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屯溪火车声

潮新闻客户端 我是老谢

来了那么多次屯溪了，到今天晚上才发觉，屯溪的火车叫声最好听。

当真最好听吗？我想了想，也不准确，举例来说，我们小镇上没有火车，但长安有（是长安镇的长安，跟大家知道的那个长安不是一回事），长安在我们小镇南面，大约十二里路，有这么精确？这是小时候到长安途中知道的。那时，到长安有水路，大运河到了我们小镇一座叫南山里桥的当口，像斜刺里挖了个口子，口子出来后那一头就到长安。“长安不长，十二里水路，”一次我乘小客轮到长安，要去那里转乘火车到杭州，有个客人在小客轮里这么说，我听到了。

怎么样呢？噢！就是说长安有火车，火车吼叫的声音有时候传到我们小镇上，我家就在小镇的城南头，离长安更近一点，火车声音有时听上去非常近，非常清，特别在夜里，这是风在吹送的缘故吧，把安静和亲切都吹送了过来。也奇怪了，那种绿皮火车据说现在长安还有，为什么现在我在小镇上听不到了？长安可还在长安，没有动过，是我家搬了搬地方，离原来的城南头稍稍远了点？不会吧，远这么一点点，声音到了这么一点点的看不见的空中停下了？不过去了？声音又不是雨，说掉下就掉下，但确实在我们小镇我听不到火车声音了。

屯溪的火车叫声传过来，不紧不慢，有点像在那里不经意飘出来的，被我听到了，倒好像这个夜有了色彩一样，夜不再是一个字，感觉上成了一种正在晃动的形态。我在想，那也是绿皮火车吗？绿皮火车代表比较老的年代，比较老的年代已成为过去，绿皮火车却还有，还在。这当然不是为了使它的声音能够传过来让我听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有种说法绿皮火车跑运输省力，省什么力？赶马车不用马鞭？开玩笑啦。大约比起不是绿皮火车来要节约一点费用吧。还有呢，听说有些恋旧的人，喜欢绿皮火车的那种慢悠悠，人坐在车里向外看风景，风景是清楚的；有些恋旧加上天生会喝酒的，会提前买卤味和花生米，捎带着到他们心仪的绿皮火车里，好像里面是个幸福的窝。

绿皮火车慢时光。视觉中国。

我来屯溪看我的岳父，他老了，老得有些令子女们担心了。这也是正常的，怕他忽然之间离开我们，没有了这一个带我们到这人世的亲人，人不就成了孤儿？又心疼他这么难受地耗着，每天需要喂汤端尿，生活质量已说不上质量了，这通常就是做子女的两难。

还好，我岳父有四个女儿，两个就在屯溪，熟悉的人会笑嘻嘻地说：“还是女儿好，老了贴心。”贴心是真的，我这个女婿也跟着贴心，可不是？我来屯溪的次数多嘛。

记得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听我说又要去屯溪看岳父了，有些不满地嚷嚷：“你老去看，看什么看！叫我嘛生病去一次，拿来（我们当地土话，约等于今后、之后、最后的意思）人将要没了再去看一次，够了。”我心里有些不服，想顶他一句，转念不顶了，烦不烦啊！我自己想去就去，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再则，岳父确实跟我最好，见了面话最多，说上一辈的，说他自己的，连他年轻时候的恋爱都对我说，说得还很详细，那一刻，我岳父可完全陶醉于昔日的浪漫里。人嘛，都要老的，我就多去看看他。

屯溪的火车声最好听吗？不是，我才明白，是我小时候从长安传过来的火车声最好听。很久了，我在小镇上听不到那个声音，今晚听到了，却远在安徽黄山市的屯溪，就算我回到小时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