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瓯人背影
胡蔚中,工程师。浙江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诗歌报》《一行》等,著有诗集《失败的答疑》。现居杭州。瓯的来源,只能翻书。现在的地方志,都能和三皇五帝拉上关系,瓯也一样,相传远古时,黄帝部落一支以貙为图滕的“区人”,南迁至瓯江源头、武夷山一带,定居于瓯江两岸。无独有偶,丽水有个缙云县,相传也为黄帝部落的缙云氏南迁,居此而得名。 温州、丽水同根同源,但这次各说各的。那支南迁的“区人”的擅长制陶。有一种陶盛器, 状似小盘, 称之为“瓯” 。《说文解字》也说:“瓯,小盆也,从瓦,区声。”后来的瓯,一直有小杯、小碗的意思,如南唐李煜《渔父词》 “花满渚,酒满瓯”,北宋邵雍《安乐窝中吟》“有酒时时泛一瓯”。族以陶名,历史上把这些制陶的人,称之为瓯人。瓯,来源于制陶,考古学也可以证明,瓯江流域的史前文明,以好川文化为代表,略晚于良渚,浙南及沿海的原始人类,就开始了制陶,好川遗址出土了大量的陶容器,如豆,鼎、簋、钵、罐、杯......陶品以灰陶为主,黑陶,夹砂陶、印纹陶少量。作为一支原生部落,瓯人以陶盛器称呼自己,也保留了制陶的传统。瓯窑,始于东汉。陶、瓷过渡,瓷兴起,瓯窑开始烧制青瓷,越窑其后,杜育《荈赋》中说:“器泽陶简,出自东隅。”魏晋南北朝时期,瓯窑制瓷已普产,量产,器物种类五花八门,生活用品、文化用品,无一不精致,瓯窑的得意之作是青瓷茶具,称为“缥瓷”,东汉蔡邕《翠鸟》有诗云:“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到了宋代,瓯窑的后代发威。龙泉窑的青瓷,巧夺天工,“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千峰翠色,把青瓷釉色之美,直接推到了顶峰;同时,作为瓯的重要发源地,福建北部的建窑也光彩夺目,建窑的黑釉瓷和青瓷,同样在宋代达到了高潮,尤其是建窑独门黑釉技术,焚膏继晷,烧制出的黑釉器皿——建盏,广为流传,宋徽宗是艺术大师,喜欢斗茶,建盏也是茶具,瓷艺与茶艺,交相辉映,皇帝带头,从物质世界,玩到了精神世界。定窑、磁州窑、耀州窑、钧窑、龙泉窑、景德镇窑、建窑和越窑,宋代八大窑系,瓯人占其二,双峰并峙。《山海经·海内南经》云:“瓯居海中”。郭璞解释:“今临海永宁县,即东瓯,在岐海中,音呕。”郭璞,晋人,文学家、训诂学家,阴阳学家,与温州有不解之缘,对瓯的注解,也特别用心,岐海,陆地与海洋犬牙交错的样子,瓯人聚落,就生活在距海平面几十米的台岗上,瑞安山前山遗址、永嘉正门山遗址,都是如此。6000年前第四次海侵高峰,逼走了姚江河谷的河姆渡人,3000年前完成海退,慢慢形成了现在的瓯江出海口。《商书·伊尹朝献》载:“东越海蛤,瓯人蝉蛇”。商政府的朝奉清单上,出现了瓯人的贡品,“蝉蛇“,有人解释为:黄鳝。温州人称鳝为”蛇鱼“、“长鱼”。其实蝉与蛇,也是可以吃的,且味道鲜美。西汉《淮南子·精神训》说,“越人的髯蛇以为上肴......”后来的《逸周书》又添了一句:“东越海蛤,瓯人蝉蛇。蝉蛇顺食之美。进奉海鲜的瓯人,自然是靠海吃海。“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谢灵运一边写山水诗,一边赶海,石华,俗名龟脚,是一种石蜐;海月,即窗贝。这些海鲜,对于祖籍中原的谢太守来说,也未必喜欢吃,赶海,赶的是一种乐趣,一种风情。海边的瓯人,风里来雨里去,没有谢太守那么有乐趣,向海讨生活,生存艰难,海边的人,除了织鱼网、做捕具,还要学会造船。明洪武五年,宣喻高丽特使,言及温州、明州,可造战船五百艘征用......扁舟,轻舟,在近海走走;楼船,就可以驶出海湾了,风信、洋流,海外是什么样的,瓯人可以告诉你。第一次是鸦片战争之后,温州成了通商口岸,有了领事馆,温州人或留学,或经商,或做劳工。第二次是抗日战争以后,为避战乱,携家带口,远赴海外。第三次是改革开放,主要是经商,其次是留学,据统计,700万的温州人,有200万在海外生活。有人戏言,温州人,是东方犹太人。共同点是聪明、流动性大、擅长做生意,不同的是,温州人是逆境中求生,温州人只有死(水)路一条,在汪洋大海中,沉浮千年,现在得偿所愿。《山海经·海内南经》记载:“瓯居海中。闽在海中,其西北有山。一曰闽中山在海中。三天子鄣山在闽西海北。一曰在海中。桂林八树在番隅东。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在郁水南。郁水出湘陵南海......”瓯人居海中,又陆续分布在闽、桂林以及这些国家中。瓯人的扩散,既有自然条件所限,也有战争压迫。《山海经》的这段文字隐约告诉我们,古代瓯人沿着海岸线南下,到达了桂林、郁林地区。郭璞注《山海经》也说:“瓯在闽海中,郁林郡为西瓯。”西瓯国,见诸史端,是秦征岭南时期,西瓯国与秦军进行了惨烈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第一次秦瓯之战,西瓯君译吁宋被杀,秦主将屠瞧也战死。第二次秦瓯之战,秦打通灵渠,以任嚣、赵佗为主将,三路并进,西瓯国遂亡,秦置桂林郡。《尚书·商书》记录了瓯人和越人进贡的事,《尚书》,始于周,成书于春秋,相传为孔子编纂。说到越人起源,也是云山雾罩,越人自称有夏,少康恐“禹祭之绝祀”,乃封其庶子无余于会稽,称“于越”。逾千年,到了周襄王时期,有个叫无玍的部落首领,在大禹墓前,指天为誓,主持祭禹仪式,承越君之位,开启了国家模式,越国出现了。作为一个国家,越人以会稽地区为中心,很快向南、南北发展,越人与瓯人不友好地相遇了。此时,散落在瓯江两岸的瓯人,还停留在原始的渔猎状态,松散、无序。瓯人的再次露面,是出现在越王的分封册上。《吴越春秋》记载,越侯无壬,封无择为首任东瓯公, 食采瓯余山......历四代,越王勾践,赐远宗东瓯公仲余为公爵,封瓯王,领瓯地。食采瓯余山。瓯并入了越,为越国的瓯公,瓯王的领地。两次赐封,就像跑马圈地,未见瓯人的一点点反抗。此后,凡是和瓯人有关的历史信息,我们只能在瓯公、瓯王的事迹里寻找了,瓯王所到的地方,也留下了瓯的痕迹。《吴越春秋》记载:瓯王居平阳,守北缰。平阳是越国的早期都城,越国的北缰在天目山、太湖一线,也就是现在的安吉、长兴。2019年,我们在安吉的古城村发现了一座超级大墓,据考证是越国贵族大墓,很多学者就认为,越国也很有可能曾在安吉建都,那是过度解读了,这里葬的是谁,不妨大胆猜测一下,会是瓯王仲余吗?安吉东临太湖,太湖古称“具区”,区,同瓯,至少太湖也是瓯(越)势力曾经到达的地方。瓯公、瓯王均食采瓯余山,“瓯余山,又叫欧亭台,乌程东二十里。”乌程,即现在的湖州,瓯王的食邑在湖州?这一度让温州人无法接受。这个瓯余山,我是去过的。頔塘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山体,八十多米高,瓯亭肯定是没有了,换成了一个高耸的航空气象塔。它现在叫升山,东晋吴兴太守王羲之改的名,王羲之说,“百年之后,有谁还知道你我曾登临此山?”幕僚谄媚:“太守上下此山,那就叫升山吧。”意思是改个名,就不朽了,王羲之确实不朽,是书法不朽,王羲之的名气,还是盖过了前辈,瓯余山和它的春秋往事,就这样被覆盖了。很多地方都有瓯冶子的身影,他没有分身术,其实,欧冶子不是某一个人,是一群人,一群专门搞冶炼的瓯人。瓯江上游的龙泉县,是瓯人的祖地之一,那里不只有名窑,还有名剑。瓯治子在此铸三剑,龙渊、泰阿、工布,地以剑名,称龙渊乡,唐置龙渊县,讳渊,改龙泉县。有一年去龙泉,见街上剑铺林立,心远地偏,顿有穿越之感,沈广隆剑铺享有盛名,第四代传人沈培新,向上承瓯治子之风,向下潜心铸剑,他所铸的龙泉剑,被周恩来用作“国礼”,三军仪仗队的指挥刀,也出自龙泉。《越绝书》说,“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若耶溪干旱,露出了铜脉,铜矿对于越国来说,犹如天赐神助,越王就招募大量的瓯人炼铜铸剑。瓯人离开瓯江上游,来到越国首都平水,磨矿、选矿、熔炼、锻造、淬火和抛光......他们在越国的兵工厂里,各司其职,埋头苦干,也有专人为越王铸造王剑,三年铸五剑: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时至今日,绍兴的平水镇还有很多瓯人铸剑的地名,铸铺山、日铸岭,上灶,中灶,下灶......等等。福建有座湛卢山,也以湛卢剑得名,相传瓯冶子在山中铸剑,炉冶遗迹尚存,湛卢山在松溪县境内,松溪县与龙泉县山水相连,还是瓯人铸剑,想到名师都被世人称为瓯冶子,心中释然。1965年,在湖北江陵的楚墓,发掘出一柄越王剑,鸟篆铭文:"越王鸠浅(勾践)自乍(作)用剑",勾践的王剑,出鞘,依然寒气逼人、锋利无比,适配勾践长颈鸟喙般的凶猛。“越剑吴钩倾天下,素衣白马客京华。”“吴钩越剑虽常淬,梁苑秦关祇浪游。”如果有一把越女剑在手,豪情陡生,心之所向,不禁心潮澎湃起来,难怪大家都喜欢金庸先生。“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李商隐的这首《贾生》,说的是长沙来的贾谊,楚地神秘,让汉皇趋席。孔子在上游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孔子从周,对鬼神敬而远之,保持距离。柳完元被贬永州,对楚俗也很不理解,说:“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商人通过龟甲问鬼神。楚人俗鬼,流行巫鬼之风,巫,通过鬼魂附体与鬼神勾通,巫是神职人员,楚国的王,是最大的巫。楚人畏鬼,跳傩舞以驱鬼,驱瘟避疫,以求得人兽无害。与巫不同,傩在民间是集体活动,戴面具、穿红衣,挈党连群,通宵达旦......至今还活跃在南方各地:江西南丰“跳竹马”,江苏高淳的“跳五猖”、安徽贵池傩舞、贵州屯堡的军傩......等等,昔日旧俗,今日皆为遗产。“楚人畏鬼,而越人信。”楚、越之间,地缘接近,风俗各有殊途,瓯与越又有不同,越人较早靠向中原文化,瓯人称“外越“,地处偏僻,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瓯也俗鬼,好淫祀。《史记.封禅书》中说,“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一百六十,后世怠慢而衰耗。“在瑞安,我们发现了一处奠鬼城。瑞安中学边上有西岘山,山体不大,状如“浮龟“,校内有小道可通山顶,沿途古树森然,拾级而上,你就会发现很多古代石刻,仔细辨认,大都是 “鬼”和 “奠 ”二字,还有一块石匾依稀有“东越奠鬼城“字样。经考证,均为东瓯遗迹,这里的祭鬼,场面大,应该是国家级别的。唐代诗人陆龟蒙,吴县人,借鬼讽人,言辞犀利,他在《野庙碑》中说,“瓯越间好事鬼,山椒水滨多淫祀。其庙貌有雄而毅、黝而硕者,则曰将军;有温而愿、晰而少者,则曰某郎;有媪而尊严者,则曰姥;有妇而容艳者,则曰姑......”野庙,自然有野庙的道理,陆龟蒙给我们描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神俗世界,瓯越民间,庙里祭祀的不一定是传统大神,而是某某将军,某郎,某姥,某姑......确实如此,江浙闽一带,有很多的小庙,他们祭祀的是本地神,俗称土菩萨,神祇是普通人,但一定是做出过巨大贡献的。福建、广东供奉的妈祖,也是一例,妈祖,原名林默,因海上救人而不幸遇难,人们敬仰她,奉为神灵。陆龟蒙是传统儒生,儒家主张“民不祀非族。“百姓不祭祀非本宗族的祖先。汉人是祖先崇拜,家里放着祖宗牌位,逢年过节,焚香祭酒,也要小小祭祀一番,如果有家谱,世系分明,信仰体系就更为完整了。人一定要有信仰。瓯人敬鬼,汉人祭祖,都是常怀敬畏之心。今天的温州人,把瓯摇奉为先祖,温州市区的华盖山下,还有一座东瓯王庙,香火正旺。这是一座崭新的王庙,大殿朝南,东瓯王塑像端坐,两边有配殿、厢廊,谱写东瓯王事迹,还有照壁、月光池.....只有台门看上去有些斑驳,似乎有些年头,我问了问,工作人员说,明代的。明以前,说东瓯王庙在海坛山麓,靠瓯江,靠海,王庙之事,烟涛微茫信难求。明洪武初年,朱元璋恢复汉人礼制,为历代帝王封神建庙,东瓯王也被封神立庙,庙址在状元坊内。其中万历大修,被重点提及。王叔杲、王叔果兄弟,二位温州乡贤出资出力使东瓯王庙免于倾废,有有大功。竣工日,有二歌传世。迎神:“九山玉映兮,莫兹华堂。相濯清泉兮,于荐群芳。玄驭乘风兮,恍矣锵锵兮,龙吟凤舞兮,冕黻斯皇。顾瞻旧邦兮,于焉翔徉。”送神:“陟降于铄兮,电掣云扬。灵光上烛兮,羌归帝旁。裸将孔时兮,骏奔靡遑。昭烈广泽兮,天高海长。愿徼明休兮,惠我无疆。”其次,永嘉知县文林的破淫祀,也引人关注。“诸神祠不在祀典者,悉毁之”,朱元璋出身微贱,却不想与人分享权威。瓯人敬鬼的风俗,又被扫荡了一遍,“文公林守温三年……野无淫祠。”位于瓯浦的一个古墓,也被指认为东瓯王摇的葬地,墓地修葺一新,青松翠柏,神道威严......神庙、王墓、地方文献、民间传说,形成了一个文化大闭环,功德圆满。由此,东瓯王瓯摇,被正式认定为温州的人文始祖。现在尚一些资料,一直把瓯摇,称为驺摇,驺这个姓氏,是秦始皇平定越地后所赐,意为驯服的良驹,也有仆从的意思。贬意十足。王城在哪,一直是个谜,2003年,谜底指向温峤岭。温峤岭,知道的人不多。温峤岭是北雁荡伸入东海的一道山岭,岭北台州,岭南温州,温州的得名,也应该来源于温峤岭,而不是什么四季温暖如春的意思。现在的温峤岭,沿海高速,国道,省道穿岭而过,好像一块穿线板。而海退之前,此路不通,岐海先民走的是楠溪江河谷,楠溪,古时也称瓯水。温峤岭连着大唐岭,南面有一个开口小盆地,以前是海湾,大溪镇就在这个海湾里,大溪镇有个古城村,古城村里有一个古城遗址。看到村口石碑: “大溪古城遗址”。我们找着地方了。进了村,看到很多家庭小工厂在忙,不要小看这些家族作坊,它们的产品,通过路桥、乐清的大市场订单,直接销往海外,当代瓯人说:“买全球、卖全球“ 。遇到一个扛锄头的老大爷,便去问路,老大爷很是热情,说给我们带路,这让我有点意外,到底见过世面,老大爷看上去很朴实,也许家里人也做着海外生意呢。村子所在位置,略微有点起坡,老大爷指着一块荒地说,“就是这里。”我问,没土墙啥的?老大爷说,“有的,跟我来。”老大爷沿着田梗,在一个乱草堆前,用锄头清了一下杂树技,露出一块石碑,“南城墙遗址。”是考古部门留下的。老大爷说,“以前都挖过的,现在回填了。”古城遗址不大,考古部门四周都做了标记,记录为长390米,宽260米,应该是个子城,就剩下这么多了,罗城、壕沟没有踪迹。有人说那么小,春秋初期的城池,也就这个规制,子城三里,罗城七里。猜测之余,我们顺着老大爷的指点,来到了更高山坡上的塘山大墓,墓室被一个钢结构大棚罩着,卷闸门拉着,幸亏一个小门没上锁,我们猫着腰进去,一个挺大的墓室,坑道里是空的,文物自然被弄到博物馆去了。两侧墙上留有考古挖掘时的图片,墓中出土的匏壶和敛口双耳罐,是重点文物,在闽越王城遗址和南越王墓也出土过,说明它们是亲戚关系。西汉时期,浙东的地方政权,只有东瓯国了,这个墓,大概率就是东瓯王墓了。东瓯王贞复,参与了七国同盟,结果七国败落,贞复见势不妙,又趁机诱杀七国之首的吴王刘濞,完成了“将功折罪”。夹缝求生,德行尽毁。还有瓯闽之争。瓯与闽,原本是兄弟之国,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但瓯闽之争,自建国始,就没有消停过,吴王刘濞之子刘驹逃到闽地,又加剧了两国的敌对。这些瓯地的王族子孙,在汉人秩序里,已经没有了先人风骨。瓯、闽小国,在汉武帝眼里,早已尽入彀中,先封闽,后封瓯,又使两国的疆域重叠,“治大国,如烹小鲜。”汉皇在东南煮了一锅三鲜汤,东瓯、闽越,南越,按个点名,坐收渔利。第一个熬不住的,便是东瓯王瓯望,名字叫望,望什么呢,望海上风云,望兄弟同心,还是望汉武援兵?到头来还是无望,成了纳土东望。公元138年,东瓯王欧望率领部属和老百姓四万余人,车拉肩杠,扶老携幼,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故土家乡...... 迁至安徽庐江郡。大部分瓯人,改名换姓,成了江淮新人,不愿意走的,流落山林,一时间“东越地遂虚”。 “钻燧断山木,掩岸墐石户。”这是500年后,南朝永嘉太守谢灵运看到的瓯人境况,他们用泥土涂塞门户,断木以取火,一直过着原始般的生活。山越居深山,游离于东吴政府之外,成为一种不稳定因素,《三国志·陆逊传》:山寇旧恶,依阻深地,夫心腹未平,难以远图。“孙权“分部诸将,镇抚山越,讨不从命。” 东吴方略,以镇抚为主,归附的山越“强者为兵,羸者补户。”由此,山越成了东吴补充军力,补弃人口的后备基地。汉人的手臂越伸越长,像掏鸟窝一样,在深山里捞了一个遍,茅草过火,石头过刀,人也要变种。政府一改以往的羁糜政策,开始直辖管理,从会稽郡分置临海郡,再从临海郡分置永嘉郡,汉人的紧箍咒,越念越紧。山越,瓯人最后的深谷回音,但不绝如缕,它像一种隐疾,时不时除去让后世政府头疼一下。畲,”刀耕火耘”的意思,始称于南宋,时间上,和山越可以无缝衔接。宋、元、明、清,民国……在那些大山深处,到底发生过什么?畲人《起源歌》中说:“田差难种吃,田好官来争。官多难生养,思量再搬迁。”有关畲族的起源,也是五花八门,其中也有“越人后裔说”,““闽”族后裔说“。“浙江省有170993人,占全国畲族人口的24.01%,主要分布在温州、丽水、金华三个地区的十多个县内。”看来,畲人在浙江的活动范围,与东瓯国重叠,与山越重叠,在畲人中间,难言没有山越后人吧。如今去温州,高铁穿越巍巍群山,溪谷隐现,海湾如画轴展开:古遗址、古窑、古庙、古墓、古城址......,还有瓯塑、瓯绣、瓯柑、瓯剧、瓯江、瓯语......这些都是瓯人给我们留下的背影,他们或远或近,可以被触及,被感知、也被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