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面都被详细描绘在《海图》上。这张地图制成于16世纪30年代,是当时的制图师、作家与学者们研究欧洲海洋的权威参考。接下来的五十年里,人们继续推崇这张图;又过了一个世纪,专家们才承认图上的某些描述并不属实;而后直到18世纪早期,新的海图才将部分怪物删除。
“许多图像看起来都非常奇幻。你很容易想到制图师如何当场创造了它们。”《海怪: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地图中的海洋异兽》(Sea Monsters on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Maps)一书的作者、地图史学家切特·凡·迪泽(Chet Van Duzer)说。
《海图》出自瑞典大主教奥劳斯·马格努斯(Olaus Magnus)之手。他的确发明了笔下的部分海怪,不过今天我们能认出其中大部分是鲸。但据凡·迪泽称,画面上的许多怪物借鉴自当时百科全书的插图。部分此类作品是基于古老描述创作的,相关内容可以追溯到公元1世纪古罗马博物学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的《自然史》(Natural History)。
1490年出生于瑞典的马格努斯家境优越,后来在德国念了大学。宗教改革运动迫使马格努斯移居意大利,在那里完成了《海图》的制作。流亡期间,他被任命为大主教,随后兢兢业业投身海图绘制,直到1539年该图被印刷出来,前后共花费12年。
这张海图与他的职业和所受教育并非毫无干系。他绘制的部分怪兽可以追溯到《旧约》的内容,例如海龙——在当时,人们称之为利维坦,这种生物出现在《诗篇》《约伯记》《以赛亚书》等《圣经》篇章中。在《地下世界:前往海洋深处的旅程》(The Underworld: Journeys to the Depths of the Oceans)中,作者苏珊·凯西(Susan Casey)写道,马格努斯对海图的绘制带有宗教的视角。
她补充道,马格努斯遇上了绝佳的时机。当时欧洲已迈入地理大发现时代,同时,印刷品的推广为渴望获取更多知识的人们带来了各种奇思异想。印刷机的发明已有世纪之久,欧洲却只有很少的人识字,而马格努斯海图不要求读者有阅读技能,同时,它为人们从《圣经》或其他口头传说中了解到的怪物提供了图像。
在《海图》中,海怪并不像文艺复兴时期其他地图中那样担当一贯浮华不实的装饰。凡·迪泽说,在某种情况下,它们被用来提醒人们留意危险海域中的可怕怪物。总而言之,这些图反映了那个时代人们对航海旅行中的潜在危险怀有更大的担忧。
海龙
在挪威沿岸,马格努斯画下了一条亮红色的海蛇,一艘船在它的攻击下倾斜,仿佛即将被拖入水中。
这只海兽的形象部分源自传说,在此基础上引入了圣经中对类蛇海洋生物的表述。这一形象同时基于马格努斯收集的水手对挪威沿岸庞大怪物的描述。水手们称,它是60米长、6米粗的大蛇,大约有5辆公交车那么大,像地铁隧道一样高。
《海怪:奥劳斯·马格努斯海图中的传说与遗产》(Sea Monsters: The Lore and Legacy of Olaus Magnus’s Marine Map)一书的作者约瑟夫·尼格(Joseph Nigg)说,19世纪的科学家们曾试图在真实生活中找到所谓“海龙”的原型。那些生物可能是巨型乌贼或鳍脚类生物,比如海豹或海狮。还有人说它们是鲨鱼、鲸类或皇带鱼。
在1555年的作品《北欧人历史》(History of the Northern Peoples)中,马格努斯写道,“海龙”能将头伸到船边,将毫无防备的船员从甲板上抓走。他还写道,“海龙”既能在陆地上滑行,吞食牲畜,也可溜入水中,狩猎海洋生物。
海祭司
《海图》中的海怪普遍心怀恶意,似乎决意伤害遇到的一切人类。其中,海祭司的攻击性尤其恐怖。在1555年的作品中,马格努斯写道,它们身长60米,长着宽大分叉的尾巴,足间带蹼,面部酷似疣猪,头顶还有两个出气孔。
凡·迪泽说,《海图》中的海祭司和其他海洋生物是以对鲸的描述为依据的;人们虽然都听闻过鲸的存在,但通常只在大洋表面遇见它们。《海图》还画了一只搁浅的鲸,画上人们正在处理它的肉与骨。
马格努斯写道,海祭司会用尾巴猛击船只,还能全身跃上甲板,轻而易举让船沉没。
凡·迪泽说,马格努斯在《海图》上写下了遇到海怪时的防护措施。在冰岛沿海,两头海祭司向一艘船发起了攻击。“在船上很靠后的位置,你可以看到那儿站着一个人。你可能以为他手里举着枪,但实际上那是一只号角,”凡·杜泽说,“马格努斯写道:吓跑一头海怪的方法之一就是吹响号角。”
岛鲸
根据《海图》展现的信息,挪威和冰岛之间的海域危险重重。在挪威海岸附近,马格努斯画下了杀机四伏的莫斯肯岛(Moskstraumen),这是一处直至今日依然真实存在的地方。马格努斯在海蛇与海祭司之间放上了一头岛鲸——一头无情欺诈的野兽。
该形象脱胎的传说有千年的历史,始于公元300年前后亚历山大大帝写给亚里士多德的信件。在那个古老的故事中,两名水手在一座“岛”上休息。他们上岸扎营,生起了篝火。而此时,他们的厄运开始了。
“结果那并不是岛,而是一头鲸。鲸感受到了火焰,猛然扎入海洋深处,一并带走了两个人类。”凡·迪泽说。
在《海图》上,岛鲸的形象似乎介于剑龙和犀牛之间,不过它大概率只是我们今天熟知的某种鲸类。凡·迪泽说,当时的人们只要识字,就比如今更容易相信读过的内容。“人们对印刷文字与配图抱有极大的尊重。”他说。
例如海蛇等部分怪物的真实面目直到一个多世纪后才被揭穿。而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当制图师们可以使用更加真实的海洋生物图像时,许多其他怪物便逐渐从海图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