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只是另一种画笔
科学与艺术,是否能走到一起?如果一场当代艺术展里,充斥着科技元素,会是怎样?
近日,“三体当代艺术展·序章:文明的初见”在上海苏州河畔开幕。展览以《三体》故事为启发,起于《三体》,却不止于《三体》。从人类文明和地外文明初次接触为起点,展开思考与想象。
参展艺术家之所以能从“科技”的内部出发,呈现“科技创想”,是因为不少创作者本身就有跨学科背景。策展人龙星如提到,“比如刘昕,本身就学机械工程。”但比起艺术家用什么样的技术,龙星如更在乎他们怎么将技术转化为艺术作品。
因为,在龙星如看来,“艺术与科学并不是截然分离的。”我们也许难以想象,《三体》中的创意如何以当代艺术的形式呈现。但其实,科幻小说本身,就是“科技现实”结合了“未来想象”,在文艺作品中的呈现。我们之所以认为“艺术”与“科学”难以融合,是因为在现代化的知识谱系下,学科体系逐渐分化,将科技与文艺分为了“两个盘子里的菜”。
实际上,无论是利用巡天空间望远镜来探索宇宙,还是用艺术装置来呈现未来的可能性,都只是人类理解和进入世界的方式。龙星如说,“科学与艺术两个领域的实践者,可能他们在底层感兴趣的东西是相似的……科学技术也只是另一种画笔。”
迈入“人机共舞”的新纪元
观看“三体当代艺术展”后,我不由得想起AI发展对文艺行业的冲击。
无论是短视频、影视、游戏、广告,还是写作,AI似乎都能信手拈来。不少文艺工作者为此焦虑,焦虑感并非来自“学科与学科的对立”,而是来自于工作被AI取代的可能。
在海外,大量作者加入了反对AI技术的行列。2023年7月,英国作家协会发布的《人工智能调查报告》显示,因为AI的出现,65%的受访者非常担心写作方面的收入减少。不少从业者担心,自己的工作是否再无必要?人类酝酿已久的创意,是否远远不及AI几秒钟生成的结果?
AI生产文字和图片,已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么,会编曲的AI好用吗?搞美术的是不是可以和搞音乐的一起抱头痛哭?为此,我试用了音乐领域的生成式人工智能Suno。
Suno的优势显而易见,上手快、效果好。比如你写完词,指定R&B风格,几秒就能生成一首歌。你甚至可以不写词,直接让它自由发挥。成品令人满意,属于大数据模型分析之下,最能落在人耳舒适区的旋律,譬如上升或者下降的连续音、五声音阶。你可以从中听出一些同曲风热门歌的缝合,比如中文歌可能模仿了方大同的某个作品,后朋克音乐模仿了乐队Molchat Doma等。演唱的细节处理上,甚至模仿了人类换气、颤音的真实效果。
实在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的话,AI音乐在转音、快节奏、极端音区的表现上,还是不太自然,主歌和副歌分段略显牵强。这些应该是可以改善的问题。
不过,在专业音乐人看来,现代音乐已经不只是一种关乎“顺耳”的艺术形式了。受到后现代思潮影响,现代音乐的形式发生改变,结构、节奏、和声都更加灵活。像是摇滚、流行、EDM等等,都有了破碎化的变异趋势,在各自的时代下有很强的实验性,不见得好听。尽管为了商业化,“顺耳”也会成为绝大多作曲者的重要考量因素,但专业乐评人可能还是会觉得“不太得劲”。
今年年初,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和古尔纳在北京举行了一场对话,谈到“AI是否能取代人类创作者”。莫言笑称,自己和古尔纳不会失业,因为“作家独具个性的形象思维是AI无法替代的”。
或许,在一些无需太多创造力的工作上,AI确实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缝合”出不错的作品。但我们何必把这当作一件坏事?人工智能科学家肯尼斯·斯坦利、乔尔·雷曼认为,AI并非洪水猛兽,“就像你如果是一位画家,但你发明不出画布。Sora就是那张画布,它被发明了出来,你的才华反而能被显现出来。唾手可得的技术可以帮你把想法叠加起来,但它并不会代替你创造出全新的想法”。
AI与人类创作者的关系,其实未必是对立与比较,也可能是“人机共舞”。就好比,作为一名没有编曲经验的音乐爱好者,过去,如果要把创意送入别人的耳朵,必须组建团队,学会编曲、写作、录制、宣发,并且把每一项都运用到相当娴熟的程度。可是,AI却使更多的创想变为现实,使“灵光一现”以最快速度落地为“艺术产品”。
此外,AI对创新艺术的辅助,又何尝不是一种“良笔驱逐劣币”的过程?对于社会而言,创作能力的普及,往往带来文化的兴盛。南宋时期,由于经济政治秩序的变化,市民成为文化消费主体,俗词、话本、戏曲、杂剧等通俗文艺蓬勃发展,打破了上层社会的文化垄断。而在西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前后,都市化、工业化、技术化导致大众艺术风起云涌,逐渐与西方美学传统中独占鳌头的“精英艺术”各分一片天地。
人类的艺术创作,归根结底源于表达的需要。正如“三体展”策展人龙星如所说,“科技只是另一种画笔。”如今,画笔进入每家每户,表达的权利交到了每个人手上。创作工具的革新,是对于行业的挑战,同时,也是面向大众创作者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