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期,中东局势不断升级,伊朗与以色列的对抗也愈演愈烈。在双方的几轮间接或直接交锋之后,伊朗似乎并未占到便宜,其花费多年时间构建的对以威慑能力也遭到削弱。在这一情况下,核武器发展项目或许已经成为伊朗手中仅存的威慑手段。本文将对伊朗威慑能力的下降、伊朗的弹道导弹武库、伊朗国内关于核武器发展的讨论以及伊朗的核能力进行介绍。
关键词:伊朗,弹道导弹,以色列,美国,伊朗核问题
近一年来,以色列对多个伊朗所支持的“抵抗之弧”组织发动了多次打击,并针对伊朗国内的数个目标进行了空袭。这一系列打击和空袭使得伊朗的代理人组织遭到显著削弱,伊朗自身的弹道导弹生产能力也受到影响,伊朗对于以色列的综合威慑能力有所下降。这一情况使得伊朗的核武器发展项目重新成为伊朗国内的讨论焦点,许多伊朗官员和媒体提出了通过核武器发展来重建伊朗威慑能力的想法。
伊朗威慑能力的下降
近年来,伊朗已经构建了一个由三大支柱组成的威慑体系,以此对以色列等敌对国家进行威慑,这三大支柱分别是由代理人组织(尤其是黎巴嫩真主党)组成的前沿防御、弹道导弹能力以及核武器发展项目。然而,从2023年10月开始,以色列发动了多项军事行动,持续对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等伊朗代理人组织进行打击。自2024年年中以来,以色列先后于9月27日和10月17日杀死了黎巴嫩真主党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Hassan Nasrallah),以及哈马斯领导人叶海亚·辛瓦尔(Yahya Sinwar)。不仅如此,根据国际战略研究所的报告,以色列国防军还在打击过程中击毙了这两个组织中的许多高级指挥官,并摧毁或瘫痪了其大部分武器库和指挥控制体系。虽然这些组织中剩余的作战人员还将继续与以色列进行战斗,但这一支柱的威慑能力已被削弱,伊朗可能无法继续依靠此类“抵抗之弧”组织对以色列构成有效威慑。
此外,伊朗弹道导弹能力的威慑力度可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2024年4月14日,伊朗发射了上百枚导弹和无人机对以色列进行打击。伊朗国家电视台报道称,在此次袭击中,大约一半的伊朗导弹成功击中了目标。作为回应,以色列国防军于4月19日发动了针对伊朗3个防空阵地的空袭。10月1日,伊朗发射了180多枚弹道导弹对以色列本土目标进行打击。伊斯兰革命卫队称,90%的导弹都成功击中了目标,以色列的军事战略中心、空军基地和雷达基地都遭到了打击。10月26日,以色列国防军发动了针对20个伊朗军事设施目标的空袭,以回应伊朗此前的弹道导弹袭击。
卫星图像显示,伊朗于10月1日发射的导弹成功击中了以色列的内瓦提姆空军基地(Nevatim Airbase)、哈特泽里姆空军基地(Hatzerim Airbase)以及特尔诺夫空军基地(Tel Nof Airbase),并且有一部分导弹击中了格利洛特情报基地(Glilot Intelligence Base)以及以色列国家安全局总部(Shin Bet)的附近区域。
以色列内瓦蒂姆空军基地10月2日的卫星图像,跑道上的弹坑和被击中的停机坪清晰可见
同样的,从卫星图像也可看出,以色列于10月26发动的空袭击中了位于伊朗沙赫鲁德基地(Shahroud Base)、霍吉尔基地(Khojir Base)和帕尔钦基地(Parchin Base)的多个弹道导弹固体燃料发动机生产设施、位于帕尔钦基地的一个核弹头部件测试设施、位于德黑兰南部的一个防空基地以及位于伊朗西南部的两个超视距预警雷达站。
伊朗帕尔钦基地的空袭前后对比图
几轮交锋下来,双方互有损失。以色列损失的大多是其空军基地内的设施,目前尚不清楚是否有以军飞机被击毁。对于能够获得广泛美国援助的以色列来说,这些损失可能并不会带来显著的影响。相比之下,对于遭受美国和西方国家广泛制裁的伊朗来说,其损失的导弹生产设施以及与核武器发展相关的测试设施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其导弹生产工作以及潜在的核武器发展项目可能会因此而受到一定影响。总的来说,伊朗未在与以色列的直接交锋中占到便宜,其自身的弹道导弹威慑能力还可能因为以色列的空袭而受到一定削弱。
伊朗的弹道导弹武库
伊朗可能装备有大约14种不同型号的弹道导弹系统,其中既有液体燃料导弹,也有固体燃料导弹,射程从350-2000公里不等。在4月14日的袭击中,伊朗发射了多枚使用液体燃料、且射程达到1600公里的“伊玛德”(Emad)远程弹道导弹和“加德尔”(Ghadr)远程弹道导弹;使用固体燃料、且射程达到1300公里的“海巴尔·谢坎”(Kheibar Shekan)远程弹道导弹;以及射程为1650公里的“帕维”(Paveh)巡航导弹。在10月1日的袭击中,伊朗发射了多枚“伊玛德”远程弹道导弹和“海巴尔·谢坎”远程弹道导弹。伊朗还声称在这次袭击中使用了“法塔赫-1”(Fattah-1)高超音速导弹。
2022年3月,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肯尼思·麦肯齐(Kenneth McKenzie)将军在一场美国国会听证会上表示,伊朗可能拥有超过3000枚弹道导弹。鉴于这一预测距今已有一段时间,伊朗目前所装备的弹道导弹数量可能更多。除了弹道导弹以外,伊朗还在生产射程达到1650公里的对地攻击巡航导弹以及20多种无人飞行器,其中一些飞行器的射程甚至高达2500公里。这些多样化的装备为伊朗提供了更多的打击选择。
然而,伊朗在4月和10月对以色列发动的导弹袭击也暴露了其部分能力的局限性。例如,液体燃料导弹的燃料加注工作可能提前暴露了其实施打击的意图,并且部分导弹的打击精度可能不尽如人意。此外,以色列于10月26日发动的空袭也削弱了伊朗生产导弹发动机和固体燃料推进剂的能力。特别是,以色列空军袭击了伊朗的沙赫鲁德基地,该基地主要负责生产导弹发动机,对伊朗远程弹道导弹的发展至关重要。伊朗目前可能在导弹生产方面面临挑战。此外,以色列方面的消息称,以色列空军还在此次空袭中击中了伊朗的4套S-300 PMU2防空导弹系统,但这一信息的准确性目前尚无法确定。如果证明属实,那么伊朗的防空能力可能因此而受到较大的影响。
伊朗的“法塔赫-1”高超音速导弹
伊朗国内关于核武器发展的讨论
在伊朗的代理人组织遭到削弱,并且其弹道导弹威慑未占便宜的情况下,伊朗国内的部分人士开始呼吁对伊朗的威慑结构进行调整。虽然伊朗核项目的武器化目标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其国内有关此类问题的讨论可能还较为隐晦。然而,在2024年9月以来,伊朗国内有关核武器发展的公开讨论变得越来越直白。例如,10月2日,一份隶属于伊斯兰革命卫队的报纸呼吁,鉴于以色列使用“破坏性军事技术建立新秩序”,伊朗需重新评估自身的核项目发展理论。一周后,39名伊朗议员在致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封信中发出了同样的呼吁。伊朗新闻机构也针对此类问题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三分之二或更多的伊朗受访者赞成发展核武器。
11月初,伊朗最高领袖外交政策顾问卡迈勒·哈拉齐(Kamal Kharazi)警告称,如果伊朗的生存受到威胁,伊朗的核立场可能会发生改变。他指出:“我们拥有生产核武器所需的技术能力,目前只有最高领袖的裁决禁止我们生产核武器”。然而,越来越多的伊朗官员指出,如果情况需要,伊朗的最高领袖裁决是可以改变的。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相关声明中也暗示了这一点,他表示,如果认为“不生产某些工具......如导弹,就能给伊朗带来安全”,那将是错误的。一些西方分析家认为,这句话中的“导弹”概念外延包括战略武器在内。11月3日,哈梅内伊在回答伊朗是否应该发展核武器的问题时表示,伊朗当局将“采取一切必要行动,让伊朗做好准备”,以抵御敌人。
主张研制核武器的伊朗人士表示,即使在履行《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该协议于2015年达成,对伊朗核计划施加限制以换取制裁减免)规定的义务后,伊朗仍面临严厉的制裁,这其实等同于伊朗已经承受了发展核武器所需付出的代价。2018年5月8日,特朗普在其首个美国总统任期内谴责并退出了该协议。在此之后,特朗普政府采取了“极限施压”(maximum pressure)策略,对伊朗的石油出口实施了二级制裁。部分伊朗人士称,这些制裁使伊朗损失了4万亿美元。虽然拜登政府放宽了针对伊朗的石油出口制裁力度,以缓和全球石油市场,但特朗普发誓要在2025年重返白宫时恢复针对伊朗石油出口的最大制裁力度。
伊朗国内明确谈论核武器发展的现象可能是一种针对外部势力的警告。许多要求修改核武器发展政策的公开呼吁都将进一步发展核武器作为伊朗核设施遭到攻击时的一种回应选择。与此同时,伊朗的改革派和温和派评论家指出了发展核武器的代价,包括:西方制裁力度将进一步加剧;沙特阿拉伯可能也将效仿伊朗发展自己的核武器;伊朗将无法依靠俄罗斯的外交掩护等。
伊朗的核能力
近年来,伊朗的核能力仍在不断发展,其可能不需要做出巨大努力便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真正的拥核国家。2018年5月,美国退出了伊核协议,并对伊朗展开大规模制裁。次年,伊朗的浓缩铀浓度和储备量超过了《联合全面行动计划》所规定的限制。在此之后,伊朗一直在稳步增加其浓缩铀库存和浓缩铀生产能力,这些储存的浓缩铀可在经过进一步的浓缩处理后,达到制作核武器所需的浓缩标准。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11月19日的季度报告,截至10月25日,伊朗总共储存有199千克浓度达到60%的浓缩铀。据保守估计,制造一枚原子弹可能需要25千克的高浓缩铀,那么这一数量的浓缩铀足以生产出6枚原子弹所需的浓度达到90%的高浓缩铀。此外,伊朗还储存有1021千克浓度达到20%的浓缩铀,这些浓缩铀还可再生产3枚原子弹。据部分专家评估,伊朗只需一周时间便可生产出制造第一枚原子弹所需的高浓缩铀,并且可在短短五个月内生产出制造15枚原子弹所需的高浓缩铀。相比之下,在《联合全面行动计划》仍然有效之时,伊朗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才能生产出足够制造一枚原子弹的裂变材料。
大多数有关伊朗核武器发展的预测都认为,伊朗会使用深埋地下的福尔道核燃料浓缩厂(Fordow Fuel Enrichment Plant)和位于纳坦兹的地面核燃料浓缩试验厂(Pilot Fuel Enrichment Plant)中的离心机级联进行浓缩铀生产。这两个设施装备有超过11000台先进离心机,而《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只允许伊朗使用其中的64台离心机。低浓度浓缩铀的生产主要在纳坦兹的地下浓缩厂进行,该厂主要使用第一代离心机。在《联合全面行动计划》仍然有效之时,伊朗所生产的浓缩铀都存放在伊斯法罕的另一个设施中,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保障监督,该设施旁边配备有专门的运输车辆,一旦伊朗违反协议条款,这些运输车辆可以迅速将浓缩铀运走。
福尔道核燃料浓缩厂
获取足够的六氟化铀(UF6)形式的裂变材料通常被认为是生产核武器最耗时的一步。鉴于伊朗可能已经储存了大量浓缩铀,其所面临的重要难题或许是如何快速将高浓缩铀武器化。这一过程包括将气态铀转化为金属,将金属铸造成半球形,使用雷管均匀点燃烈性炸药,并使用中子引发器引发连锁反应。2018年1月,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从伊朗德黑兰郊外的一个仓库中获取了一份重要文件,文件内容显示,伊朗此前可能已经对大部分高浓缩铀武器化过程进行了探索,并且制定了在“流星-3”(Shahab-3)弹道导弹上安装内爆型核弹头的计划。在2024年3月的一份报告中,美国情报界评估称“伊朗目前没有开展生产可试验核装置所需的关键核武器研发活动”。然而,在2024年7月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对伊朗核计划的评估报告中却没有这句话,这可能意味着伊朗已经进行了此类研发工作。根据未经证实的报道,以色列空军在10月26日的针对伊朗帕尔钦基地的空袭中,摧毁了部分与伊朗核武器项目相关的尖端设备,这些设备可能主要用于设计核武器中的起爆药。如果这一报道属实,那么伊朗可能正处于高浓缩铀武器化的探索阶段。
据估计,在生产出足够数量的高浓缩铀后,组装一枚核弹可能还需要三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将核弹小型化、进行测试并将其安装在弹道导弹上可能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这意味着,如果伊朗核武器项目继续稳步发展,其很有可能在一年的时间内造出第一颗核弹,并在三年内造出能够装入弹道导弹的核弹头。
尽管伊朗核武器项目可能就差“临门一脚”了,但美国情报界公开评估认为,伊朗政府可能并未寻求发展核武器。10月7日,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表示,“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伊朗最高领袖推翻了他在2003年底做出的暂停核武器计划的决定”。伯恩斯还补充道,如果伊朗采取这一措施,美国及其盟友很可能会“相对较早地”发现它。而伊朗目前可能也不执着于发展出真正的核武器。11月19日,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Rafael Grossi)报告称,在上周对伊朗的访问中,与其会谈的伊朗官员已初步同意停止继续生产浓度达到60%的浓缩铀。他们还同意考虑再接受4名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专家视察员,而去年其曾拒绝接受更多的视察员。这或许意味着伊朗可能还未下定决心发展核武器。
总结
在伊朗的代理人组织遭到削弱,并且其弹道导弹威慑未占便宜的情况下,核武器发展项目很可能将成为伊朗手中仅存的威慑手段。伊朗可能会进一步推进其核武器发展工作,但这或许更多的是为了威慑对手,而非真正造出核武器。伊朗的最高领导层似乎并未下定拥核决心,并且仍对与西方国家进行谈判抱有希望。伊朗总统马苏德·佩泽希齐扬(Masoud Pezeshkian)在2024年年中竞选时承诺通过取消制裁振兴经济,并任命曾参与过2005年伊核问题谈判的外交官担任重要职位。9月24日,佩泽希齐扬在联合国重申,如果美国首先解除制裁,他愿意进行谈判。11月18日,伊朗驻联合国大使阿米尔·赛义德·伊拉瓦尼(Amir Saeid Iravani)还与埃隆·马斯克进行了会谈,以讨论化解紧张局势的有关问题。
另一方面,美以两国元首曾多次表示,其无法接受伊朗成为拥核国家。言下之意,他们将不断实施军事行动,以阻止伊朗的所有核武器发展企图。在此类行动中,以色列很可能需要美国的援助,尤其是在摧毁位于地下80到90米处的福尔道核燃料浓缩厂所需的穿透性弹药方面。鉴于特朗普曾于10月4日表达了对以色列攻击伊朗核设施的支持,其很有可能在就任总统后为以色列提供此类武器。从短期角度来看,以色列对伊朗核设施的打击将使伊朗的核武器项目受挫。然而,从长期角度来看,这很有可能使伊朗的核武器项目转入地下,并逐渐加强其发展核武器的决心。随着这一决心的不断加强,伊朗很有可能在以色列的不断打击之下,最终成为一个实际拥核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