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又出台报告,说“中国大蒜威胁美国安全”,理由包括生产过程不卫生、生产用了不合法的劳动力、逃避关税等等,甚至把中国大蒜写进了军费法案中:要求“美军商店禁止销售中国的新鲜或冷藏大蒜”,理由是所谓“农业安全和反竞争方面的担忧”。
谁说美国人不讲政治不讲大局的
反中国大蒜头号推手斯科特(Rick Scott),坚定反华,从反特朗普变特朗普铁杆,未来参议院共和党领袖有力候选人,很长时间内中国都必须和此人打交道
不管美国怎么粉饰针对中国大蒜的理由,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原因:卖得比美国大蒜便宜。美国蒜农打不过。对此我们外交部发言人回应了公私两个版本:
这是外交部发言人的官方回应
这是外交部发言人林剑文的“私人”回应
冷嘲热讽固然是一回事,但是如果回溯历史,“中国大蒜威胁美国安全”的故事看似可笑,但背后却隐藏着深刻的危机:追杀中国大蒜的模式完全可以推而广之到一切中国商品。美国封杀中国大蒜三十年,也是中美贸易从发展到繁荣再到拉扯的三十年。国内大蒜生产商几乎用尽了一切规则内的手段和美国制裁对抗。最终还是在劫难逃。而美国扣在中国大蒜上的种种罪行,完全可以被推广到一切中国商品上。
这三十年的故事,还是要从1994年开始,这一年世界发生了许多大事,广岛亚运会、巴西在美国世界杯夺冠、曼德拉成为总统、巴以和平迎来了突破,也不乏车臣战争和卢旺达大屠杀这样的悲剧。那一年,中国gdp增长是两位数的11.2%,影响深远的房改和分税制改革刚刚起步。
我的1994年是这一幕
中美清蒜第一回合:美国完胜,中方徒劳
就在这一年,美国无声无息地对中国大蒜征收了高达376.9%的关税,而此前我国大蒜对美出口关税仅为5%。376.9%的关税就算摆在美国对华反倾销案中,也属于顶格档次的税率。由于当时中国企业普遍对国际规则无知,对去陌生的美国打法律战存在畏难、畏外语、畏被骗等心理,无人应诉。如此离谱的税率,就这么通过了。
当时中国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和美国打知识产权的超级301官司,大蒜不是焦点
据统计,1993年,中国向美国出口了2.4万吨新鲜大蒜,占美国进口总量的79%。在美国征收重税后,中国对美大蒜出口快速萎缩,1994年出口6138吨,1995年1787吨,再急降至1996年的343吨,1999年下降到115吨,仅为原来的千分之四。
实际上,美国并非完全没给中国留空间,1995年时,美国国会追加了一个条款,允许中国企业应诉,能通过审查,就可以降税甚至免税,这也是当年国际上反倾销的通行做法。一批批的中国企业前往美国应诉,又一批批地败下阵来,先后有27家中国企业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进行应诉均未成功,我国大蒜也处于无法进入美国市场的状态。
左一是现任当家Ken Christopher,左二就是第一代追杀中国大蒜的Don Christopher,和中国大蒜有不共戴天之仇
为什么美国对中国大蒜如此深恶痛绝,障碍如此坚不可摧?因为触动了一个美国家族的利益:Christopher。整整半个世纪以来,Christopher家族在加州圣加金河谷经营着全美最大的大蒜生产农场,号称“世界大蒜之都”(Garlic Capital of the World),大蒜产量最高时占美国总产量的84%。在90年代中期,这个农场有1200亩的面积都在种植大蒜,2006年时下降到不足300亩,他们,能不恨吗?1994年时,Don Christopher,农场时任当家,亲自赴华盛顿的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等机构,控诉中国大蒜“倾销”,要求对中国大蒜赶尽杀绝。
中美清蒜第二回合:WTO时代,中国扳回半城
但在2001年,中国加入了世贸组织,规则和风向变了。2002年,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打赢官司的中国企业。
2001年5月,一家山东公司(避免广告嫌疑,名字不写)在中国食品土畜进出口商会的支持下,派出6人申诉小组,聘用了两名美国律师,先后花费20多万美元申诉费用,材料厚达20多万页,在美国打起了法律战。
20万页的材料,0.6吨的长安之星都装不下
零的突破
2002年底,这家公司终于成为了中国第一家获得大蒜对美出口零税率的企业,随后该公司向美国出口大蒜4000吨,重入美国大蒜市场。2005年底和2006年初,又有2家山东企业在对美国大蒜反倾销应诉中获胜,取得了对美国大蒜出口零关税的待遇。而这也是对Christopher家族的重重一击,因为2002年,这家农场企业仅阻挠中国出口大蒜的律师费就花掉40万美元,但防线终于还是出现了漏洞。
插曲:中韩蒜战
从1999年11月至2000年5月间,韩国突然把进口的中国大蒜关税从30%急升至315%。作为反制,中国于6月7日禁止韩国手机与聚乙烯的进口。根据统计,当时韩国的移动电话与聚乙烯出口到中国的价值在5.1亿美元以上。同期中国的大蒜向韩国的出口量价值900万美元。在中国反制措施出台后,韩国很快取消了对中国大蒜的额外关税。
很难评当时的韩国和他谁更严肃一点
以第一个企业胜诉为起点,中国对美大蒜的出口量,迅速上涨了十倍,2004年,美国从中国的大蒜进口量为8600万磅,首次超过加州8100万磅的生产总量。而加利福尼亚州的大蒜产品占美国全国大蒜产品的90%以上。
中国蒜农的老对手Christopher家族自然损失惨重,自2001年以来,他们的大蒜种植面积减少了达40%以上,2004年仅为3000英亩。家族发言人表示:“我们农场的大蒜种植规模正以10%/年的速度递减。”据加州农业部门统计,该州的大蒜种植总规模已从1999年的40000英亩减至2004年的26000英亩。
2004年,加利福尼亚州大蒜种植商所种植大蒜的价值总额约为1.295亿美元,这一数字在把中国大蒜赶出市场时的1996年是2.69亿美元,下降了51.86%。
为什么中国大蒜威力这么大?当时30磅/箱的中国大蒜售价为11~12美元/箱。而美国同等重量的大蒜售价为20美元/箱。而质量上,美国大蒜除了少数高端品种,对中国大蒜毫无优势。
而1994年亲赴华盛顿要求对中国大蒜加税的Don Christopher表示:“我们与中国大蒜进行了12年的斗争,现在应该放弃这场斗争了。”他承认:“我们彻底输给了中国大蒜,我们将不再与中国大蒜斗下去。”
Don死于2022年,87岁
真的吗?截至2013年3月,获得零税率的中国企业只有17家,并有将近20家企业获得了降低税率的裁决结果,也就是不到40家企业可以免于376%的关税。其他中国大蒜,依旧被拒之门外。中国并没有扳回一城,充其量,只能叫半城。
第三回合:辣个男人来了
2016年,特朗普爆冷击败希拉里,举世震惊。随后中美贸易战开打,大蒜成为了打击的重点。作为对华农业出口重镇,加州农民人心惶惶,但是Christopher家族却是大赢特赢。2019年5月9日,美国对中国商品加征了2,000亿美元的关税,其中大蒜累计被加征25%的关税。
经典二人转
2018年, Christopher家族代表Ken Christopher来到华盛顿,和他祖父一样,再次炮轰中国大蒜。根据美国媒体采访,在华盛顿做证前他并没有和祖父交流,但公开记录中,从1994年到2018年,两人的证词却几乎一模一样。Ken对此的感想是:“想到我祖父曾为阻挡中国大蒜进口努力,现在的我也在为此努力,我有一种独特的自豪感。我在维护我的家庭,维护美国大蒜产业。”
贸易战开打后眉开眼笑的Ken Christopher
而加税的五月正是中国和美国大蒜收成期的前奏(一般6-8月收获),对Christopher几乎是天大的利好。作为贸易战中罕见的受益者,Christopher说“时机好得不能再好了,”,“我们预期未来几周加州大蒜的需求将大增。”Christopher家族决定投资购买新的烘烤设备,让产能加倍,同时在给大蒜剥皮的厂房提高自动化,让产能提高三分之一。
早在2018年第四季度,Christopher家族已经喜迎美国大蒜销售劲增15%,此前美国在9月对进口自中国的大蒜加征了10%关税。而同期由于贸易战,中国几乎停止购买美国大豆,美国中西部的豆农只能眼睁睁看着满仓库的作物滞销。
怪谁呢?
在这些喜讯面前,Christopher表现出了“大度”,在接受采访时他说:如果中国同意遵守法规,他支持美国取消对中国大蒜的关税,即便关税曾两次帮助加州大蒜业度过难关,他仍然相信,贸易战中没有赢家。
但在另一个场合,他的态度是:“理想而言,我们希望永远加征关税,”
第四回合:辣个男人回来了
2020年,沉闷而稳重的拜登,靠着郊区白人邮寄选票铸成的“蓝墙”战胜特朗普,但并未取消中国大蒜的关税。而且他几乎全盘接受了特朗普设立的对华关税,因此,经济规律也忠实地给了拜登“回报”。
拜登的未来规划:退休,带娃
根据The American Action Forum 的统计数据,对玩具、图画和肥皂等物品征收的关税,每年要花费美国消费者约500亿美元。显然这已构成推高美国40年来最高通胀的一个因素。空前的通胀,不仅让民主党发动“政变”逼迫拜登退选,还把被拜登打败的特朗普重新送回了总统宝座。
明年很多领导人要苦练高尔夫了
同时,中国大蒜也在自己的道路上狂奔。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大蒜生产、消费和出口国。近年保鲜大蒜出口量均超过150万吨,出口超过140个国家和地区,东南亚、美洲、中东、欧盟、日本等均是重要出口市场。美国早已不是中国大蒜出口的重点,但中国大蒜却是美国政客的重点关照对象。
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副教授朱毅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说,中国出口美国的大蒜,不仅要满足中国标准,也要满足美国标准,“美国标准有多高,中国标准就有多高”。朱毅反问,美国政客如果觉得中国大蒜有问题,难道是认为美国进出口检验检疫形同虚设?
一百多年前,很多中国大蒜是跟着华侨飘洋过海去到美国的
然而,现在早已不是和美国讲逻辑的时代。
作为美国农业大州的加州,有许多农民的利益寄托在中国市场上,同时中国也是加州第一大贸易对象。某种意义上,加州境内从中美贸易获益的人群比例在美国各州中是排名前列的,如果这样的地方,都能任由一个不太重要的种植商兴风作浪,可以想象其他州对中国的态度能怎么样?
本质上,关税战是损不足奉有余。美国蒜王Christopher账户里的美元,原本是属于加州从事对华出口业务的农民,还有茫茫的无声无息的美国普通消费者。但他们的声音远不如Christopher的大,也不如斯科特参议员的大,这是当下美国的现实。
而在美国,还有许多想当Christopher的人,还有许多像斯科特参议员那样需要反华炮弹的政客。中国必定要和他们打很长时间的交道,因为即使面对足以让自己竞选失败的通胀,拜登也不愿意降低关税。
这也意味着,未来已经不可以单纯从赚钱的角度去思考中美关税战,降低关税的政治风险已经比传统意义对竞选最不利的通胀还高的话,那意味着这是美国的选择。
所以为什么对拜登食言特赦儿子感到意外呢
因此,这也是中国为什么要发展一带一路的核心原因,除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想,从安全而言,未来的中国出口,必须建立在坚实的梯度市场上。什么是梯度?在中国,最接近理想梯度的事物,就是高考的试卷,或者用更教育一点的词语:区分度。
一个事物,如果需要良性发展,那就需要足够的梯度。简单说,当你产品做到100分的时候,有100分的利润;拿90分质量的时候,90分的利润;你拿60分,给及格的利润;做不及格,那亏本去吧。
然而,当前的世界发展,并不是一个均匀的市场,欧美市场是大家争抢的目标,而往下的其他市场直接跌落,拿不到100分,就意味着直接60分,这代表着国家之间消费力和贫富的巨大差异,也意味着如果美国关上大门,中国的出口就会受到巨大的冲击。这也代表着,不管当前你从美国市场赚得多么美好,某个瞬间,都可能化为乌有。许多中国企业,已经走向了欧美以外的世界。一个财富梯度更加均匀的中国对外贸易格局,也不会被一两个政客所冲塌。一个更均匀的世界,也不容易由美国所摆布。
就像有人说,中国的现代化,不是让北上广变成大号纽约,而是让中国广大的二三线城市,都能过上体面的生活。中国的出口,不能只让欧美发达国家的消费者享受红利。在地球上,起码还有近40亿人生活在欧美以外,他们,也应该是中国出口市场的目标。这件事情做得越晚,我们就是让Christopher和斯科特议员这样的人越多的机会。
会怕大蒜的,都是最low的吸血鬼
如果只把大蒜危害美国安全当成美国政客的“脑残”,恐怕,我们还有很多苦头要吃。毕竟电影编剧都知道,一瓣大蒜打败吸血鬼的故事,谁都不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