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媒12月13日报道)
在破碎的玻璃和被践踏的旗帜中,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海报被撕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叙利亚大马士革伊朗大使馆的地板上。同样被撕毁的还有黎巴嫩真主党前领导人纳斯鲁拉的照片,他在9月贝鲁特的一次以色列空袭中被杀。
大使馆外观华丽的蓝绿色瓷砖依然完好无损,但墙上被涂改的伊朗极具影响力的前伊斯兰革命卫队指挥官苏莱曼尼的巨幅画像,却进一步提醒着人们伊朗所遭受的一系列打击。苏莱曼尼在第一任特朗普总统任期内被下令杀害。这一切的顶点发生在周日,伊朗的重要盟友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倒台。
那么,当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舔舐着伤口,并为新上任的特朗普总统任期做准备时,它会选择更加强硬的态度,还是会与西方重新谈判?政权究竟有多稳定?
在阿萨德倒台后的首次演讲中,哈梅内伊正面应对了战略上的失败。如今,85岁的他面临着继承权的紧迫挑战,自1989年以来,他一直掌握着伊朗的最高权力。
他声称伊朗强大而有力,将会变得更加强大。他坚持认为,由伊朗领导的包括哈马斯、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和伊拉克什叶派民兵在内的中东联盟(即对抗以色列的“抵抗范围”)也将得到加强。
他表示:“你施加的压力越大,抵抗就越强。你犯下的罪行越多,抵抗的决心就越大。你越与之对抗,它就越会扩张”。
但是,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在以色列制造的大屠杀的地区余波(虽然伊朗没有直接支持,但表示赞赏)让伊朗政权感到震惊。
以色列对敌人的报复改变了中东的格局,使伊朗处于守势。“所有的多米诺骨牌都已倒下”,前美国外交官、国家安全事务副顾问詹姆斯·杰弗里说道,他目前在无党派智库威尔逊中心工作。
“伊朗的抵抗轴心已被以色列摧毁,现在又被叙利亚的事态发展所摧毁。伊朗在该地区除了也门的胡塞武装之外,已没有真正的代理人。”
一名男子踩在真主党前领导人纳斯鲁拉(左)和伊朗已故将军苏莱曼尼的破损画像上。
伊朗仍然支持邻国伊拉克的强大民兵组织。但据杰弗里先生称:“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地区霸权崩溃。”
阿萨德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12月1日与伊朗外交部长的一次会晤中,当时他发誓要“粉碎”逼近叙利亚首都的叛军。克里姆林宫表示,他已逃离叙利亚,目前身在俄罗斯。
伊朗驻叙利亚大使侯赛因·阿克巴里称阿萨德是“抵抗轴心的前锋”。然而,当巴沙尔·阿萨德的末日来临时,一个被阿萨德部队突然崩溃所震惊、实力削弱的伊朗既无力也不愿为他而战。
仅仅几天之内,作为“抵抗轴心”的另一个国家(也是其关键支柱)也消失了。
伊朗如何建立其网络
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花了数十年时间建立民兵网络,以维持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并威慑以色列的袭击。随后的伊拉克战争中,阿萨德的父亲哈菲兹支持了伊朗。
巴沙尔·阿萨德与阿里·哈梅内伊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伊朗的什叶派神职人员与阿萨德家族(来自什叶派分支阿拉维派少数民族)之间的联盟,有助于巩固伊朗在主要是逊尼派的中东地区的权力基础。
叙利亚也是伊朗向其在黎巴嫩的盟友真主党和其他地区武装组织提供物资的关键补给线。
伊朗之前也曾援助过阿萨德。当2011年的人民起义演变为内战,阿萨德显得脆弱时,德黑兰向他提供了战士、燃料和武器。表面上作为“军事顾问”的2000多名伊朗士兵和将军在那里丧生。
“我们知道,伊朗自2011年以来在叙利亚花费了300亿至500亿美元”,智库查塔姆研究所中东和北非项目主任萨纳姆·瓦基尔博士说。
现在,伊朗未来可能试图通过这条路线向黎巴嫩的真主党重新补给物资(以及可能的其他组织)的通道已被切断。
瓦基尔博士认为,“抵抗轴心”是一个机会主义网络,旨在为伊朗提供战略纵深,并保护伊朗免受直接打击和袭击。“这显然是一个失败的战略。”
伊朗下一步的打算不仅会受到阿萨德倒台的影响,而且还会受到今年早些时候伊朗与以色列之间首次直接对抗中,伊朗军队表现远不如以色列这一事实的影响。
10月,伊朗向以色列发射的大多数弹道导弹都被拦截,尽管其中一些对几个空军基地造成了破坏。以色列的袭击对伊朗的防空和导弹生产能力造成了严重破坏。“导弹威胁已被证明是一只纸老虎”,杰弗里说。
7月,前任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在德黑兰暗杀,也让伊朗深感尴尬。
伊朗的未来方向
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从今往后的首要任务是自身的生存。瓦基尔博士表示,它将寻求重新定位自己,加强抵抗轴心残余的力量,并重新投资于地区关系,以应对特朗普可能施加的压力。
丹尼斯·霍拉克曾在伊朗担任加拿大代办三年。他说这是一个相当有韧性的政权,拥有巨大的权力杠杆,可以释放出更多的力量。
他认为,伊朗仍然拥有强大的火力,在与以色列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可能会用于对付海湾阿拉伯国家。他警告说,不要把伊朗看作是一只纸老虎。
然而,伊朗在国际上已被严重削弱,一个不可预测的特朗普即将担任美国总统,而以色列已证明其有能力消灭敌人。
“伊朗肯定会重新评估其主要依赖抵抗轴心的防御理论”,瓦基尔博士说。
“它还将考虑其核计划,并试图决定是否需要增加对该计划的投入,以为政权提供更大的安全保障。”
在阿勒颇,一名叛军战士拆除了巴沙尔·阿萨德的画像。
核潜力
伊朗坚持称其核计划完全是和平性质的。但自唐纳德·特朗普废弃了2015年经过精心谈判达成的协议以来,该计划已取得了显著进展。该协议曾限制伊朗的核活动,以换取部分经济制裁的解除。
根据协议,伊朗被允许将铀浓缩至3.67%的纯度。低浓缩铀可用于商业核电站的燃料生产。联合国核监管机构国际原子能机构表示,伊朗目前正在大幅提高将铀浓缩至60%的能力。
伊朗表示,此举是对特朗普恢复制裁的报复行为,而这些制裁在拜登政府试图恢复该协议未果的情况下仍持续存在。武器级铀的浓缩度需达到90%或以上,这是制造核弹所必需的。
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暗示,伊朗此举可能是对该国在地区上遭遇挫折的回应。
皇家联合军种研究所智库核扩散问题专家达里娅·多尔齐科娃表示:“这是一幅真正令人担忧的画面。伊朗的核计划与2015年时相比已大相径庭。”
据估计,如果伊朗决定这么做,它现在可以在大约一周内浓缩出制造一枚核武器所需的足够铀,尽管它还需要制造弹头和安装发射系统,专家表示这将需要数月甚至长达一年的时间。
多尔齐科娃女士补充道:“我们不知道他们距离拥有可交付的核武器还有多远。但伊朗已经获得了大量知识,这些知识将很难逆转。”西方国家对此感到担忧。
以色列国家安全研究所和特拉维夫大学高级研究员拉兹·齐姆特博士表示:“很明显,特朗普将试图再次对伊朗实施‘极限施压’战略。但我认为,他也会试图与伊朗重新进行谈判,试图说服伊朗削减其核能力。”
尽管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表示希望政权更迭,但齐姆特博士认为,以色列将等待时机,看看特朗普会怎么做,以及伊朗会如何回应。伊朗不太可能希望挑起全面对抗。
德黑兰大学政治学教授纳赛尔·哈迪安表示:“我认为,特朗普作为一名商人,会试图与伊朗接触并达成协议。如果达不成协议,他就会采取极限施压手段,迫使伊朗回到谈判桌前。”
他认为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大于发生冲突,但他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是,如果他采取极限施压手段,事情可能会出错,从而引发双方都不希望看到的战争。”
普遍的愤怒情绪
伊斯兰共和国在准备最高领袖继任的同时,也面临着诸多国内挑战。
瓦基尔博士表示:“哈梅内伊睡觉时都在担心他的遗产和权力交接问题,并希望为伊朗留下一个稳定的环境。”
2022年,一名年轻女子玛莎·阿米尼因被指控未正确佩戴头巾而死亡,随后爆发的全国性抗议活动严重动摇了该政权。这场起义挑战了神职统治的合法性,并以残酷手段被镇压。许多伊朗人面临失业和高通胀的困境,而政权却将资源投入到国外冲突中,国内对此仍普遍存在着持续的愤怒情绪。
特别是伊朗的年轻一代,他们越来越疏远伊斯兰革命,对政权强加的社会限制感到不满。每天都有女性冒着被捕的风险,不戴头巾外出,以此挑战政权。但伊朗观察人士表示,这并不意味着政权会像叙利亚那样崩溃。
杰弗里先生表示:“我认为伊朗人民不会因为伊朗失去了其不受欢迎的帝国而再次起义。”
霍拉克先生认为,随着伊朗试图加强内部安全,它对异议的容忍度将进一步降低。一项长期计划中的新法律即将出台,该法律将加强对不戴头巾女性的处罚。但他认为政权目前并无危险。
他表示:“数百万伊朗人不支持它,但仍有数百万人支持它。我认为它近期不会倒台。”
然而,在国内愤怒情绪高涨,以及在叙利亚失去重要据点(此前其在地区的影响力已多次受挫)的背景下,伊朗统治者的执政之路变得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