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琼瑶生前不愿意,甚至拒绝将自己纳入台湾文学史中,但作为台湾小说家中在影响力和畅销程度上,几乎是唯一可以和金庸并肩的通俗作家,琼瑶是台湾文学史上无法绕过去的巨擘级人物。
作为“纵横”六零至新千年的通俗小说家,五十多年间,琼瑶面对无数竞争对手,一棵常青树般傲然挺立文坛,不倒且长红,也算人间奇迹。
严格说来,张爱玲并不是琼瑶的竞争对手,因为两个人实在不在一个级别上,夏志清曾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中说,张爱玲是写世俗的女神。
在琼瑶崛起的60年代,张爱玲已过了创作的巅峰时期,同属于皇冠出版社的张爱玲在琼瑶时代创作的作品最出名的是《半生缘》,和后来改编成电影的短篇《色,戒》。
琼瑶的作品是彻彻底底的通俗文学,文字叙事高度集中,人物情感饱满,冲突强烈,非常适合改编成影视作品,而且是八点档。编剧柏邦妮称,到目前为止,国内95%的情感剧和网文依然没逃过琼瑶的情节类型和桥段。
而张爱玲的作品把“通俗”二字去掉更合适,文字凝练又富有表现力,作品有深刻的社会洞察力,远非琼瑶能比,她有限的作品改编成电影都自然而然地都拍成了文艺片。
每个恋爱脑都应该看看张爱玲的作品,感受人间清醒。
张爱玲和琼瑶的书都在琼瑶的二任丈夫平鑫涛创办的皇冠出版社出版,但更受大众喜欢而且成为出版社台柱子的只能是琼瑶。
这一点张爱玲自己也承认,后来她在给好友宋淇曾感叹:“大陆印琼瑶金庸的书用光了纸,真发噱。‘洛阳纸贵’变成纸尽。”
对于琼瑶书在大陆的畅销,张爱玲也慨叹其生逢其时:“琼瑶的大陆销路惊人也是意中事,因为大陆还停留在台湾的三四十年前,而且五〇年间就想看的欲望压抑太久了,一旦爆发,即使已经是新的一两代了。”
对于三十多年前普通的大陆读者来说,主要是那时的学生军,在租书的架子上常常还有另外一个人和琼瑶分庭抗礼——岑凯伦。
该作家的作品《八月樱桃》《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彩虹公主》《澄庄》《天鹅姑娘》《爱的彩衣》《青春十八》《海边·夕阳》《天伦乐》等等洋洋洒洒四五十种。
之所以称为“该作家”,是因为这个岑凯伦和近年写《我的天才女友》的作者埃莱娜•费兰特一样,你不知道她是谁,真名叫啥,甚至性别都让人说不清楚,只是书皮上会印着“香港言情作家岑凯伦”。
那时候的大陆,任何东西沾上“香港”俩字立马就洋气起来,引人追逐。
而且岑凯伦的小说和琼瑶的不同在于,她的作品大都是通过描写豪门少爷之间和灰姑娘的爱恨纠葛来展开的,各种场景在三厅(客厅、舞厅、咖啡厅)辗转,各种悬念高潮迭起,能满足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陆普通中学生的阅读需求。
这个作者香港言情作家岑凯伦,这是个神秘的作家,豆瓣上有网友称其是真名为张慧的香港作家,后被证为不实。
根据她的文风,很多人估计她应该是一个富人家的子女,岑凯伦一生共写了45部作品,花城出版社曾出版全集,这也颇为奇怪,出版社跟谁联系版权事宜的呢?究竟是出版社秘而不宣,还是出版社也无从知晓呢?
而彼时另一位可以和岑凯伦一较高下的“香港作家”叫“雪米莉”,作品《女带家》《女老板》《女秘书》《男玩家》《女冤魂》《女特警 》《女赌豪》《女学警 》等等,“女”字头和“男”字头的两大系列,构成了雪米莉百余部小说的主体。
仅仅第一本《女带家》在全国大大小小的书店地摊上就卖出了220万册!
小说书名和封面都给面对甫一接触改革开放带来的泥沙俱下的老百姓,极大的想象空间。从火车站到城市街头再到城乡结合部,雪米莉的书都极其受欢迎,作者和出版社都赚得盆满钵满。
而“雪米莉”这么香艳的作者名多年后才被披露:其实是四川的两名“抠脚大汉”——男作家田雁宁和谭力。
上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以田雁宁、谭力为核心成员的创作团队,生产出百余部“雪米莉”系列小说,畅销全国。
而田雁宁甚至一直到2023年去世,都还没去过香港!当时就靠着一位香港朋友寄过来的地图、报刊等资料,以香港地区黑社会为背景铺展情节,凶杀、暴力、情色、悬疑等多种元素遍布其中。
田雁宁曾说,香港女演员米雪因演过国民热播剧《大侠霍元甲》在大陆知名度很高。
米雪这个名字倒过来就是雪米,加上原定的“莉”字,书商又执意在前面加了个括弧写上“香港”,“香港女作家雪米莉”就这样诞生了。
除了岑凯伦、雪米莉,堪称琼瑶小说竞争对手的还有两位声名赫赫的,真正的香港女作家——师太亦舒和李碧华。
前者少年时期便笔锋甚健,但个性乖张。
因为哥哥倪匡之便,经常出入邵氏,曾经从郑佩佩手上抢走了明星岳华,又在郑佩佩远嫁美国后公开她给岳华的信而一时哗然。
其作品80年代就有周润发张曼玉主演的《玫瑰的故事》,钟楚红张曼玉主演的《流金岁月》等,亦舒写作有简洁空灵之风,被誉为风格上最接近古龙的女作家。
80-90年代前期,是亦舒作品最红的时期,后来远走加拿大一度隐于世外。
没想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她的多部作品《喜宝》《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玫瑰的故事》等又再次在大陆翻拍,师太再度火了起来。
另一个在影视作品改编上胜过亦舒的是李碧华。
她善写奇情畸恋,作品大多在香港电影黄金时代拍成电影,而且各个如雷贯耳:艺术成就最高的是《霸王别姬》,名气比较大的有《胭脂扣》,拍成国语穿越片先驱的《古今大战秦俑情》,还有恐怖片《饺子》,最妖娆的“白蛇传”《青蛇》,陈冲的情色电影《诱僧》,梅艳芳主演的《川岛芳子》等等。
李碧华和同时期在大陆比较火的岑凯伦差不多,行踪神秘,几乎从不在大庭广众前抛头露面,坚持不公开照片、身世、年龄,但她确实存在,而且是和香港电影黄金时代联系最紧密的一名女作家。
在整个80年代和90年代初,香港多名女作家崛起,台湾似乎只有一个琼瑶,而其实琼瑶在忙于拍电影,拍电视剧,间歇写作的时候,台湾还有一名女作家也迅速崛起,她就是被称为"前有琼瑶,后有严沁"的著名女作家严沁。
高官子弟出身的严沁,曾经的志愿是想当一名情报员。其成名作《绿色山庄》,让她成为极受欢迎的爱情小说作家,不过她称自己的文章为"文艺小说"而不是"言情小说"。
她的文字也确实没有琼瑶那么诗意,而且时代背景清晰,根据她的《云上,云上》写的是抗战期间国军飞行员与富家小姐的爱情悲剧,就是她根据曾经作为中国第一代飞行员的父亲经历写成。
她的多部小说也被拍成影视作品,最出名的是由她的《当你沉睡时》改编成的好莱坞明星桑德拉·布洛克主演的《二见钟情》。
在香港,90年代也出了一位颇受欢迎的女作家——梁凤仪。
不过她的标签已不是言情小说作家,而是财经作家。她早年曾创办过香港首间菲佣介绍所,为香港家庭引进菲律宾女佣,成为香港社会史上重要的一大创举。
直到1989年写出首部作品《尽在不言中》一炮而红,然后接连几年间出版几十部作品,其中在97香港回归前播出的刘嘉玲、汤镇宗主演的《花帜》成为具有符号意义的作品。
电视剧质量一般,但因在特殊时期播出,更兼阵容强大(嘉玲 / 潘 红 / 黄百鸣 / 狄波拉 / 谢 贤 / 曾江 / 汤镇宗 / 倪 震),而且在央视一套八点档播出,因此也颇引人关注。
只不过梁凤仪的创作时间并不太长就转入政界,曾任香港财经事务及库务局副局长、香港贸易发展局财经事务咨询委员会成员等职务。
同时期的台湾也先后涌起了席绢和于晴,她们的作品在新千年前后曾风靡大陆一时,颇受女中学生喜爱,而且都创作颇丰,每人都百十来部作品。
席绢也有同名小说改编成电视剧《上错花轿嫁对郎》等,但整体来说创作质量已远非严沁、李碧华等人可比,距离琼瑶更是十几条街的差距。
琼瑶阿姨在多年沉浸于琼瑶电影、电视剧大把捞钱倦怠的时候,重新开始写《雪珂》《青青河边草》《梅花三弄》的时候,发现她依然是台湾通俗小说的王者,尽管后起者风起云涌,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当然此时的琼瑶作品,已然没有了早期文字那么讲究传统文化的铺陈,大白话越来越多,当然此番“归来”,她的作品也摒弃了70年代后期80年代初期,商业利益诉求更甚的文字基本围绕三厅去写的对付市场的言情小说。
因而在90年代末,根据她两个永恒、两个天堂系列改编成中国影视史上现象级的作品《还珠格格》,更加印证了赵本山的那经典金句——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只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接受信息的方式越来越多元,看书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不再相信琼瑶式热烈又纯粹的爱情,纵横江湖五十多年的琼瑶小说已不可避免地没落。
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潮头,琼瑶的一生已然是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