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妮:潘真,与我们的人

很多年前去印尼,上了飞机却惊觉没有一位采访团里的人。拿出机票,抖颤着再三再四问值机窗口小姐:是这一班吗?小姐再三再四地肯定说“是的。”过了一会儿,总算见到几张熟人面孔,这才安下心来。我走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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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外出,我就一律走在同行者中间,前面是我们的人,后面也是我们的人。一旦看不到我们的人,心里那个慌呀!自由行的老陆非常了解人。2008年在法国,2012年在西班牙,一伙人去百货公司购物,一男两女,各自选货,他一定站在让我视线可见之处。“那位嘛,她胆大!”

总以为自己毛病不轻,有一次一位同事说她也是如此,甚至要“挽起一个我们的人。”真想拥抱她一下!“我们总比连飞机也不敢乘的人好!”她说。

这次去潮汕,与潘真一个房间。快到起飞时,才见她笃悠悠从座位边取了充电器出来,说以前还在此写过稿子。我连充电口在哪里都不知道。

潘真真能说,年代清晰,事件清晰,人物清晰。没了解她以前,总以为小小巧巧的复旦新闻系高才生,是云淡风轻那一类型。我是很不容易睡着的人,听着听着,竟有了非常愉悦的松弛感,这在他乡的第一夜,称得上甜美。

“你大概累了,打呼噜了!”第二天早上,她说。“抱歉抱歉!”“没什么,我很迟钝的。”她安慰道。“有一次我与一位好友同室,她说,你的呼噜声还是打弯的!”我窘言。我本来是申请一人间的。在外吃安眠药容易打呼。潘真说,她至今不知安眠药长啥样的。今年退休的她,还是小妮子的模样,头发黑,散妖娆,小蛮腰,亮眼睛。比起只大她两岁,50岁就长白头发的我,那真是老天的恩宠啊!

她是珍惜着这恩宠呢?还是因为恩宠在奖励她的珍惜时间。

回家以后,看她的朋友圈,采访画家的,采访北横通道项目总设计师的,写陶都阳羡的,然后是《汲古斋传奇》的出版,王纪人老师评她20多万字的中国DNA研究拓荒者《李载平传》。“你像皇帝集中批阅奏折”。她在微信里打趣。新闻系学生跟中文系的真是不一样,像理科生那样敏捷多知,又像文科生那样深具思想。言论扎实精锐却不喧哗卖弄。“真”这个名字叫得好!陈鹏举的“琐记之七十四”中写道:“2020年,农历五月,读了屈原的文字,我对她说:‘公道之所以闪光,是因为永远不现实。保存对公道的向往,是人类还算有意义的所在。”潘真回了我一句话,干脆、干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有着清醒思辨的人,特别是女人,对光明的期待很执着。认识潘真许多年,感觉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动人的地方。“她的神采,出自内心的光辉。”陈大作家的句子美又真。而另一个“我们的人”,陈鹏举诗词学会举办活动,若潘真不到,他是不来的。那是李京南先生。

我怎么看著名潮汕有些像横店的景象。传统的美食还没有上海做得地道精致。凤凰茶馆听戏,人多得要晕过去。牌坊街不过如此。而她,记者的炯炯之眼,寻找每一点的新与乐,逢店招上的地名怪字,她必拿出手机查,而懒洋洋的我们则享受她的劳动。

旅程行半,她不再提我打呼噜的事情。而在海陵岛的那三夜,虽然天天在隔壁听胡大师的玄学怪谭,但回到房间竟然天天倒头大睡,也“不知安眠药长啥样了”。潘真的气场太好了。回到文章开头,如果是她,一头撞进飞机没有看到“我们的人”,她一定不会慌张。我觉得她的气质可以做一个永远没有年龄感的战地女记者;长发盘起,坐下来再写战地评论。

(南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