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每周日推出“七杯茶”专版,特约海内外六位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撰写专栏文章。此外,还有面向广大读者征稿的“随手拍”专栏。
文章虽短小,七杯茶有韵。请诸位慢慢品——
· 有感于思 ·
文/阎晶明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有抱负的写作
作家张锐锋新近推出了他坚持十年磨成的一剑:八卷本200万字的长篇散文《古灵魂》。我因此视他为甘于寂寞、远离浮躁、潜心创作的作家。张锐锋的散文始终保持着充沛的诗意,同时又有很多精彩的叙事片段。
他对场景的描写,尤其是回到古代,遥想古代人的生活、战争甚至内心感受的描写,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可以说,他是一个非常擅长钻入人的灵魂,特别是愿意钻入古人灵魂的写作者。
《古灵魂》通过上百个甚至数百个人物的心灵倾诉,对大约3000年以前的晋国史进行了自己的叙述。从这里面读到完整的历史不大可能,但是对于历史人物内心的想法以及人与人的冲突,乃至历史的场景,等等,会不同程度地感受到。
所以,这是一次心灵化的,也是镜像化的表达,不是按照历史时序的兴衰史,而是一部非常完整的心灵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它是一次文学写作,不是标准的历史叙事,作者也不是要承担史官的角色。
高度心灵化的、内转的写作,使得虽然题材是大约3000年前的历史,却具有高度的当代性,因为这是一次当代人的遥想,是附体到古人身上展开的一次又一次的潜在对话。无论是倾诉还是潜在对话,对于文学创作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冒险,这种冒险其实决定了作品的成败。
这是一种有抱负的敢于冒险的写作行动,从不同的人物那里展开对一个故事、一段历史的交叉叙事。200万字的体量,始终保持这种叙述方法,无疑是一个艰辛的过程。与此同时还要阅读相关书籍、梳理历史资料、考察历史现场,任务艰巨性很高,而且是多方面的。
在高度心灵化的写作里,真实历史的叙述也占了很大篇幅。比如第八卷关于豫让故事的描写,和司马迁在《史记》里的描述就基本吻合,同时又将故事扩大化、心灵化,变成另外一种形态。内转的同时保持对已知史实的尊重,并且对晋国完整的历史面貌给予呈现。
· 夕花朝拾 ·
文/杨早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当年,录像厅的趣味
上世纪80年代初,录像厅开始在广州的街头巷尾出现。此时经营录像厅的多为个人,所谓“录像厅老板”是也,一间小屋子,几张椅子,一台电视机,几盘录像带,便构成了一个极为简单又完整的录像厅。
相比电影院,录像厅的门票更加便宜,更重要的是所播放的电影也更加丰富,其中以香港电影为最。《英雄本色》《赌神》《倩女幽魂》等电影,最初大多是借助一个个小小的录像厅走入人们视野的。以至于一些有关暴力或情色的影片,也成为这里的常客,有的录像厅门外直接摆出牌子:16岁以下禁止入内。这些录像厅也成为了公安机关重点检查的对象。
观看录像的体验,比起“堂而皇之”的电影院显然更为神秘。小屋子里烟雾缭绕,瓜子皮果皮在地上横陈,人们挤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电视屏幕,看着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影像。录像带一盘接一盘地换,笑声或叹声都显得熨帖。录像厅的趣味正在于此。
在鼎盛之时,录像厅甚至对电影院形成了极大的冲击。1987年,为应对电视、录像对影院发展的冲击,“城市电影院改造经验交流会”在广州召开,与会人员在其中提出的一个重要内容便是在电影院内开辟录像厅。同年在广州创办的“华南影都”便设立一个小型录像厅,每天放映约十场录像,采取“多节目、短映期、快轮转”的策略,吸引了大量观众前来观看。
广州电影院录像厅则选择在电影质量较差或片源较少时,利用电影和录像连映的方式,使一些原本上座率较差的影片票房收入得到提高。通过“收编”录像来发展影院,这或许是中国电影业的一个有趣现象。
而到了90年代,电视机与影碟机的发展,使得人们逐渐可以在家中观看影片,录像厅就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了。
· 拒绝流行 ·
文/曹林 [北京评论员、教授]
警惕算法“霸总脑”
起码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受到“霸总剧”的轰炸和污染了。“霸总”无处不在,“霸总”无所不能,越演绎越荒诞的“霸总剧”,终于恶心到上下喊打的地步,受到有关部门的整治。
有一种观点认为:不就是爽文爽剧吗?不就图个爽嘛,让人爽一下怎么了?生活压力那么大,“霸总剧”按摩一下精神,怎么这也要管?我觉得,“霸总剧”可能真不是“爽一下”那么简单,它的泛滥以及让人的沉迷,真不啻于一种电子鸦片。
“霸总”甜宠神话中包裹着太多的拜金、炫富、炫权、享乐、奢靡毒素,还有一步登天、一夜暴富等幻想。有人开玩笑说,很有意思,很多人瘫在床上刷“霸总剧”时而热泪盈眶时而异常兴奋的样子,像极了一百多年前历史影像中人们吸鸦片时的姿态。
为什么“霸总剧”会这么火?这就是算法的强势,算准了人性,精准把控人的精神软肋,让人们在它的面前乖乖缴械,把自己宝贵的时间交出去,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接一个视频,一集接一集,成为算法的俘虏,沦作供算法逻辑消耗的“人肉电池”。
有研究算法的学者说,算法发现,要让用户更多地参与,更长时间地留在平台,就要激发用户强烈的情绪。特别是那些负面的情绪,比如仇恨、恐惧、贪婪。回想那些荒诞的“霸总剧”所包裹的,看似是“霸总强悍地替你维护正义”,实质还是仇恨、恐惧和贪婪,满足了那种报复的仇恨感,迎合了某种一夜暴富的贪婪。
所以,这种强烈的情绪会让你上瘾——细思极恐,霸总剧其实只是一个流量再生产的工具,最可怕的是后面那个支配着你时间和精神的“霸总脑”,只要一打开手机就会无处逃遁、受其支配的算法,它不断在“迎合和满足”中向你传递着这样的暗示:这是你最喜欢看的,这是你最需要的,这是你最热爱的,这是最能让你爽的!
这段时间,几部门开展的“清朗·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专项行动,对信息茧房、诱导沉迷、大数据“杀熟”等六个方面的算法进行治理,正是指向互联网黑箱中的那个“霸总脑”。算法不能成为算计,更不能成为魔法,它应该走到阳光下,而不是在后台当那个控制人们大脑、看不见的“霸总脑”。
· 有稽之谈 ·
文/谭天 [暨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不要总想做“好做的事”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各行各业都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出现许多新领域新业务新项目,不时有朋友请教我有什么好做的。我理解他们所说的“好做的事”,一是这事见效快、收益大,二是这事他们能够比较容易做好,因此他们会选择去做这种“好做”的事情。
我回答朋友说,我没想“好做的事”,只想有什么难做的事。在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中,往往倾向于选择那些轻松容易的事情做。毕竟,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谁不想走一条平坦的路呢?然而,事实上,难做的事才更容易出成果。
况且好做的事情大家都会去做,就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一方面是因为“好做”,参与的人就会很多,竞争压力也随之增加;另一方面蛋糕就这么大,僧多粥少,能获得的收益也变小。相比之下,难做的事情能够去做的人就不多,竞争没那么大,也许是一片蓝海。
诚然,难做的事情有挑战性,也有做不好的风险。但困难与希望并行,机遇与挑战同在,风险越大也意味着机会越多。选择难做的事情,好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做的事之所以容易出成果,是因为它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的潜力,每一次克服困难,都是一次自我超越,每一个难做之事的成果,都是人生价值的一次提升。
问题是,你是否具有迎难而上的勇气、超越自我的想法?
· 昙花的话 ·
文/尤今 [新加坡作家]
不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天,在不丹古都普那卡,驱车经过一个小村庄时,一所奇特的房子突然攫住了我的目光。单层、砖砌,一道细细的裂痕犹如蜿蜒于墙上的蛇。这栋长满岁月寿斑的老屋,夹杂在周遭色泽鲜亮的精致楼房当中,好像是用炭笔画出来的,许多线条都恹恹地枯死了。落在眼里,就像是一则竖立着的哑谜。
当地人告诉我,这栋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老屋,是被政府刻意保护的产业,原因在于它承载着一则缠绵悱恻而又凄苦无比的爱情故事。
故事中的男主角名字唤作辛杰(Singye),女子名字是噶莲(Galem),他俩俨然就是不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噶莲在村子里从事农务和放牧牛羊,辛杰是邮差,每天风雨不改地到村庄来派送信件。一来二往,双双坠入情网,爱得如痴如醉。不久,噶莲珠胎暗结,她的家人原本是要将她许配给富户的,知道真相后,大发雷霆,要她堕胎。她反抗不果,悲愤自杀。辛杰听闻噩耗,如遭雷殛,就在噶莲家人为她举行火葬时,他跳入火里殉情。
在婚姻不能自主的年代里,古今中外所有的悲情故事都有着像“罐头”般千篇一律的味道——以浪漫起始,以殉情告终。
在不丹这则爱情故事里,真正令我感动的,是当地政府为了尊重民间历史而郑重其事地保留古老建筑所体现出来的睿智与决心。
· 不知不觉 ·
文/钟红明 [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穿越巴尔干
世界广阔无垠,但如蜘蛛网一样的资讯通道,总能曲折通往此前僻静的任何角落,也可检索到遥远的历史,为何还会喜欢阅读那些“亲身”去旅行的文学作品?
阅读刘子超《血与蜜之地:穿越巴尔干的旅程》的过程,也许就是借由一种“在场”的真实描述,将零散的历史叙述化为深度思考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穿越”不只具有地理上的意义,而是一种文化与历史的打量与思考。
作者记录下一路穿越8个国家、23个城市,在这片布满弹孔的土地上的所见所闻,我们因此读到了巴尔干多层次的历史与文化,更重要的是,今天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真实故事,更新了我们的坐标和视域。书里人物长廊可谓丰富,仿佛信手拈来的细节,使得这部书的阅读充满了文学性的感受。例如,在奥赫德里,等车时一位老妇人与作者分享了一块巧克力糖,旅程变得更加温暖。
又如,在科索沃南部的小城普里兹伦,作者发现了一家名为“致中国人”的酒吧,他成为了这家店的第一个中国客人。书里让读者更印象深刻的人,还有黑山的少女接线员、斯洛文尼亚的诗人们、活在南斯拉夫旧梦中的青年、激愤的希腊学生……而这些人的孤独、伤痛和被“分裂”扰动的命运,让我们感受到“爱恨情仇”的无奈,国家、族群、信仰,又如此沉重而具体地烙印在每个人的选择中。
刘子超说过,他是在1999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北约轰炸的时候,就萌生了要去踏足这片土地的心愿。当他来到中国大使馆旧址,用鲜花祭奠三位牺牲的同胞时,他说:“这是跟自己,也是跟国家或者跟这个时代的一个对话。”
这让我想到作者在后记里写下的一段话:“旅行写作的核心,不仅是从外部旁观,更需要深入接触和理解那里的人。书写人类的命运如何在漫长的时间、记忆和地理的褶皱中发挥作用,正是旅行写作所要追寻的目标。”
· 随手拍 ·
“广马”起跑
图/东田 文/郭新国
12月8日,2024广州马拉松赛在天河体育中心鸣枪起跑,来自海内外的2.6万名专业选手和业余爱好者参赛。
赛道穿越广州中轴线,来到珠江两岸,终点为海心沙。图为选手跑过猎德大桥,与远处的“小蛮腰”同框。
随手拍专用邮箱:ycwbwyb@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