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户回来之后,变成了祥林嫂。
在京都正看着红叶的朋友,我对他们说:看什么红叶啊,去神户吧。
在大阪正买着东西的朋友,我对他们说:要买东西当然要去神户啊。
夜里收拾行李,发现还有一些空间,那一瞬间,我对自己说:啊,要不要再去一下神户?
可能神户的海风给我下了蛊,让我成了“神户情头”。
(文末会放我的神户宝藏小店list,但希望大家能看到最后)
我其实早就该来神户了,毕竟,我的写作标杆张爱玲小姐在1955年10月13日,搭乘“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由香港赴美的时候,还专门在神户下了船。
我本来不想上岸的,后来想说不定将来又会需要写日本作背景的小说或戏,我又那样拘泥,没亲眼看见的,写到就心虚,还是去看看。以前我看过一本很好的小说《菊子夫人》,法国人写的,就是以神户为背景。
——张爱玲
《菊子夫人》是法国作家皮埃尔·洛蒂的小说,著名的歌剧“蝴蝶夫人”就是参考这本小说创作。我因为张爱玲的这句话去看了这本小说,不得不说洛蒂的文字里有那种很吸引我的气质,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我们的车在漆黑的夜里滚动,我们向车夫嚷着:‘阿雅古!阿雅古!’(快!快!)他们拼命跑着,发出轻轻的喘息,像一些兴高采烈、快乐得不知所以的动物。”——我觉得张爱玲也会喜欢这样的细节。
神户确实是带着一点异域风情的,十多年前我粗浅地领略过,那是一次浮光掠影一般的团队旅行,好像神户只待了大半日,跟着大部队茫然地走,没买什么东西,当然吃了神户牛肉,每个人都夸张地称赞着牛肉,“真不愧是神户牛啊”大概这样说着,但心里是有些许失望的,好几年之后,我在松阪过年,终于有机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神户牛,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京都桂离宫不远的小店里,和女朋友吃到了惊为天人的近江牛牛排,以及更惊为天人的牛肉清汤、
那时候我年纪还太轻了,不懂得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景色,是一种叫做“余裕(よゆう)”的氛围,这个词是日语,翻译成中文大概是:充裕从容。
神户的空气里,就弥漫着这样的气氛。
我之前对于神户的所有感受,都在村上春树的小说里。《挪威的森林》里的小说人物都来自神户,直子后来也归隐到神户的山中疗养院。我那时候觉得好奇,为什么是神户?然后很快发现,原来出生于京都的村上春树小时候就在神户生活。
村上春树高中时的照片
村上就读的兵库县立神戶高校“位于神户的山脚下”,自称为“阪神间少年”的村上曾经说,神户“那里的安静、悠闲,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气氛。”
我坚信祖师奶奶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所以她忽然一个人能干起来——
“一个人乱闯,我想迷了路可以叫的士,但是不知道怎么忽然能干起来,竟会坐了电车满城跑,逛了一下午只花了美金几角钱,还吃咖啡等等,真便宜到极点”。
可以坐电车满城乱跑,这对于爱玲来说,确实是属于能干了。因为她天天乘黄包车去医院、接连三个月仍不认识路,《天才梦》里,她直言“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
可是神户不需要认识路,只要知道大概方向就可以了,这是我在神户一日的最大感想。祖师奶奶那时候就敏锐感觉到了神户的咖啡属性,实在令人感佩。
上一次在讲高野山寺庙的那篇文章里卖了关子,说我最爱的咖啡是一个神户品牌,后台有人猜出来了,是御影ダンケ的黄油咖啡挂耳。
但是要品尝真正的DANKE咖啡,你一定要来神户,像朝圣一样地打开那扇黑色的大门,然后,看见那个白头翁老头在吧台里,双手捧着杯子,静静地看着咖啡粉膨胀。
这个老爷爷,就是鼎鼎大名的御影DANKE喫茶店店长寺口孝雄(如果去元町分店,则会遇到他的哥哥寺口正义,正义的冲泡方式和弟弟完全不同,推荐大家两家都去感受一下)。
店里的标志性产品当然是黄油咖啡,这是他花了四年时间研发出来的——连不那么喜欢深烘的我,都完全上瘾,喝起来像加了牛奶一样顺滑。我之前看过一本叫《京都喫茶店》的书,里面介绍过寺口孝雄老爷子的故事,寺口老爷爷很喜欢说话,据说他在60岁时曾经有点犹豫,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是不是以后应该谨慎一点,但看到临终前躺床上却还有很多话想说的母亲时,他豁然开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毕竟“平时总是无拘无束畅所欲言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有话想说”。
有着这样性格的人发明的黄油咖啡,确实喝起来特别爽朗,是让人快乐的咖啡。
当然,来神户完全没必要拘泥哪家咖啡店,实际上,哪一家都非常好喝。
《京都喫茶店》里说,一家好喫茶店的必备条件:放松的空间,美味的咖啡,保持舒适距离的店主,洒脱的客人。而这些,随便走进一家神户的喫茶店,都可以做到。
当然,希望你们不要学我,一个下午喝三杯咖啡。
因为是喫茶店,所以喝奇奇怪怪的苏打饮料也是可以的。
点的时候就想,这是我妈一定不会让我喝的饮料,可是我现在是大人了,所以一定要喝。
吃蛋包饭也是可以的。
来自ポエム的蛋包饭真的很好吃啊!
而网红的纱布奶酪,其实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唯一在神户遇到有点紧张感的店是一家甜品店——L'AVENUE(ラヴニュー)。因为这是由在巧克力世界大赛“World Chocolate Masters 2009”中获胜的甜点师平井茂雄开的,是神户的热门甜品店。每个进去的人互相瞥一眼,眼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有志同道合的赞赏,另一方面又很害怕自己想要的甜点被前一个人买走,还好我只是想要一个有无花果的巧克力蛋糕,这个并不是那么抢手。
这个蛋糕在第二天被澳门来的女朋友很快吃光了。
和我一起进店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多的大叔,他非常夸张地要了十几块蛋糕!还有三盒混装的玛德琳,帮他点单的小姑娘一直在绝望地写,写了两页纸头!这种大户不应该进vip室吗!大叔点单的时候,我的表情管理可能有点没到位,导致他一直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真正倒抽凉气的是排在我后面的大妈,她想要的一款草莓蛋糕被大叔买光了,她在我背后“牙白”了起来,这种情绪直接导致到我点单的时候,又颤抖着多要了一个蒙布朗,一个拿破仑。
出门直接在对面的公园长椅上吃完了,感谢我的家族赐予了我血糖正常而又很能吃甜的基因。
但神户并不仅仅是甜蜜的。
在一片闲适的散步中,我看到了一些时钟,它们散布在神户街头,可是时间永远定在5点46分——
这是1995年1月17日凌晨5点46分52秒的阪神大地震的那一瞬间。
由于神户大地震发生在清晨5:46分,地震时大部分市民仍在睡梦中,加之神户市区及周边地带人口稠密,最后损失惨重。房屋倒塌十万间,三十万人无家可归,死亡人数最终超过6400人。很多年之后看当年的新闻,仍旧是触目惊心的。
被震倒的JR新长田站前
1995年1月神户大地震之后,村上春树家的房子也被震毁了,村上感叹,自己与阪神间连接的纽带,除了记忆已荡然无存了。神户地震四个月之后,村上春树曾经返回西宫市,独自从西宫徒步去神户。从西宫去神户约15公里,村上在地震的阴影中,独自走了两天,一直徒步到了神户。这件事被写进他的文章《走去神户》里:“写故乡是困难的事,写受伤害的故乡更是困难的事。”
一晃,已经快要三十年过去了(明年就是阪神地震30周年)。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经历过生死,才会显得如此豁达和真诚。
一辈子其实就是一瞬间,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来临。
讲一个我无意中踏入的小店店主,她明显上了一点年纪,可是穿得非常摩登,一头粉色的头发让我瞬间对她着迷,尤其喜欢她的帽子,一看就暖和。她告诉我是一个英国牌子,然后不停说“wait wait”,一溜烟跑去楼上,瞬间想起《爱丽丝仙境》里的兔子。再下来的时候,抱了一大堆毛茸茸的围巾帽子手套,都是那个牌子的,她笑着每一件展示给我看,用她并不流利但很可爱的英文。
小店还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但我更喜欢店主的精神状态。
我买了一件大衣,有点小贵,犹豫了一下,她说“是啊是啊,要是我也会犹豫一下的。”然后,她站起来,笑着说:“让我来给你找点理由。又到了考验我的口才的时刻!”可是接下来,她又一溜烟跑去楼上,抱下来一堆大衣:“这些都比这件便宜,你来试试看,试完你就会喜欢现在这件!”
她成功了。
然后她看看我两手提得满满的购物袋。“一会儿你要去哪里?”“我打算去喝咖啡吃蛋糕。”“那不如这样?你把袋子放在店里,一会儿再来拿吧。”
因为这份善意,我得以特别潇洒地去过了一个下午,晃荡晃荡的。
想起张爱玲评价的神户人:
当地居民也像我以前印象中一样,个个都像“古君子”似的,问路如果他们也不认识,骑脚踏车的会叫你等着,他自己骑着车兜个大圈子问了回来,再领着你去。
——张爱玲
神户真是一个好地方。
阿舒的神户list
喫茶
喫茶ポエム:兵庫県神戸市中央区元町通3丁目11−15 元町站西口徒步2分
DANKE (御影ダンケ):兵庫県神戸市東灘区御影郡家2-19-16 阪急御影站向南步行1分
放香堂:神戸市中央区元町通3丁目10-6
蛋糕
L'AVENUE: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山本通3丁目7-3 1F
冰淇淋
Yellow:676-0017 兵库县高砂市荒一町若宫町717
六甲牧场:650-0002 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北野町3丁目11−4
包
Tandey: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栄町通2-1-2
衣服
A.Arm: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海岸通丁目1-2-13
松尾ビル:非常推荐的一栋大楼,啥都有,还有很古老的电梯
松尾ビル: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坂上町丁目3−2−8
Paramount on parade 2F,器皿/灯具/书/首饰
Atelier el/ODA 4F,首饰店
Ambiant 5F(露台),古道具店
渣打银行旧址
一边是wmv visim(但是衣服我真的穿不了),一边是特别美的一个gallery VAGUE KOBE,可惜我去的那天不开门。
渣打银行旧址: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海港道9號
VAGUE KOBE: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海岸通丁目9-2 650-0024
WMV VISIM:兵庫縣神戶市中央區海港道9-2号特许建筑(渣打銀行舊址)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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