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口号是法国必须离开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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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印度历史学家维杰·普拉沙德在《三大洲》杂志上发表文章,指出非洲萨赫勒地区国家要求法国军队撤离,自1659年以来驻扎在该地区的法国武装部队将不再拥有基地。

02由于此,普拉沙德认为一股维护国家主权的浪潮正持续在非洲萨赫勒地区涌动,各国不再满足于象征性的独立,而是追求真正的主权。

032024年11月19日至21日,来自非洲大陆及世界各地的数百人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参加“萨赫勒人民团结大会”,通过《尼亚美宣言》,呼吁法国军队撤离尼日尔。

04然而,帝国主义干预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争取主权的各种力量将如何应对帝国主义的一次尖锐的攻击,仍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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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日尔“妇女战士与泛非领袖联盟”成员哈贾拉·阿里·苏迈拉(Hadjara Ali Soumaila),图源:Peoples Dispatch

此刻的口号是法国必须离开非洲

作者:维杰·普拉沙德(Vijay Prashad)

来源:Tricontinental: Institute for Social Research,2024年12月5日

编译:石志宏,扬州大学苏丹研究中心教师






导读

2024年12月5日,世界左翼季刊杂志《三大洲》(Tricontinental)发表了一篇印度历史学家维杰·普拉沙德(Vijay Prashad)撰写的文章。作者指出,随着乍得和塞内加尔加入布基纳法索、马里和尼日尔的行列,要求法国军队撤离它们的国家,从苏丹西部边界到大西洋,自1659年以来驻扎在该地区的法国武装部队将不再拥有基地。这表明,一股维护国家主权的浪潮正持续在非洲萨赫勒地区涌动,该地区各国不再满足于象征性的独立,而是追求真正的主权,这是萨赫勒国家的“第二次觉醒”。现予编译,供读者辨析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本公众号和编译者立场。


一波反法情绪现在持续席卷着非洲萨赫勒地带(Sahel,撒哈拉沙漠以南的一片狭长过渡地带,位于非洲大陆中部,横跨从西非大西洋海岸到东非苏丹和厄立特里亚的区域。萨赫勒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海岸”或“边缘”,象征着其作为撒哈拉沙漠和更湿润的热带草原之间的过渡区域):继布基纳法索、马里和尼日尔之后,乍得和塞内加尔在2024年11月也要求法国政府撤出驻扎在它们领土上的军队。从苏丹的西部边界到大西洋,自1659年以来活动在该地区的法国武装部队将不再拥有一个基地。乍得外长阿卜德拉曼·库拉马拉(Abderaman Koulamallah)的声明具有代表性:“法国……现在必须考虑到乍得已经长大、成熟,考虑到乍得是一个非常珍视其主权的主权国家。”这里的关键词是“主权”。库拉马拉的言论表明,萨赫勒地区各个国家已不再满足于象征性的独立——或被弗朗茨·法农(Frantz Fanon,法国非洲-加勒比裔精神病学家、政治哲学家和马克思主义者)在《地球上的受苦者》(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1961)中所批判的“旗帜独立”(flag independence);他们现在追求的是真正的主权。

法农的书出版于萨赫勒地区各国在1960年正式从法国获得独立的次年。然而,当时的这种“独立”是肤浅的。这曾经意味着从塞内加尔到乍得的这些国家将仍然是“法非共同体”(Communauté franco-africaine,CFA)的一部分,它们将允许使用以法国为锚的非洲法郎作为货币,允许法国企业继续控制它们的经济,并且允许法国军队驻扎在其领土上。1958年9月,法国在萨赫勒地区的各个殖民地举行了立宪公投,对于从法国新殖民主义CFA框架之下的直接殖民统治中“独立”的提案,只有几内亚投下了反对票。但那些反对加入CFA并争取真正独立的各种力量,面对着戴高乐总统的政治和军事机构的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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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9日至21日,来自非洲大陆及世界各地的数百人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参加“萨赫勒人民团结大会”,图源:Peoples Dispatch

吉博·巴卡里(Djibo Bakary,1922-1998)曾担任“民主与进步人民力量联盟—萨瓦巴(解放)”(Union of Popular Forces for Democracy and Progress-Sawaba (Liberation))党的领导人和尼日尔政府委员会主席。他在20世纪50年代末用他的口号“国家独立第一,其余居后”(l’indépendance nationale d’abord, le reste ensuite)表达了人民的心声。

巴卡里致力于“拯救”(sawki)的理念,这不仅意味着摆脱法国的殖民主义,还包括消除贫困与苦难。1958年5月,“黑非洲工人总联合会”(General Union of Workers of Black Africa,UGTAN)在贝宁的科托努召开会议,呼吁彻底终结法国殖民体系。同年7月,在科托努的一次跨地区会议上,巴卡里将这一诉求推向尼日尔以及整个萨赫勒地区的公众舆论。次月,在“萨瓦巴”党代会上,阿达穆·塞库(Adamou Sékou)反映了群众对于法国希望以其他形式实施殖民统治的反对情绪:“我们的这种人类尊严感让太多的法国本土朋友难以接受;但这是我们绝不会放弃的尊严,因为黑非洲人民首先想要的是成为自由的自己。”

法农在同一时期写道,如果人民不能“成为他们自己”或自由,他们就会反抗。他在《地球上的受苦者》中写道:“大众开始郁郁不乐。他们转身远离这个国家,因为在这个国家他们没有一席之地,他们开始对它失去兴趣。”法农写道,那些虚假的民族主义者或者说打着旗号的民族主义者,“用‘独立’的口号动员人民,却把其余的事情留给‘未来的事件’去决定。”六十年后的今天,我们正处于这些“未来的事件”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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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9日至21日,来自非洲大陆及世界各地的数百人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参加“萨赫勒人民团结大会”,图源:Peoples Dispatch

2024年11月19日至21日,来自非洲大陆及世界各地的数百人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参加了一场“萨赫勒人民团结大会”(Conference in Solidarity with the Peoples of the Sahel)。这是自2023年9月布基纳法索、马里和尼日尔的亲法政府被军事政变推翻,以及同年9月萨赫勒国家联盟(AES)成立以来,首次举行此类会议。会议在尼亚美的圣雄甘地国际会议中心召开,由西非人民组织(WAPO)、今日泛非主义组织和国际人民大会(IPA)协调举办。会议发言者包括祖国保卫委员会(CNSP)代表、AES及其他萨赫勒、西非和非洲大陆国家的人民组织代表,以及来自从拉丁美洲到亚洲的政治领导人。这次为期三天的会议最终通过了《尼亚美宣言》(Niamey Declaration),该宣言的最后一段值得全文引用:

1. 我们赞扬因政变而上台的各国政府采取爱国主义措施,以收回对它们的领土和自然资源的政治和经济主权。这些措施包括终止各种新殖民(主义)协议,要求法国、美国及其他外国军队撤离,并实施雄心勃勃的自主发展计划。

2. 我们特别鼓舞于这些国家成立“萨赫勒国家联盟”。这一举措复兴了泛非主义领袖们的遗产,是迈向真正独立和泛非团结的具体一步。

3. 这些政府目前受到它们公民的广泛支持,他们推动着这些革命性行动,并围绕着这些革命性行动团结起来。这种团结对各种实现民主和爱国的理想至关重要,并为其他非洲国家提供了一个可以仿效的发展模式。

总之,尽管各个萨赫勒国家的完全解放仍有许多工作要做,但我们乐观地认为,这些政府通过继续倾听人民的声音,将实现其争取全面民族解放的目标,并为一个统一和自由的非洲这一更为广泛的目标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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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9日至21日,来自非洲大陆及世界各地的数百人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参加“萨赫勒人民团结大会”,图源:Peoples Dispatch

2022年8月,尼日尔的15个社会与政治组织联合发起了“M62运动”(M62 Movement,即“捍卫主权与人民尊严的神圣联盟”)。它们发布了一份声明,反对法国军队在尼日尔的存在,称这些军队此前“已被赶出马里,现在非法存在于我们的领土上”,并要求他们“立即撤离”。该运动号召“所有公民在全国范围内成立追求尊严的公民委员会”。运动领导人之一的阿卜杜拉耶·塞杜(Abdoulaye Seydou)领导着“泛非和平民主与发展网络”(Pan-African Network for Peace, Democracy, and Development),其办公室以布基纳法索已故领导人托马斯·桑卡拉(Thomas Sankara,1949-1987)的名字来命名。该办公室内悬挂着法农的画像,上面的引文是:“每一代人都必须在相对默默无闻中发现自己的使命,履行它或背叛它。”塞杜当时的总体政治观点是,在法国新殖民主义的控制下,尼日尔人民的苦难无法得到根本解决。因此,M62运动发起了一系列抗议法国军事存在的活动,并在尼亚美举办每晚的文化节,以深化追求解放的信息。这些抗议活动促使军方采取行动反对穆罕默德·巴祖姆(Mohamed Bazoum)的政府,并成立了由阿卜杜拉赫曼·齐亚尼(Abdourahamane Tchiani)将军领导的政府。这次政变与布基纳法索和马里的政变一样,在该国广受欢迎,因为它开启了法农所谓的“未来的事件”的大门。

在2024年11月的团结大会上,M62运动的一位领导人苏莱曼·法尔马塔·塔亚(Souleymane Falmata Taya)表示,尼日尔的斗争并非由军方而是由青年和妇女在领导。她说:“我们想要的一切只是被当做人对待。”几个月前,她曾表示,尼日尔人民认可现任总理阿里·拉米内·泽因(Ali Lamine Zeine,曾任财政部长)政府取得的进展,但人民必须保持警惕,政府必须保持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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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9日至21日,来自非洲大陆及世界各地的数百人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参加“萨赫勒人民团结大会”,图源:Peoples Dispatch

1991年,前左翼学生领导人组建了“新民主革命组织—塔尔穆瓦”(Revolutionary Organisation for New Democracy-Tarmouwa,“塔尔穆瓦”在豪萨语中意为“星星”)。这一政治组织在反对法国新殖民主义结构及其各个寄生性政府的历次大规模运动中,已经发挥了一种基础性的作用。该组织创始人之一的马曼·萨尼·阿达穆(Mamane Sani Adamou)称最近的这个时期是尼日尔人民的第二次觉醒。他说:“我们正在经历一场爱国革命,一场争取第二次独立的斗争。”尼日尔人民需要对其货币体系、粮食生产以及整体的经济议程拥有主权。他补充道:“我们需要采取一个新的战略。今天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是自己做决定。我们再也不是从巴黎接收指令,而是从本国获取指令。”

在萨赫勒地区,如今最具根本性意义的词语是“主权”。如果一个像塞内加尔或尼日尔这样的附属国家为主权而斗争,并且试图深化其主权,它必然需要摆脱各种新殖民主义结构“触角”的束缚。有新殖民主义结构存在,就不可能有任何的主权。在这一点上,帝国主义的干预是不可避免的。争取主权的各种力量将如何应对帝国主义的一种尖锐的攻击,这还有待观察。2023年,当法国试图通过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ECOWAS)的军事力量干预这些受到民众欢迎的军事政变时,这一威胁只是加速了布基纳法索、马里和尼日尔融入AES的步伐。受到欢迎的各个政变政府成功通过了第一次考验,它们拒绝向帝国主义的一次干预屈服。通过与帝国主义体系的斗争来提升对主权的诉求——正如“新民主革命组织—塔尔穆瓦”和M62所要求的那样——必然迫使这些政府加深对于解决各种社会问题的承诺。

法农的“未来事件”如今成为了我们的现在。而“萨瓦巴”党的阿达穆·塞库在1958年时所期望的也正在实现。他曾说:“从特拉(Téra,尼日尔西部靠近布基纳法索边境的一座城市)到恩吉吉米(N’guigmi,尼日尔最东面的城市,紧邻乍得湖),独立的呼声必须在每一个村庄回荡。”他说:“独立意味着落后的殖民主义的结束,包括其奴隶贸易经济、各种掠夺和社会不公。它意味着基于人类肤色计算价值的终结。这是偏见的终结。这是人民的复兴。”

作者简介:维贾伊·普拉沙德(Vijay Prashad)是一位印度历史学家、作家、记者、政论家、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他是“三大洲社会研究所”(Tricontinental: Institute for Social Research)执行董事,《环球旅行者》(Globetrotter)首席通讯员,也是“左翼话语丛书”(LeftWord Books)的编辑。他还是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的非常驻高级研究员。普拉沙德已出版超过20本书,包括《更黑暗的国家》(The Darker Nations)和《更贫穷的国家》(The Poorer Nations)。他最近的著作包括《斗争使我们成为人类:从社会主义运动中学习》(Struggle Makes Us Human: Learning from Movements for Socialism)以及与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合著的《撤退:伊拉克、利比亚、阿富汗与美国力量的脆弱性》(The Withdrawal: Iraq, Libya, Afghanistan, and the Fragility of U.S. Power)。作为一名意识形态上的马克思主义者,普拉沙德以批判资本主义、新殖民主义、美国例外论和西方帝国主义而闻名,同时他也表达了对共产主义和全球南方的支持。

刊物简介:《三大洲》是一份左翼季刊杂志,在1966年1月于古巴召开的“三大洲会议”(Tricontinental Conference,有来自82个国家的约500名代表参加,聚焦亚非拉世界的反帝反殖问题)后创立。该杂志是“三大洲会议”所创立的“亚非拉人民团结组织”(Organization of Solidarity with the People of Asia, Africa and Latin America,OSPAAAL)的官方刊物,在该组织于2019年解散之前一直由其出版。2019年至今,该杂志在全世界发行。 

原文题为:France Must Go from Africa Is the Slogan of the H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