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重点
01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维多多宣布取消雅加达作为首都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全新首都努山塔拉，预计2045年完成建设。
02迁都计划将带走约200万政府公务员，但只有不到1/5的幸运儿能获得新首都的入场券。
03然而，雅加达现有问题仍难以解决，如地面下沉、水资源污染和河流污染等。
04为此，印尼政府计划在努山塔拉周边建设新水道、净化厂和排水等设施，以改善环境。
05最终，佐科选择了迁都计划，将政府和工作重心转移到加里曼丹岛，以实现经济发展的均衡与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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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选择，可以用经济学去考量，排除错误的答案，有些不能.
在2024年11月19日后，佐科·维多多这个名字，或许将被永远载入，印尼的史册。
作为总统，他实现了所有前任都梦寐以求的壮举。
在他的筹划下，雅加达，终于是被做掉了，首都地位被取消。取而代之，一座耗资466万亿印尼卢比的全新首都，将从原始雨林中，拔地而起。
雅加达现存的，所有城市问题，都将被一扫而空。百万公务员将追随政府，前往新的乐土。
而与此同时，千万平民将依然留在雅加达，这座已经低于海平面4m的城市，跟随自己的故乡一起沉沦。
欢迎来到“沉默”的雅加达。
01. 迁都计划
我们开玩笑的时候，总会说，如果不能解决问题，那么，解决出问题的人，也不失为一种解题思路。
你别说，在这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上，还真有人就是这么干的。
根据新华社消息，2024年11月19日，印度尼西亚国会通过法案，正式取消了雅加达作为印尼首都的地位。印尼迁都计划的最后一道法律程序，终于完成了。
新首都，努山塔拉（Nusantara），一座2022年才开始建设的全新城市，定于2045年完成建设，预计建成后人口将达到190万。
佐科承诺，新首都将是一个“零排放天堂”，同时，也是印尼崛起的第一步。
迁都，究竟能给政府带去多少好处，我们暂时放下。
我们还是先来说一说，为什么印尼必须要迁都。
作为印尼的前首都，雅加达聚集了超过1000万人口，算上4座卫星城茂物、德波、丹格朗、勿加泗，人口总数超过了3000万，是全球仅次于东京的第二大都会区，人口密度超过1.6万人/平方公里。
香港的人口密度够高吧？雅加达呢，是香港的2倍。
前总统佐科在提出迁都计划时，就曾说过，“作为行政、商业、金融、贸易和服务中心，又拥有印尼最大的空港和海港，雅加达，承受着难以承受之重”。所以，他要给雅加达减负，他需要一座新的首都。他要给印尼带来，新的繁荣。
但是，我们却从佐科的迁都计划中，惊讶的发现，佐科的心里，其实只有政府。
在这个筹备过程接近30年，耗资466万亿印尼卢比，约合2340亿人民币的天价项目中，印尼政府只会从雅加达的上千万人中，带走约200万人。也就是说只有不到1/5的幸运儿，能拥有梦幻新生活。显然，各位在霍格沃茨上学时，进入斯莱特林的机率都没这么小。
不过，佐科也给想去天堂生活的印尼人，指了条明路。那就是考公。
在新首都建成时，这190万个预留席位中，有150万属于雅加达的公务员。只要考上公务员，将来就能获得超级都市的入场券。
但是这也意味着，对于800万普通雅加达民众来说，佐科的迁都计划，好像跟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政府的减负计划，只针对公务员呢？难道真有圣人？
然而，当我们深入研究印尼学者发布的研究报告，却悲哀的发现，迁都背后，是一个所有人都想逃避的困境。
他们的家园，正在沉没。
作为东南亚第一大城市，世界著名的海港，雅加达，同时，也是地球上，下沉速度最快的城市之一。
雅加达市区下沉速度约为每年6厘米，而北部沿海区域每年下沉的速度则达到27厘米。而且，还在不断加速中。
在长期 的下沉影响下，雅加达北部沿海地区已经低于海平面4m。
这压迫感，就像你在海洋馆，凝望着蔚蓝，却发现头顶上有道裂痕，正在对着你呲牙。
印尼万隆理工学院的研究显示，到2025年，拥有千万人口的雅加达将有26.86%的面积被海水淹没。如果放任不管，到2050年，这座城市35.61%的地区将被大海吞噬。
这才是政府“不堪重负”的借口下，不愿提及的真实困境。
面对正在不断下沉的雅加达，印尼政府的对策，是选择跑路。就这么跑了，后世恐要留下骂名。为了跑的心安理得，在推动迁都计划通过的同时，一项旨在帮助雅加达对抗沉没危机的计划，被政府再度提起。
为什么说是再度。在2007年，这份计划就已经开始拟定了。
2007年，拥有1000万居民的雅加达遭遇了特大洪涝灾害，当时受灾的人数超过了50万。灾难之后，整个印尼都开始关注雅加达的下沉问题。
印尼政府也借助荷兰的技术援助，策划了名为 Great Garuda 大迦楼罗的自救项目。
Great Garuda 大迦楼罗是一座建立在雅加达外围海域，可容纳30万居民的新海上都市，分布在17个人工岛屿上，从空中俯瞰，其排列，就像是佛教和印度教中都无比尊贵的神鸟。
它的建成，无疑是对政府魄力最好的彰显。
除了海上都市，一条长40公里、高超过24米的巨型海堤，也将被建立来保护雅加达的海岸线，避免城市被海水吞没。
印尼政府预期将为这两个项目花费400亿美元。400亿就能换一个首都和几千万人未来的安全，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太值了。
但是，人呢，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随着2007年的灾难逐渐被遗忘，这个项目，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就停滞于研究阶段，逐渐不了了之。
就这样，一直到了2024年，执政10年的佐科离任，印尼迎来改朝换代的总统大选。
随着大选的进程，又到了Great Garuda“造福人民”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大选，这项被遗忘的计划，恐怕也是很难被总统候选人想起来了。
与之前相比，雅加达还是那个脏乱差的雅加达，只不过过了17年时间，它又下沉了几米。
Great Garuda能拯救现在的雅加达吗？所有人都不确信，包括现在的印尼政府。
因为，这个看起来很宏大的计划，似乎只是个面子工程，并不能真的让雅加达摆脱下沉危机。
三家荷兰非营利组织在2017年就曾发布一份报告，直指新建海堤和人工岛只能为雅加达的下沉多争取20-30年时间，却无法改变雅加达将被大海吞没的结局。
荷兰三角洲水利研究机构水文学者布林克曼（Jan Jaap Brinkman）就毫不避讳地说到，“所有人都知道，想要解决雅加达下沉的问题，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停止雅加达所有地下水开采。
比起荷兰公司和印尼政府谋划了多年的Great Garuda，这位荷兰学者的建议，才是一针见血地戳到了印尼政府的痛处。
50年前，日本东京也面临着严重的地面下沉危机。当时，东京政府完全管制了地下水开采，不仅个人，就连企业生产，也需要遵从政府的水资源调配。
短期来说，这肯定会对东京经济，产生不小冲击，但是，随着地下水开采的管制，东京地面下沉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缓解。
而地下水开采对雅加达的破坏，远远超出了东京。
2024年5月的时候，雅加达市政府对市中心谭林路（Jalan Thamrin）的80处建筑进行检查，发现这条遍布着摩天大楼、购物商场及高档酒店的路上，80处建筑中，有56座建筑拥有自己的地下水泵，33处正在对地下水进行非法开采。
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都在无意识地挖空雅加达的城市下方。但是对于这些开采，雅加达市政府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
他们也别无选择，雅加达的市政自来水供应只能覆盖40%人口的用水需求。其余60％的人口，只能通过开采地下水,实现自给自足。
原本，雅加达的用水根本就不缺，对于很多生活在内陆的同学来说，城市里有一条河流，那都是母亲河了，得好好的保护着。雅加达有13条。可惜，这13条河流全都被污染了。
城市河流资源丰富，一方面提供了大量淡水资源。一方面也让城市面临洪水威胁激增。
特别是雅加达这样一座地面下沉的城市，还要经常面临海水倒灌等灾害。
洪水和海水倒灌时，一个伴生的问题就是到处漂浮的垃圾。
随着垃圾污染一点点的侵蚀，雅加达的13条河流，变成了垃圾的传送带。河流污染后，人们被迫放弃了从河流取水的机会，转而加大了对地下水的开采力度。
这又进一步加速了雅加达地面下沉的速度，使得海水倒灌和洪水危害更加猛烈。一个恶性循环就这么形成了。
对于政府而言，根治的最好方法，当然是打破循环。管制地下水开采，将所有人的水资源供应扛在肩上，将自来水的供应从覆盖40％，提高到覆盖每一个家庭。
这一点，印尼政府非常明白，根本就用不到荷兰学者公开提醒。
在2007年时，印尼政府联合荷兰财团Witteveen+Bosa 和 Grontmij，共同组成了国家首都沿海综合开发公司。
这个公司，不仅完成了Great Garuda的设计工作。同时还规划了包括净化厂和排水、加固河流和运河沿岸的堤坝、新水道在内的一系列工程的可行性。
然而，面对恶性循环，在修建人工岛和重整水利资源供给之间，印尼政府的最终选择，是逃避。
相比于海水倒灌，自来水的供应问题和河流污染的治理，是难以估量的经济投入，而且，相比于人工岛的建设，自来水的普及不仅经济投入更高，成果也很难被看见。
属于又花钱，又没有政绩的项目。
那么，不如建一个漂亮的大坝，或者建一个人工岛屿。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直接溜掉。
迁都的做法，或许会让人感到生气，但是，从经济收益来看，印尼政府无疑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对于被留下的雅加达人而言，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和愤怒，甚至，政府的跑路，还给他们腾出了150万人的生产空间。
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祝的地方。
02. 新生
那么，跑路的政府，能从新首都获得什么呢？
首先，是工作效率的“提升”。
从海边的垃圾堆到天然氧吧，相信环境的飞跃，能让印尼政府的效率有一个质的提升，能够坐下来认真思考，说不定就想起还有一群同胞被留在了垃圾堆中。
印尼被称为“千岛之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岛国。但是主要领土，集中于5大岛屿，加里曼丹岛（别名婆罗洲）、苏门答腊岛、伊里安岛（新几内亚岛）、苏拉威西岛和爪哇岛。
作为全球人口第4多的国家，印尼的2.7亿人口，近80％都在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上。其中超过1/10的人口，都集中在前首都雅加达周边。
与之相对，加里曼丹岛几乎可以说是无人区，人迹罕至，使得加里曼丹岛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自然地貌。
在新首都未开建之前，Nusantara努桑塔拉是一片丘陵森林带，印尼当地人称之为“世界之肺”，是很多野生动物，比如濒危野生动物长鼻猴、狐蝠、云豹、猪尾猕猴的栖息之地。
这里的原住民呢，是一群被称为巴里克部落的土著。
原本呢，这里保持着人与自然的平衡，但是现在，从雅加达来的印尼人想要建立现代化的城市，大面积的砍伐森林就必不可免。
Nusantara的规划面积超过56000公顷，是雅加达的4倍还多，规划用地更是高达256142公顷。这意味着新首都建成的时候，一大片原始森林，将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到那时，土著居民也将失去自己的家园。
印尼政府承诺，会尊重土著居民的权利并给予相应的补偿，但是为了得到补偿，土著部落必须证明他们拥有土地的所有权。
巴里克部落的土著要怎么证明自己拥有这片土地呢？他们需要拥有政府开具的所有权证明。
你看它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是给了土著一个闭嘴的理由。
不过，按照前总统佐科的说法，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也是身不由己。
印尼的人口不均衡，造成了印尼的经济不均衡。
当然，这种不均衡最主要的负面影响，其实体现在地图上。
面积不到13万平方公里、约为印尼土地总面积6.6%的爪哇岛，为印尼提供了超过一半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贡献率达全国的58.98%。
相比之下，占印尼总面积超过60％的中东部岛屿，加里曼丹岛、苏拉威西岛和伊里安岛，对印尼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率不足17%。
佐科对这种地图上的不平衡十分不满。
在2019年8月连任总统后的首个国情咨文中，佐科就明确提到，为了实现经济发展的均衡与平等，必须迁都。
通过迁都，佐科会为这些“贫困”地区，吸引600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
而我们也知道，佐科的迁都大业，实际上也只是把政府和公务员搬到岛上去度假。他这番600亿的愿景，听起来多少有点吹牛逼的味道。
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信口雌黄。
加里曼丹岛经济落后，但是资源丰富，除了广袤的森林，蕴含着各种珍惜物种，地下更是矿藏丰富，包括石油、天然气、煤、铜、金等等，都是吸引外资的利器。
有了这些保障，别说加里曼丹岛想要吸引600亿外资了。就连修新首都的钱，都有人替佐科买单。
在佐科的迁都计划中，只有19％来自于印尼政府。其余81％都来自于社会融资，和外国投资。而这，也是他有别于他所有的前任，能够实现迁都梦想的原因。
在佐科之前，从雅加达“溜走”，几乎是每一任印尼总统的梦想。为什么只有佐科办到了？
因为，他确实完成了两个谁都没有做好的准备。
一个是在2007年的灾难发生后，和荷兰财团共同研究出了plan b。也就是在不迁都的前提下，通过人工岛和堤坝的方式，挽救首都雅加达的计划。让印尼人，第一次对于拯救雅加达的花费有了明确认知。
一个是在给出了完整迁都方案的同时，通过吸引外资的方式，将政府支出降到了最低。
在佐科提出两种可能后，印尼政府面临的选择就成了，花费2800亿人民币去拯救雅加达，钱花了之后，印尼将短暂拥有“世界第8大奇迹”和一些漂亮的人工岛。但是无法改变雅加达正在下沉的困境。
或者是，花费2340亿人民币去建一座新的首都。新首都，不仅地处“地球之肺”，环境特好，甚至这迁都的费用，81％的支出，不必由政府承担。
从经济的角度来考量，迁都，盖一座全新的城市，无疑是最符合经济利益的选择。
2019年，在执政生涯的尾声，佐科站在Citarum芝塔龙河畔，望着清澈的河水，陷入了沉思。
不知，他是否回想起，自己多年前曾经说过，清理雅加达河流需要很多年时间，而迁都才是好的选择。
他眼前的这条河，正是他一年前（有关控制芝塔鲁姆流域污染的2018年第15号总统令），才颁布法令开始治理的。
这条在2013年就因为肮脏而在世界上恶名远扬的河流，是附近80％的居民长期以来唯一的水源。
佐科本可以更早让他的人民拥有清澈的河水，和健康的环境。但佐科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大义，用十年漫长的准备，实现了他迁都的伟业。
他选择做出最合理的决定，也将他的人民留在了沉没的雅加达。
《星际穿越》有一个镜头让人印象深刻。
在老布兰德博士去世后，墨菲得知了没有PLAN A的真相。他向库珀哭诉，自己成为了被留下的人。
因为布兰德博士，和他牺牲小我的崇高的品德，所有被留在地球上的幸存者，都成为了被留下的人。
谁又能为被留下的人发声呢。
谁又可以成为他人命运的主宰呢。
电影之所以让人着迷，在于它总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爱可以拯救墨菲，爱可以让PLAN A从假的变成真的，让所有被抛弃的人延续希望。
但现实无比残酷。谁又会是雅加达的救世主呢。
本期内容就到这里。我们下期见。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