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琪先生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系列藏品
俄罗斯有两个奥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馆,一个在莫斯科,一个在索契。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当年曾经在这两处居住过,而今,这些居住点,成了重要的历史见证点,也吸引着人们前来参观拜谒。
莫斯科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馆
两个博物馆里,中国人是最容易见到的访客。
索契博物馆
中国人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尊崇程度,在俄罗斯,可以说是人所皆知的,也是俄国网民乐于炫耀的一个话题。甚至有俄罗斯人写的文章,带着某种调侃的味道称:保尔是中国的民族英雄。
中国访客是博物馆的一道风景线
在中国,并没有一个挂名为“奥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馆”的纪念地,但民间的收藏家,不乏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为自己的收藏专题,打造了一个不亚于“奥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馆”珍藏的“钢铁宝库”。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进入中国的传播史,也是中国人乐于去研究与探讨的超越文学范畴的课题。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进入中国,也必然地烙印上中国的痕迹,中国的味道,中国的风情。
莫斯科博物馆里的中国版图书
因此,《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舶来的,也是中国的,这也使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收藏,具有了中国的意义,正如俄罗斯人说的那样,中国人在接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过程中,也把保尔按照自己的理解与想象,塑造成了“中国的民族英雄”。
中国人热衷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但我很难想象,能有一位中国人,像上海的收藏家归琪先生那样,收集了如此众多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相关的各种形式、各式媒介的藏品,说他是同行的佼佼者、独占鳌头,相信不会受到事实的反驳。
归琪的小人书藏品
这些藏品里有世界各国出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原版图书,有国内稀见的各种民族语言出版的连环画,甚至还有苏联拍摄的第二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改编的电影《保尔·柯察金》电影胶片。
归琪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收藏令笔者大开眼界。
最近,归琪正在为他的在外人看起来已经叹为观止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收藏,再添一个罕见的宝贝。
甚至为归琪先生联系这一个宝贝落户中国的中介人称:“首版钢铁的设计稿,俄罗斯的博物馆都没有,居然被中国藏家收藏到手了”。
这个宝贝,就是苏联第一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封面和护封的设计原稿。
第一版的封面与护封设计稿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1932年由“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了第一版,当时,小说的第二部还没有写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看到自己的第一部书出版,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出版的时候,作者把结尾休止在这样的一句话中:“小说大受赞赏,即将出版,祝贺成功”。
当时我们阅读时还感到奇怪,为什么一本书能在自己的文字中,说它自己出版了?
实际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的结尾,说的是“第一部”出版了。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第一部、第二部是分开出版的。1932年出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仅仅是第一部。
第一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设计稿及插图,出自苏联著名画家德赫捷列夫之手。
德赫捷列夫
德赫捷列夫的知名程度,在中国可以排上头部位置。他是高尔基作品的御用插图画家。
我们在褚钰泉编的《悦读第四十一卷》(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5年4月版)中的一篇文章里,可以看到德赫捷列夫的绘画在中国巨大的影响力:
《二十六个和一个》插图
——对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读者,高尔基小说中最为大家熟悉的插图大概是《二十六个和一个》中塔尼娅和面包工人、《在人间》中阿廖沙给厨师斯穆雷读书这两幅了,作者都是德赫捷列夫。不过我小时候对插图中塔尼娅那么高大很不满意,因为她明明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嘛!厨师和阿廖沙那幅我则认为完美,无论是厨师的模样还是小阿廖沙的模样,都符合我的想象。德赫捷列夫在苏联名气很大,他为普希金、莱蒙托夫、屠格涅夫等的很多作品都画过插画,甚至有一个“德赫捷列夫书籍插画学派”。他为《童年》画了两幅插图,为《在人间》画了四幅,都是在二战前完成的,距今也有七八十年了。——
德赫捷列夫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版设计的封面,看起来很简单,但却深度触摸到了小说的精髓与内涵,后来,他的这一版插图,在苏联后出的小说版本体系中还经常采用,有着它的独到的地位。
1973年版
我们在苏联作者特列古勃著、王志冲译的《活生生的保尔·柯察金:回忆录与特写集》(华夏出版社,1988年9月版)一书中可以看到对小说第一版封面的解析:
左为设计稿,右为书的实物
——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1部的单行本问世于1932年。画家勃·阿·杰格佳廖夫为该书的装帧找到了凝炼的、含意深刻的形式:在灰色细棉布的封皮上,一根绿色小树枝向上伸展,和一把带沟纹的银色刺刀斜斜地交叉着——
奥斯特洛夫斯基本人也非常喜欢这一版的封面设计图,他当时已经双目失明,但是,他手抚凹凸有致的小说封面,大加赞赏。
我们看看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妻子在回忆录《尼·奥斯特洛夫斯基——妻子的回忆》一书中的记载:
——尼古拉长时间地、紧张而激动地在“看”自己的书,他是用手指的触摸来代替眼睛看的。他摸出了封面上压印出来的插图:一把刺刀和一枝带有新长出的两个花瓣的小树枝。“艺术家把我的书装饰得多好啊!他准确地理解了书的内容!因为我讲述的是青年,而这刚刚长出花瓣的小树枝,不正就象征着我所描写的青年吗?而刺刀——这是斗争的武器,青年们拿着它勇敢地投入了争取幸福的斗争……”
护封及封面的设计稿
因此,《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第一版设计稿很有意义,可以说,这一装帧,开启了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步入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拥有了踏遍五湖四海的身份证与通行证,决定了小说万变不离其宗的最本质的模样。
我想,这也是归琪先生,在三十多件来自于俄国收藏家比尔姆的专题藏品包括盖有作者的亲签和苏联出版社的部分作品中,独独青睐这一件设计稿的原因。
这样,归琪先生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收藏里,有了一个小说系列源起的开端,可以统帅着按时间、按国别、按媒介顺序的蔚为大观的各种藏品,展现出近乎是一个博物馆体量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家族大系。
归琪先生藏品
笔者在与归琪先生交流的时候,曾问过他,为何独独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情有独钟。
但归琪先生告诉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收藏,在他的藏品系列中,只能排到第五位。
我很好奇,前四种有哪些?他列出了他的收藏序列:
1、《当代英雄》:
他解释,喜欢《当代英雄》,是因为莱蒙托夫的这首诗,二十七岁不到,已阅尽人生。全诗如下:
《烦闷》:列尔(莱)蒙托夫著,瞿秋白1921译
烦闷忧愁
和谁握手
在这心神不定的时候
希望希望
绝无影响
又何事徒劳意想
芳时易逝驹隙年无
爱乎谁爱
枉费心神
暂时的不值得
永久的不可能
自视又何如
陈迹都无
苦乎乐乎
一切比泡影还虚
情爱呢——
可知道甜情蜜意
禁不起理性一闪
迟早是雨消云散
生活呢
你且冷眼相观
便知道人生空泛
人生真太愚
2、《地下室手记》:
归琪先生在解释他之所以特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用了这样一句话来解释:“有人这样说过,他的书你读而不懂,说明你生活很幸福,没处在社会的底层。”
尽管在崔永元的笔下,他被称为“上海小人书一族中的强人”,但归琪先生在他的收藏中,更有他对内心体验与感受的选择性倾向,我们从他的专题收藏的趋向中,可以看出,他在收藏的整体方向上,更有着“深耕”的特别频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富含的内心的特别体验,无疑让归琪先生找到了同频共振的点,而我们也可以看到归琪先生走上收藏之路的源动力所在。
正如他自己所说,7岁随父母下放宁夏,在江西放过牛、放过羊、种过地,艰苦的童年时光,使他从书籍中找到了亮光与温暖,也埋伏下了他日后回首往事,收集那些供给他童年时代精神营养的文化产品的潜在因子。
连环画就在那时候走入他的收藏天地,而那些给予他精神哺育的图书,也成了他日后重点寻觅与搜集的板块。
3、《涅朵奇卡》:这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
4、《诗歌集》(海涅)。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归琪的收藏中占据重要地位,答案是很简单的,归琪先生解释说:“很有意义,致敬‘钢铁’就是致敬几代人的青春!”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包括着太多的信息,很多信息,是已经中国化的,这也是收藏它的特别意义所在吧。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归琪先生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部分藏品:
首先,看看中国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序列。
1937年5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首次由潮锋出版社介绍到中国,归琪的藏品中,就有着第一印的潮锋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因为第一版太旧,他将其重新装订,制成精装版。
初版与二印版
1937年6月,潮锋版订正再版,在归琪的收藏上与初版堪称“双璧”:
潮锋初版版权页
此版一直到1949年出版了第八版:
潮锋段洛夫译本的第八版
1949年,潮锋出版了全译本,1950年出了第二版:
左为1949版,右为1950版
梅益版本:
中国翻译家签名版,其中上海翻译家王志冲的签名版及手书保尔名言:
而苏联出版的原版,更在归琪先生的收藏中一大门类。笔者之前介绍苏联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插图,其实皆是归琪先生收藏中的囊中之物:
1932年的第一版:
1936年版本有三种,第一种:
1936年版第二种:
1936年版第三种:
1982年版:
乌克兰语1973版:
法语版:
德语1947版:
德语1948年版:
意大利语1954年版:
阿尔巴尼亚语1965版:
手抄本也成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收藏中的一个特别的亮点:
盲文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种常人不可读的藏品,支撑了归琪先生专题收藏的厚实的基座:
连环画系列:
——手绘连环画:
——电影连环画:
藏文版电影连环画:
朝文版连环画:
电影海报:
《保尔·柯察金》电影胶片:
天津中联书店1955年12月出版的连环画《奥斯特洛夫斯基传》,共分三册,绘画:汪涛,据归琪先生介绍,这是国内的孤本。品相如此之好,似乎消弥了时间的侵蚀。
归琪先生的收藏,实在令人啧啧称叹,而更令笔者想刨根问底的是,如此收藏,需要多大资金的投入。
在交流过程中,归琪先生说起他收藏中的难点:“我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现在靠养老金生活,你能想像颇为收藏花钱苦”。
趁此,我道出了心中的困惑,他收藏的资金来源于何处呢?
他答道:一是入行早,二是能省就省(包括吃饭),烟抽最低档的……
我又问:后来是不是可以做到以藏养藏?
他回答道:从不,好东西倒是捐送了不少。
我又问:捐的时候,至少应该按市场价收一点。
他回答:决不。
这就是一个真正的收藏家的气魄与风骨。正如之前报刊上介绍过的那样,当社会上需要他的藏品,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慷慨割爱,免费相赠。
在我与他接触的过程中,他也是热情地将他的藏品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通过我这个二传手,传播到更多的受众。很多资讯,都是网上的第一手资料,包括俄罗斯的网站上,也难以找到他的藏品的图影。
我说归琪先生太低调了,近一段时间,在网上难以找到他的信息,之前,他曾经与连友一起合作过,编撰过连环画资料书籍,也接受过记者的采访,但他的博大精深的珍藏,披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之一角,仅仅因为笔者偶然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插图的介入与涉足,就触摸到归琪先生收藏的矿藏之丰富,可以说在我这个孤陋寡闻的读书爱好者眼里简直有乱花迷眼之感。
我感到,中国有这么挚爱文化的收藏家,是一种光荣,是一种骄傲,也是文化普及、福泽大众、深入民间的一种奇观。我忍不住要鼓与呼一下,以表达我心中的惊叹与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