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戴松岳
舒亶(1041-1103)字信道,号懒堂,慈溪(今属浙江)人。治平二年(1065)试礼部第一(相当于明清时期的会元,进士及第)。因在任监察御史里行,与李定同劾苏轼,是为“乌台诗案”.而在历史上,人们对舒亶的评价褒贬不一。
舒亶.
舒亶的历史地位
说起舒亶与王安石、苏东坡的关系,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因为他们三个人在宋代,在北宋都是一流人物,有相似点也有不同点。相似处有三点,一个他们三人活的寿命都几乎相同。王安石最大,他生于1021年,死于1086年,活了66岁。苏东坡他生于1037年,死于1101年,活了65岁。舒亶他生于1041年,死于1103年。所以他们年龄相近,寿命相仿。第二他们都是少年得志,而且获得了全国的最好成绩或者最高的荣誉。
王安石在考试的时候,本来是第一名。但是神宗皇帝看到他的试卷里面有一句“孺子可朋”,可这句话是周公说的,对象是周成王,有教育孩辈的意味,就大怒不让他做状元,于是把他硬生生地拉下来,拉到第四名。让第四名的杨寘当状元。在实际上,王安石是那年考试的第一,是真正的状元。而苏东坡在参加全国考试的时候,他的主考官是文坛领袖欧阳修,一看这篇锦绣文章写得这么好,认为肯定是他的学生曾巩写的,但曾巩是他的学生,当第一名又不大好。因为宋代科举考试的时候,考卷上是没有名字的,称糊名,考官不知道这份卷子是谁答的,要分数判定了以后,揭开了才知道。那就让他做第二名。结果公布成绩、揭开“糊名”之纸,再一看,这个第二名是苏东坡,一个未曾知晓的来自四川的青年学子。而舒亶在他礼部考试时候,直接就是礼部考试第一,是那年礼部考试的魁首。
所以他们可以说都是全国第一流的人物,而且王安石和苏东坡,更是超一流的。王安石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改革家,也是唐宋八大家,诗歌创作上也是有影响的大家。苏东坡更是文名满天下,是中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文学家。他在散文上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而且与韩愈齐名,称为“韩潮苏海”,是两个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的词与辛弃疾并称为“苏辛”,是豪放派的代表。而他的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他的书法是“苏黄米蔡”宋代的四大家之首。还有他的东坡肉,他的寒食帖等等。这是他们的第二个相同点。
第三个相同点,他们一生的命运都很曲折,都有过在野、在朝,在官位时,都有做出常人所不知道的或者不合情理的事情,从而成为中国历史上和文学史上长久的话题。
而在施政风格方面,他们又有显著的不同,最显著的不同就是王安石和舒亶都是主张革新的。王安石是改革的领袖,而舒亶就是新法的维护者和追随者。他们两个人的个性都是认定了目标,绝不退却,毫无妥协的余地。王安石是如此,舒亶也是如此。而苏东坡在一生的政治生涯中,观念是有变化的,也往往是被动的。
第二个不同点,王安石和舒亶都是视官场、官职作为实现自己人生目标的一种条件,而不是为升官、为做官而求。所以王安石可以两次罢相,离开朝廷安居在南京。舒亶因为是杀了一个不孝的弓手而离开朝廷,弃官回乡后就在家乡宁波。起复后,屡建奇功而升为御史中丞,因得罪众多官员而以“微罪”被罢官,在宁波住了十几年,居所“懒堂”就是在月湖南岸。在这十多年中,有几次新党重掌大权,他只要自己去说一下就可以重新做官,但他就是坚决不去,直到六十几岁时,宋徽宗登基后才出去做官,直至在任上殉国。
而且他和王安石两个人都非常注重军事,注重政治,注重国家的整体利益。所以舒亶实在是一生报国的斗士。
宁波典籍里记载有大星降落的预兆,他就是去现在的湘西征战时死在军中。当时湘西还是比较落后的,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所以说,他把最后的生命也留了在了那里。
苏东坡与他们不同的就是在对于新法的态度上面,他有表示赞成的时候,但变法初期成为一个坚决的反对者。到后来司马光要尽数废除新法时,他又觉得有些新法是可行的,不可尽废。所以在这个时候,他的立场是有变化的,不统一的。
第三个不同点,苏东坡他为人旷达洒脱,所以他是人见人爱的人物,而且他旷达的人生就是此心安处即吾乡。所以不管他在杭州,在儋州,还是在黄州、惠州,他都能够忍受一切的磨难。但是反过来说,他也因此随遇而安,没有一种像王安石,像舒亶那样的坚韧。所以,他们由于人生态度的不同,就势必要产生一种尖锐的矛盾。这个尖锐的矛盾落实到一个具体事情上,就会引发出种种的悲剧。乌台诗案就是这样一个悲剧。
而依我看来,在乌台诗案中,舒亶的做法是正确的,他只是在尽责地为新法护航。他没有任何可以在道义上和政治上以及在人品上的被指责的地方。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知道苏东坡现在成为全民的偶像,这是后人的评价。当时他还不是东坡,他是苏轼。轼是什么呢?轼,是车子上的一根横木,它没有什么用处,但是缺少它,车子就造不起来。而且人们向远观望车子时,它是人们最早看到的,所以这个车轼最引人注目。而他的弟弟的苏辙,辙是车痕,是隐藏在下面的,有实际意义的,但不引人注目。在仕途上,他们俩兄弟也是这样。
苏东坡的为人,当然是才情万丈,天才横溢,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天赋的文学家。但是他好发言论,而他言论的影响比别人大得多,所以他有时候对新法的攻击,影响就特别大。而且在乌台诗案发生的时候,舒亶是39岁,苏东坡是43岁,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苏东坡还没有写出“大江东去”的《念奴娇》,没有前后《赤壁赋》,也没有《寒食帖》,还没有东坡的名号。好吧,那时他是个聪明的才子,是个有才华的青年官员。而舒亶也是有才华的青年官员,所以互相不服气,那是一个很自然的现象。
苏东坡和司马光对新法的种种抵制,已经成为新法推行的一个障碍。特别是苏东坡,由于他的诗歌有大量读者,所以起的作用就更大了。因此,特别到元丰二年,就是1079年的时候,苏东坡新任湖州刺史、知州。按照惯例要写一个谢表,在他就任湖州知州的谢表里,有“新进”这两个字。“新进”就是说王安石变法以后,一部分“新进”的人,这“新进”就是要讽刺新党。这样的话就引起了改革派群体的不满。于是御史台决定了集体弹劾苏东坡。
元丰二年六月二十七日,御史台的何正臣,首先弹劾苏东坡,奏章指出苏东坡的种种违法之处。七月十二日,舒亶又提供了他的攻击新法的一种证据,就是他的一些诗歌以及这份谢表,同时上奏的还有李宜之。
再过几天,御史中丞李定,就是他们这个御史台的首官、负责人,相当于全国的检察长或者监察部的部长,是全国监察系统最高的长官,算是集体提出了苏东坡的种种罪状,并且要求绳之以法。
这在宋代是破天荒的。因为宋代的立国原则是重文抑武,优待文人,不杀士大夫。所以实际上,苏东坡是不可能被处死的。但是因为出了这个事情,因言语惹事,是过去所没有的。苏东坡他天性既旷达,也比较多思;相对于舒亶来说,他比较软,有点怕,因此也把这个事情看得很大,忧心忡忡。
在被御史台抓起来以后,关了一百多天。在这一百多天里面,围绕着苏东坡的事件,在全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很多人都为苏东坡说情,因为苏东坡的文章太好了,他的诗歌太好了,他的画也太好,书法也太好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可以去坐牢?而且神宗皇帝的祖母、曹太后也为他说好话,更有已经赋闲在家的王安石也上疏说,“圣朝不宜诛名士”,意思是说宋朝是有祖制,不宜杀士大夫。这表明宋代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也说明了王安石的境界更高一层。
但是,舒亶作为年富力强的改革派的中坚,作为这个新法的维护者,对改革的反对派予以打击,是他职责所在,所以势在必得。但神宗很欣赏苏东坡,根本没想杀他,只不过想加以惩治罢了。因此,经过一百多天的牢狱以后,最后神宗皇帝给予贬谪的处罚。
因此苏东坡在饱受惊吓之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团练副使相当于一个市的副市级干部,但不做事,而且要受到当地官府的约束和监管,处境是差的。
这件事情,对苏东坡影响当然极大,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劫难,也影响他一生的走向。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里把这一事件作为一个切入点,展开他对苏东坡的解析,他对苏东坡和舒亶的评论,大家应该都知道的,这里就不多说了。
其实呢,这件事情从历史上来说,对苏东坡是一个转折。他虽然遭受惊吓,就他人生来说,却是祸福相依,是他人生的一大厄运,也同时是走向大师的起点。而对舒亶来说,却带来了千秋的骂名,客观上让他的一百卷著作湮没失传。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太公平的。苏东坡因此名扬千秋,而舒亶却让大家骂了一千年。
舒亶对政敌苏东坡不友好,而苏东坡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有功于国家,有功于民族的官员。譬如说我们宁波鄞县,在王安石时代有一个人叫沈起的人。沈起也是进士出身。他曾经在江苏的海门筑了一个堤,被称为沈公堤。这个海堤是非常难建的,但作用非常重要。建好以后,海门县的人民能够借此安居乐业。这和苏东坡在西湖筑堤是完全不一样的。苏东坡在西湖筑了一个苏堤,当然很好,但筑堤难度并不大。苏堤被称为西湖十景之一,但它是锦上添花,而沈公堤是雪中送炭。因为这堤建后,扩大了土地,也保障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并为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王安石专门写记予以赞扬。所以至今,海门人民还在纪念他。晚清状元张骞还专门写诗予以歌颂。更重要的是,沈起当时面对着安南的蠢蠢欲动,发动民众进行了一系列的战备活动,来防止安南的进攻。事实上,后来安南果然进攻了。朝廷追究起来,颠倒黑白,说是因为沈起他们的积极备战,触恼了安南,所以他们起兵打来了,其实这种指责完全是胡说八道,一派混帐逻辑。
而这个混帐逻辑就是苏东坡所秉持的。在他一重新出山,大约是元祐元年(1086)三月,他上任不久时,听到沈起又将重新起复的消息以后,立刻上了一本奏疏(《缴进沈起词头状》)。这本奏疏里他就这样说,王安石用事,始重边功,于是王韶以熙河进,章惇以五溪用,熊本以泸夷奋,刘彝、沈起闻而效之,以引安南之乱云。皇帝本来要把他们诛杀的,因为王安石曲加庇护,使他得免于死,得全首领。其实他们应该都该杀,现在他居然还想重新做官,这正是天地不容,皇帝一定要遵守神宗皇帝的不刊之论,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一纸状纸也断送了沈起这个杰出的军事、政治人物的重新起复、为国尽忠的宏愿。你说苏东坡的大局观有吗?
那你想想,苏东坡动不动让人家死,动不动说王安石开边不好。这个开边,是北宋富国强兵的一个伟大成果。就拿王韶的熙河用兵之事来说,神宗采用王韶建议,对吐蕃用兵,以削弱西夏的势力,获得西北边境的安全,结果获得成功。它是切断了西夏的右膀,扩地2000里,治州六个州,2000里的土地,是舒亶以不畏生死的姿态与吐蕃君臣谈判而得。沈起、舒亶等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而苏东坡却认为这罪该应诛。正是与国、与民、与中华民族千秋万代有功的事件,被苏东坡一说就是以求边功,而且是罪不容赦。所以在政治上,苏东坡至少是不明智的、是个错误观念的推行者。在北宋边境危急的情况下,应有的警戒是完全必要的,而苏东坡却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我觉得乌台诗案,它固然是一个错案,但是事出有因,是让改革顺利进行的措施。而且又是御史台的集体行动,是履职行为。作为参与者,在这个事情上舒亶没有任何过错。当然苏东坡作为一个受害者,你有理由埋怨,但没有理由追究责任。
舒亶的情感世界和词作艺术
关于舒亶的具体情感,史料很少,但是从他的作品和关于他的传说里,我们可以探之一二。
舒亶因为苏东坡乌台事件,使他后世饱受诟病,他的著作也因此没有像苏东坡那样流传很广。舒亶的文集有100卷,但是后来片纸不存。又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太好,诗歌写得太好,所以大量的诗歌和文章,被地方志等地方典籍收录而得以留存,在近现代,被张寿镛编为两卷,收入到《四明丛刊》,才使他的著作得以流传。从这得以流传的少数的作品里,以及当事人的记载,我们也可以感知舒亶的内心,感知他丰富的内心世界。
洪迈的《续夷坚志》里有一段记载,这也收录在《宋词记事》里,题目是《懒堂妾》,懒堂是他的号,他字信道。那个妾,是谁呢?据说当时舒亶住在月湖边上,他是个酷爱读书的人,每天晚上挑灯夜读。因为靠近月湖,有一天晚上在他读书的时候,进来一个素服的女子。穿着素色衣服的女子轻轻而来,从湖岸上翩翩而来。声称她的父亲到湖南去经商,她的母亲对她不好,所以她孤寂无助。又看到舒亶每天挑灯看书,非常羡慕,就进来了。进来以后,舒亶看到这个女子也心生喜悦,女子还带了一个穿青衣的小丫环,进来放置了一张琴,她就弹琴自奏填了一首词,词牌是《烛影摇红》。这首词就诉说了她对舒亶的一种情谊和她不幸的的生活。自此以后,他们两人就夜夜约会。这一下造成了舒亶每日沉浸于情色之间,不能自拔,身体也就越来越差,于是家人非常焦急,四方寻求高人解厄。
最后就从小溪,即现在的鄞江镇,请了朱天师(天师是对有道行的道士的尊称)。当时宁波道教是很兴盛的,影响也大。于是就在月湖中抓起到一个白色巨鳖。这个巨鳖就是与舒亶约会的女子,女子就是巨鳖所化。于是就用大锅把这个鳖煮了,后切成一块块再做成药,要舒亶吃。不知情的舒亶吃了后,身体真的逐渐康复。但是这段美满的姻缘也因此断绝。当然这个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肯定不是舒亶的真实经历。
但是从这个故事里可以折射出舒亶的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像张如安教授讲解他的词《菩萨蛮》那样,其中与友人告别的描述,我们就可以感知他对于人生的情感是何等的深邃;而他与朋友之间的情谊是如此的珍贵。这样的话,他对于他心爱的女人,他的感情肯定是一往情深。
我们在他的《蝶恋花》中也可以感知他的这种情怀。这《蝶恋花》最后两句是,“最是西风吹不断,无限往事歌中怨。”你想想有无限的往事,又置身在歌中怨,那种故事,那个场景,那份情感,你就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去任意的驰骋。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词的艺术水平。
所以,在宋代以后,历来对他都是评价很差,然而虽然对他的人品有贬损(这是受了苏东坡事件的影响),但对他的词的造诣还是予以肯定,并且称他“不减苏黄”。就是说他词的艺术不输于苏东坡、黄庭坚。当然他跟苏东坡相比,在词的贡献上肯定是要差了一点。但是他比黄庭坚的词可能要稍好一点,应该同秦观相当。
而且他的词,就像张教授讲的那样,他的词的表现手法,他的词在意境扩展方面,可以说是做出了他的贡献的。特别要注意的是他留存的词全是小令,可以说他和晏殊一样,同是北宋词坛中的小令圣手。在北宋,专门以慢词著称的是柳永、周邦彦,以豪放和婉约著称的是苏东坡。那么在小令上独占令名的前有晏殊,后有舒亶,或许他们在北宋时专注于小令创作。现在看到的舒亶五十首词都是小令。因此舒亶他在文学史上,特别在北宋词史上应该占有他应得的地位。
舒亶在家乡宁波的际遇
在宁波文史界中,对舒亶评价也是否定为多。比如说像清代的大学者全祖望,他就对舒亶很不以为然,认为他品德有亏,理由就是因为他把苏东坡送进了监狱,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舒亶的诗歌是写得非常好的。所以他说,在宁波之地,凡有歌咏者,其佳品作者往往就是舒亶。而对这个结果,看来他是有点不大满意,这些好诗为什么都让他写了?于此也可以看出舒亶的遭遇是如此的不堪和可叹!
但在宁波,也有大学者认同舒亶的。这就是张寿镛先生。他就予以了比较公正的评价。他说舒亶是才人也。因为有才,人就有书生气,会说书生话。书生,他不是以他的利益来考虑问题的,他以他的立场、以他的道理,以他对国家的忠诚来考虑。
到了新时期以后,渐渐地有了对舒亶的重新认识和评价的声音,有了翻案之声。
宁波本土的张如安教授是最早研究者之一,所以我们在编《鄞州百人》的时候,就特意邀请了张教授写了有关舒亶的文章。
前不久,我收到了宁波大学一位研究生的的论文,是张教授的学生王吉,他写了《舒亶与陈克词的比较研究》。指出了作为浙东地区的北宋词人,他们的贡献;并且指出了舒亶词的一种艺术特点。可以说这是《鄞州文史》中第一篇对舒亶词的艺术作出分析的文章。
说到这里,我还要提一下“舒亶的功绩”。
舒亶对国家的功绩不说了。对宁波来说,他有两大功绩。第一,他是第一个系统地游览了宁波大地,并且有许许多多诗歌留下来,而且这诗歌,在各地的众多诗歌里是最好的。他在月湖,他在三江口,在芦林寺等等都是如此。如在三江口他就是写鄞江诗,把三江口雄浑辉煌的气象绘声绘色地进行了描写。当时的鄞江,是指整个甬江流域,不是现在的鄞江。现在的鄞江仅是奉化江的一条支流。
第二,就是他对宁波水利的重视,他《水利说》提出很多建议,特别关于广德湖,力陈广德湖对宁波的重要性。但以后广德湖还是被废了。在楼异废广德湖后,说废湖好的是王正己,但王正己是楼异的女婿,这个话可能难以信服。但舒亶的先见之明由此可证。可以说在北宋宁波的官员中,对宁波水利的认识,舒亶是清醒和理性的一人。
广德湖的存废利弊之争是一个千年公案,值得一说。在西乡集仕港镇有一个丰惠庙,是祭祀楼异的。当时任命楼异到随州任知州,随州在现在的湖北省,他不愿意到那里去。所以就向徽宗提出了建议说,现在高丽人要到明州来。当时高丽的使者到中国来的接待地点就在宁波,接待费要很多,这个接待费用没有地方可报。他说在明州西边有一个广德湖,如果把这个湖填了就有八百顷良田,有好几万的住户可耕。这样,用湖田的租钱可以作为招待费,也可以作为其他的费用。
那是一个意外之财,所以徽宗非常高兴,立刻改任他为明州知州,实行废湖计划。可以知道,楼异废广德湖,不管怎么样,是为了一己私利。废湖以后,因为耕田骤增,大量的原先没有田舍的游民得以安居乐业,并出现多个村庄。这些居民对于楼异肯定是感激涕零的,所以他们要造庙祭拜。广德湖就是现在的集仕港那一带,所以丰惠庙就建在了那里。
但是废湖以后的实际后果,是严重的灾害不断。因为原来的鄞县有两个湖,东边是东钱湖,西边是广德湖,它们是两个天然的蓄水池和泄洪道,是明州两个地方须臾不可离开的蓄水的用地。所以借用王观《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若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之句来说,这个“盈盈处”就是两只眼睛,现在一只眼睛没了,就因为楼异的这个举动废了。
废湖以后,当时利益就是解决了一部分居民的生计,有了一大笔湖田租金收入。而且,用这些钱造了万觚神舟。万觚神舟,可以远航至高丽,人们惊喜万分,观者如堵。对当时海上丝绸之路来说,它是重要一笔,这应该是有功的。但是对于整个宁波来说,致使鄞西的水利资源失衡,是千秋之罪。
在广德湖被废之前,广德湖畔的田地产量,据《宋史》记载,产量全国最高,是一流的良田。但是它废了以后,有“说歧阳,道歧阳,十年稻有九年荒”,成为一个易涝区,整个西乡的土地,因为广德湖的被废,其水利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直到皎口水库、庄溪水库和周公宅水库造好以后,才彻底解决了广德湖被废后的水利问题。但稍不留神,又有水灾。所以有了“儿子要亲生,田要买东乡”的民谣。
如此看来,不管怎么样,楼异废湖绝对是一个虽有微利却遗害无穷的一个蠢事、坏事。而舒亶在考察宁波水利后,明确提出广德湖的作用,是明智的,也是正确的。这是他对宁波的第二方面的贡献。我是这样认为的。
戴松岳。
作者简介:戴松岳,宁波市知名文史专家,地域文化学者。连续9年主编《鄞州文史》。积累30余年功底所著的《怅望千秋家国梦》,获得浙江树人出版奖。
说明:此文根据宁波图书馆举办的《天一约谈·风烟深处说舒亶》中戴松岳老师的访谈录音整理而成,经由戴松岳老师审订。此期约谈由赵淑萍主持,嘉宾张如安、戴松岳。(楼妤倩、黄岚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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