我眼里有活儿、我在最落魄的男人身上找优点,我就是这么与众不同,我是好女人。

这也是对她们灌下的最残忍的迷魂汤:就这样继续吧,做个好女人是你的信仰,信仰就会有从天而降的好运气,具体是什么别问了。

对于受众来说,看到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从中获得“爽感”,与其说是“爽”,不如说是生活里所有无法解决的问题所带来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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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服私访”情结

男性向短剧里“龙王赘婿”的情节曾经是个著名的网络梗。一个男人在妻子家里被极尽侮辱之际,会有一大队浩浩荡荡开来,对他下跪并高呼,×年期限已到,请龙王/少主/少爷/主君归位。

然后他便即刻翻身,惩罚所有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那些人,当然会,吓得跌倒在地全都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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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套路在如今的女性向短剧中依然在延续。我偶遇的短剧,那些中老年的、做保洁售货员外送员的女主,身边都有个隐藏身份的有钱男主。

夕阳红玛丽苏里,50岁霸总隐藏身份是默认设定。

有的是明面上的霸总但故意坐轮椅装残疾人,生怕自己条件显得太好了扑上来的女人太多。有的是霸总隐藏身份穿着水电工制服去相亲谈恋爱,问女主愿不愿意跟自己过是不是嫌自己没钱。绝对不爱钱的中老年玛丽苏女主当然是愿意愿意愿意,并说自己就想找朴素的人过日子,看上的就是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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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主的短剧,女主送外卖,一直以为自己老公是工地工人,其实她老公是全城首富,她去送外卖了老公正西装革履邪魅嘴角叫嚣一些黄子韬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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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就是个穷屌丝咣当我一亮身份吓死你”的剧情,我统称为“微服私访情结”。注意是“情结”不是“情节”,这就是国人独特的意淫趣味和爽点。

1991年台湾中视与北京电影制片厂合作拍摄《戏说乾隆》,前两个单元都是“微服私访”,郑少秋演“乾隆”,最具代表性的形象也是微服下江南。1997年邓建国联手张国立邓婕夫妇推出《康熙微服私访记》,收视居高不下,一连拍了五部,从1997年拍到2006年。张国立另一边还有一个连拍四部的《铁齿铜牙纪晓岚》,主要剧情依然免不了王公大臣都去微服民间。

这些剧集长盛不衰当然有各种原因,但它们的确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厌其烦地表演“微服私访”,先混迹在普通人里,一会儿被轻慢一会儿被抓起来,最终都可逃脱,都有钦差大臣带着一干人等前来救驾,真实身份公布后,权力关系立刻掉转,主角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来发落这一路遇到的各色势利眼。

小时候看《康熙微服私访记》,最震撼的一幕是太监三德子为了帮主子亮明其真龙天子的身份,直接脱下裤子告诉大家:“我乃无根之人!”众人立刻拜倒在太监的裤裆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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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权力的崇拜即是如此,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那就是要跪的。太监出现了,就说明皇帝在附近了。

过往所有高收视古装剧里的“微服私访”桥段,案件本身的是非曲直,本质上都没有“皇上高官来了,有权力的人不高兴了”重要。但至少那些剧还包装在“明君要整治贪腐”的壳子里,来完成“你现在瞧不起我,我亮身份吓死你”的意淫爽点。

而在短剧中,基本逻辑则已被抛弃。只要有钱人还没亮出身份,就人人可践踏之,除了男女主角和他们的忠心的仆人或亲人,每一个经过的配角或路人都对穷人极尽刻薄之能事:你不过是一个区区下贱的清洁工/水电工/老妈子/老女人/穷女人,你有几个钱,这瓶酒/这块玉/这件衣服/这一桌饭你一辈子也消费不起你十年也赚不上,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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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辱到极致,就是扇耳光、除去女性角色的衣服。这时准备亮身份的台词一再铺垫,但刻薄配角和路人们并不会善罢甘休,领头挑事的刻薄配角只会发出惊声怪笑摇头晃脑后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可~能~你/他要是某某某,那我就是某某某的爹/妈/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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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点是能证明有钱人真身的仆人或高管或令牌信物之类的出现,刻薄配角继续叫嚣,现场会出现一个察觉出线索的中层干部一类,立刻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直接跪下,那边厢刻薄配角还在张牙舞爪时,识相的中层干部就会一个巴掌呼过去,然后大呼,混账东西有眼不识泰山,真的是某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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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桥段不断重复,就足以构成一部短剧所有的收费点。

然而核心剧情逻辑是:阶级尊卑不可动摇。人物唯一受到羞辱的理由是身份低下没有钱,唯一能逆袭的理由是身份骤变为上等阶级其实是有钱的。

从微服私访到亮明身份,所谓的逆袭剧情,并没有打破嫌贫爱富慕强慕权,实则反复强化了这个社逻辑。

在短剧里要求讲清楚贫富阶级差距是从哪里来的或宣扬人人生而平等可能是高要求,但是这种被批量制造的“爽”,是赤裸裸的“没钱没一切,有钱有一切”,即便拍出的是闹剧,看完也未免让人背后升起寒意。

我并非要求最肤浅的娱乐也具备教化功能,教化有时是娱乐的枷锁。我的寒意是来自:在这样一个所谓大数据算法时代,这种故事逻辑是基于对目标用户心理的洞察来定制的。

这样拍了,受欢迎了,至少客观上说明,有非常广大的一群人,真的就是这么想的。而现有的娱乐产品除了强化他们绝望的认知并制造虚假的幻想“假如你是巨富你就可以打所有人的脸”之外,不能提供更多排解或思考方式。


“宠”

上文已经说过,“微服私访”情结,从古装剧里,一直盛行到龙王赘婿短剧,再到女性向玛丽苏。

但是无论男性向女性向,隐藏身份的都是男主角。负责“微服私访”的是男主角。

给男人制造“爽剧”,要让他梦想自己有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金钱,他一定要亲手打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的脸。

给女人制造“爽剧”,要让她梦想,有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金钱的男人爱自己。她受过多少欺负,都会有爱她的男人,打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的脸。

男主保护女主的台词包括但不限于“谁敢动我的人”“欺负我老婆都活腻了”这类,中心思想与其说是保护自己爱的人,不说是先肯定自己世界之王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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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遇的短剧里有一个好像是例外,就是曾经令社交网络大呼“癫出新境界”的《保洁老妈无极归来》。

本短剧开头惊人:坏女配想要给有钱少爷下春药以发生关系生米煮成熟饭,路过一个美丽保洁阿姨见义勇为把坏女配赶走,谁知少爷药性发作跟保洁阿姨一夜情了。第二天少爷就拿出几千万和大钻戒直接要娶保洁还要带她见父母,这才发现少爷的父母是保洁的大学同学,少爷的爸还追求过保洁。——以上是微博传播得比较多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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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剧情是保洁的亲儿子也是个总裁,她放着阔太生活不过就喜欢当保洁。总裁儿子有个跟洋人的大生意没谈上,保洁老妈微微一笑,洋人以前追求过我,一个电话就把洋人喊来跟儿子重新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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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薄女配及路人羞辱女主”“女主的男人们儿子们神兵天降前来打脸”的套路剧情不断重复堆砌,中间一直暗示保洁不是普通的保洁,是隐藏的商界女强人,洋人做生意都是她教的。直到洋人说自己生意也要被一个坏人狙击了,全城的经济都要完蛋了。这时保洁老妈缓缓召集富豪们开会,说自己就是本市隐姓埋名的第一大首富。并对她目瞪口呆的儿子说,怕你知道家里有钱就不奋斗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又到了艾特黄子韬的时刻。)玛丽苏开挂情节反复叠加,坏人也是女主的爱慕者,终究被女主给治了,她一个人挽救了全城的男富豪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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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看来这剧情仿佛是让女人站在“微服私访”位置上。但,她终究是一个“男性的辅佐者”。她年轻时教男人做生意,帮男人走出破产败局,中年首富隐姓埋名只为培养儿子成器。履行完母职了偶遇小鲜肉了,还要继续为了儿子的事业开挂,剧情高潮是一己之力拯救所有男人的事业。最终她的好结局不是制霸全球金融,而是嫁人办婚礼,追求者还跟在她的后面跑。

无论荒腔走板的离奇短剧给这位“保洁老妈”开了多少不可能的挂,财富和权力只是她为男性做贡献的原材料、抚育托举儿子的隐藏工具箱,是更好的“嫁妆”和更有效的“母职资本”。

她真正的幸福和存在的意义是通过披上婚纱来体现,而非如男人一样坐拥财富和亲手复仇。如果不在短剧里设置一个又一个爱她的男人,不安排她挽着一个男人拍婚纱照,女主就算能统治宇宙,对于其受众来说,也不构成“爽点”。

短剧观众心里,单身或婚恋状况未知的女人,有再多财富和权力,都是如此的“不完整”和“不幸福”。女人不能得到男人的宠爱,就不是美满的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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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虚构女人嫁给巨富男人的短剧里,当然不会提到婚姻共同财产包括什么女人能占多少,因为在其剧情和受众的逻辑中,女性是不需要有财产权的,她只需要有个丈夫,丈夫来刷卡买东西给她,她捧着奢侈品回家还得做饭。

心善婆婆被恶媳妇折磨的短剧中,爽点也是老家的(男性)亲戚们、自己争气的儿子们,不断发现恶媳妇的阴谋,最终为她伸张的正义。这是“女性由男人保护”另一个版本。

这就是区别。

男人做梦=自己有钱、自己有权、自己得势、自己去当那个审判者。

女人做梦=男人有钱、男人有权、男人得势、男人为我出头、男人保护我、男人当审判者的时候偏向我;如果我有钱将有助于推动男人走到更好的位置,我再有钱,也是要找个男人宠爱我的。

陈旧的秩序

短剧中很多重复的符号与公式,通常大家都会概括为浮夸或狗血,但我稍微多看一点,却觉得这些呈现方式不失为一种民族性或集体潜意识。

短剧剧情永远是一种“零和游戏”。

配角要祸害主角,就扬言要剥夺主角的所有。主角要复仇,就必须真的剥夺对方所有。

一个部门经理一次的狗眼看人低,就要让维护女主的大男人叫嚣“永远封杀”。一个不称职又势利的下属被霸道有钱人惩治,就是“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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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剧中的有钱男人对于各路有眼无珠的路人的惩罚,概括下来就是:你,被开除了/封杀了/整个家族企业全行业全市永不录用你了/送公安局坐牢了……还有些短剧会配上把人拖出去打的桥段。至于动用私刑打人在现代社会是不是合法就不在短剧情节考虑范围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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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其实本来也不是现代故事,统统都是古代故事。短剧里经常称呼有钱人为“爷”,“爷”出场前有人大呼“某爷到~”,下跪剧情也比比皆是。

也许这种剧情设置也是舆情或者朴素集体认知的一种体现。在每条新闻的评论区里,无论是不是犯法、犯罪程度轻重,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意见:封杀吧,整顿吧,都抓吧。

一方面,如此的简单粗暴,当然是离法治社会还有各种距离;另一方面,简单粗暴是否也是在现实里诸多不满足不如意的投射?

与这种总体零和逻辑呼应的细节就是,所有短剧都被高频的“扇耳光”动作充斥。坏女配羞辱女主要扇,心机女瞧不起赘婿龙王男主要扇,大男主主持正义也要扇。

因为“扇耳光”是“欺负与碾压”的一种具象化。既直接构成羞辱,又有声音和动作展示给众人。

但扇耳光和扇耳光之间,待遇也不同。

坏女配想扇女主,可以扇到,并大可把女主一巴掌扇到地上痛哭委屈。剧情逆转了主角或正义路人来扇坏女配,也可以扇到地上让她落魄不堪。但,坏人要是试图打大男主,99.9%的时候都会被男主神力无穷一把拦住拗到对方手痛。

——坏人,可辱。女人,可辱。大男主,永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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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男性向短剧还是女性向短剧,“雌竞”情节和辱女话语都无处不在。塑造一个男人得势,就要安排女人都发疯一样地想嫁他。

塑造一个女主角在话题中心,那么路过的每个女配角女路人都会攻击她骚、贱。而女主又要不停强调自己清白,感情上除了别人追求她她可没有勾三搭四、志向上只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从来不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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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剧里极品坏人当然是标配,但是对坏人的塑造是不同的。

坏男配只是一些面目模糊的壮汉或小人,剧情不外乎瞧不起人终要栽跟头。而坏女配,是牙尖嘴利、台词刻薄、嫉妒贪财、恨嫁的渴望溢出屏幕,细节极致铺陈、镜头对坏女配极尽消费。

短剧里也会设置一些“压榨女性”的情节,例如家庭内部的剥削,父母亲戚找女主要钱。男性角色的戏份只是普通的要钱,女性角色却要负责表演最具体的恶形恶状煽风点火。虽然如果要钱这个动作的利益,都是围绕男性转的。

例如弟弟找女主要钱,钱是给自己的,但从表演上看,表情上最可恨的就是弟媳妇。又如儿子让女朋友怀孕了没钱养,女朋友母女俩来要钱,这要赡养费的母女俩也是受害者,但拍出来她们就是满口尖酸之语,是压垮女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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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对比,就像是看网络上骂男人和骂女人的不同。骂男人,一句话就过去了,说不定骂完了还说他是个憨憨搞笑咖。骂女人,就是一句句咬牙切齿骂下去,恨得都要出汁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尽管市面上都在调侃“50岁玛丽苏和霸总”是多么狗血多么疯狂,但相当数量的夕阳红恋爱短剧真正的故事逻辑是“破镜重圆”。看到最后会发现男女主本就是夫妻,男主或女主失忆了被奸人所害了,才兜兜转转分开,又命中注定重逢。


黄昏恋的耻感就这样被洗去了:我不是老了还想找个人谈恋爱,我们本就是夫妻只是拆散了,才有合法性在50岁来一场甜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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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很多言情小说里,爱情的缘起是“缘分天注定”“青梅竹马”也有类似之处。我们的国民性里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如何产生。唯有用一个先天设定框死了谁必须跟谁相爱,再去编织走流程的“宠”。

短剧里看似套路的细节,重复的越多,越指向深层次的集体潜意识。

我们依旧生活在一个传统秩序的社会里。短剧顶着“狗血”的名头,实际上最终的价值取向和制造幻觉的逻辑,都是讨好和维护人心里最陈旧的信念。


“爽”是什么?


各类短剧里所谓“爽点”“做梦”跟甜宠偶像剧里的区别非常明显,内容讨好着受众也反映着受众需求。

甜宠偶像剧只是一种虚假的白日梦泡泡,人设为穷人的主角也住着精装修房子,女主上班就是被霸总偶遇。这种造梦很难说针对什么具象的痛苦,最多是女性受众普遍对浪漫爱的渴求,以及隐藏在甜宠里的女性向软色情消费。

但诸如以下此类设置:中老年女人也有春天;女性做销售员送外卖打扫卫生身边竟然埋伏着霸总;媳妇想让夫家极品亲戚倒霉、婆婆又想让媳妇倒霉……显然,从做梦的起点,就是某一种切实的,字面意义上的“痛点”。

很多短剧的初始设定里女性处境甚至不可谓不现实:离婚后还会被前夫骚扰和敲诈、农村女性会被父夫子剥削、老年女性生活艰难无法发声……但是最终,解决方案却不是面对问题,而是幻想在自己所处的不公平的社会秩序里站到一个更能得利的位置上。

为什么短剧幻想女人有钱也用于辅佐男人,因为女人纯粹自己有钱成功,在传统社会中依然是受鄙视的人群。看短视频里质疑贾玲和杨丽萍不结婚没孩子的评论就知道了。

而绝大多数短剧里的幻想,就是一种“顺从的幻想”。

一旦从这些情节设置倒推受众心理,我们就会发现:“爽”的背后是无力改变的绝望;“缺爱”的背后是女性长久的失权。

发梦的本质不外乎——男的都想当皇帝,女的都想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