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看了两场电影:《好东西》与《天地辽阔》。两部片子的待遇截然不同。前者获热捧,满座的影院里充满爆笑的欢乐;后者颇冷清,倒也适合在静谧中接受震撼、思索、还有回味;忽然发现这两部看似完全不同的片子有着某种紧密的内在关联,从某个角度来看它们甚至是一部作品的一体两面。
《好东西》是女导演拍摄的女性视角下的一种新鲜的生态型都市男女关系,《天地辽阔》是男导演拍摄的野外探险历险过程中自我成长的过程。《好东西》的故事发生在超级都市,滚滚红尘,弄堂、酒吧、老洋房、live house、高端眼科诊所……生活的压迫隐藏于优雅有致的法国梧桐影调之中,《天地辽阔》发生在超级山野——手机都没有信号的地球上最后的秘境——雅鲁藏布大峡谷、贡嘎雪山与横断山脉,屏蔽了复杂的社会,只剩下四个人与一只蝴蝶周旋;《好东西》中单亲妈妈以先锋观念和强大内核穿行于租住的“老破小”,自媒体工作、学校教育、亲子关系、邻居关系、婚恋摩擦,桩桩件件都是沉重的现实问题,且以幽默浪漫主义化而处之;《天地辽阔》里四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客栈临时搭起一个草台班子——却是为了寻找一种生物进化史上演化几率极低因而极珍贵的方斑蝶,名为“寻蝶科考队”,实际上唯一正牌专业人士“教授”并没有加入……这近乎荒诞的开始像极了我们的人生,为了一个并没有充分论证过的宏大目标,念起就出发了。
地球秘境极致美丽,也必然危险重重,这是骨感的现实。趟冰河、飞绝壁、过蚂蝗阵……在队伍中资深探险的指导下他们翻山越岭,接受身心试炼。四个各怀心事的人一路互相扶持,逐渐坦露真情,建立信任,然而当最后的绝境来临,他们精神崩溃,开始怀疑方斑蝶根本不存在,一切只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只有艾微笑,队中唯一全心全意为方斑蝶而来的年轻女孩,承受误解,继续寻蝶。终于,在某个清晨醒来的那一刻,方斑蝶在她的帐篷中出现了!此时,林间璀璨,彩虹佛光共绮色,他们重获新生。
看《天地辽阔》需要一定的人生阅历,如同那句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一样。当片中气息悠悠的“员外”说出:“这就是坑啊,在坑里呆太久了,就会成为坑的一部分”时,你会不会冷汗涔涔,猛然惊觉,什么是险,什么是坑?自己的人生是否也曾突然履险,从坑里爬出来是多么艰难而幸运。
初看以为是文旅风光片,再看以为是公路爱情片,再看以为是秘境探险片,再看是心理悬疑片,最后是人生哲理片,渐入佳境之时,戛然而止。回到人间的他们面对的是“天问”——你如何证明你发现了方斑蝶?荒诞现实主义又回来了。
女导演巧,不仅体现在《好东西》台词金句的密集度,更有全片叙事流畅和多处场景奇妙的创造;男导演拙,这个曾77天孤身穿越羌塘无人区、57天穿越雨季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世界首个完整探索地球第二大洞穴系统的奇迹行者,这个曾说出“茫茫荒野 何似人生”感悟的人类一份子,他耳边的回响源于自然,如此嘹亮——所以《天地辽阔》里有一个“止语”的主角,她不说话,她感受天地万物,她最后找到了蝴蝶。
《好东西》和《天地辽阔》都把熠熠闪光的主角光环投给了女性,王铁梅和艾微笑张开自己并不健壮的臂膀,拥抱所有的弱小者、迷茫者、迷失者,她们心地辽阔,纯粹率真,意志卓绝,引领同伴上升。如果说,《好东西》把非主流男性纳入取景框,是因为投射了如同大自然一样的多元化选择;《天地辽阔》更是难得的把探险英雄设定为年轻女孩,这也许是男性导演送给优秀女性的一份真诚的欣赏。
城市和山野,男性和女性,物质和精神,内和外不是对立两面,而应和谐统一,如同“热爱山海的人们会相逢”。
两部电影都是开放式结局。《天地辽阔》的最后,小艾不见了。她放走了方斑蝶,回到了山里,如梦似幻。也许很多年以后,出山的小艾就长成了王铁梅,而那个“正直勇敢有阅读量”的王茉莉变成了《天地辽阔》电影开头,捧着一本厚厚的蝴蝶手册沉思微笑的没有名字的姑娘。她们都活成了生命中的方斑蝶。(刘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