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传》周月亮 著 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今年夏天,我开始阅读周月亮老师的这部《王阳明传》，读书的过程可说是一次认识自我、打开自我、更新自我，乃至重启自我的过程。
在充满不确定性、快节奏、高压强的时代，人类如何安住当下、面向未来、把握人生，是每个人的自我救赎之问。这部《王阳明传》告诉我们，答案在我们的方寸之内，要从“心”里找出路。这当然是心学的要义之一。然而读《王阳明传》与读《传习录》或一般心学研究著作相较，又有其独特意义——这是一部思想家为思想家所作的传记，因此，它不仅是一部人物传记，更是一部心学的学术力作，高浓度的思想是这部传记的魅力和特点。作者将对心学奥义的阐发，依托于阳明先生的一生来展示，将传主与读者的生命十字打开，构建为一个栩栩如生的场域，在这个仿佛带着圣人心跳和体温的场域，传主与作者，两位思想家的心流如二重奏一般交相辉映，展现出思想之美、节奏之美、语言之美。
是时代产物，又超越时代
在读这部《王阳明传》的过程中，我也不断被激发出新的问题，但带着疑问，再往前读上一部分，又必会豁然开朗、答案自现……一部《王阳明传》，何以既是“问题发生器”，又是“答案之书”呢？这来自于作者引弓射箭般的饱满的思想弹性和张力。因此，对人生之问的答案，又并不全然是作者给出的答案，还是阅读者参与解答过程的答案。如果把读者的参与加入进来，那又是一次独特的、三重奏的审美体验。
关于王阳明是谁，以及何为心学，当然可从不同维度罗列出条目，但如果只用一个词来概言这部《王阳明传》，概言周月亮先生笔下的阳明心学，我想，这个词应该是“超越”。这部书为我们展现了圣雄王阳明不断超越自我的一生，用作者的话说，“内需要超越自己的英雄心性，外需要超越做奴才的命运”；作者还说“他是时代的产物，但他超越了时代，最重要的是他战胜了时间”。从书中我们也能体悟到，心学本身就是一门超越语言、超越现实、超越生命的学问。龙场悟道是超越语言的，隐逸之心、侠儒力行、圣雄担当是超越现实的，而“乾坤由我在”又是超越生命的。当然，心学的超越性，建立于“万物一体”之上，是以无限形态的智慧，超越有限形态的存在。
无事时成圣，有事时成雄
应该特别强调一下，作者并未停留在“克己省察”“存理灭欲”层面的自我超越上，而是指向了充分打开直觉后的超越。书中对“提高直觉的质量”给予了相当的笔墨，提出了“诗的直觉”“意牧念头”等提高直觉质量的方法。这与阳明先生强调的“歌诗法”若合符节，也与作者深厚的西方哲学造诣是分不开的。从中可以看到来自西方近代主体性哲学、现当代“后主体性”哲学，以及美学视角的思考和审验，比如康德的“智的直觉”，比如海德格尔的“存在”和“存在者”等。这种波澜壮阔的视野和结构是《王阳明传》独具之魅力。同样，作者笔下的超越，也没有停留在线性的提升路径上，而强调终点才是起点，从而使“知行合一”“致良知”的自我超越路径成为太极式的生机勃勃的轨迹，使人生的超越成为作者所说的“高度恪守道德又相当心智自由，将一生变成了自觉改造自己、自觉改造社会的觉世行道之旅。每一天都不白活，无事时成圣，有事时成雄”。周月亮先生是中国传统文化大家，有“当代心学第一人”之誉，学贯中西、东西合流、东西参验，也正是周先生本人学术思想的超越性所在。
诗意境界是上乘境界
从《王阳明传》中我们看到，阳明先生从诗人成长为诗人哲学家，心学本身是诗意的精神哲学，对“万物一体之仁”的体悟也是诗意的境界。诗意境界更是人生应有之境界，或说是人生境界中之上乘者。作者以王阳明的一生为脉络，昭示了心学是以“意念法”作用于人的感性体验。阳明先生对心学的论证和思辨意味都充满诗意，用作者的话说，这种诗意“能塑造出人的新感性、新人格”“心学就是用良知建功立业、从而诗意栖居活出灵性的意义学”。作者的文字更是诗意的。在此随举一例，“渴望不朽的人认为日常生活不值得过，渴望生活的人认为追逐不朽是虚妄的。心学大师王阳明告诉你：人可以通过任何生活来创造自己，渴望生活与渴望不朽正可一统于‘致良知’。他还告诉你一套随分用力、用自我的力量来生成自我的方法，找着良知这个‘发窍处’，便能每天都活出新水平。若找不着便架空度日，给别人活了。”
圣学给人希望，正如王阳明本人也反复强调“人人皆可为尧舜”。因此，亲近圣贤，时时与圣贤心心相印，重拾方向，获取希望和力量，是读《王阳明传》的意义。但今天对于往圣先贤的解读，更深的意义还在于指向未来，解决“往何处去”的问题，是找到思想的源头活水，是找到良知良能，重新生成我们内在的生命力。王阳明是战胜了时间的人，心学是战胜了时间的思想和功夫，以思想家式解读的这部《王阳明传》同样也会是战胜时间、指向未来、生发希望的著作。我想这也是作者创作此部“希望原理”的初心和意义所在。
作者喜欢用“门”这一概念，并赋予“门”以独特的生命体验，比如书中的原话“凡墙都是门”。心学是心地法门，《王阳明传》无疑是我辈入此法门的户枢。打开它、体悟它，会如山本玄绛禅师所言，“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但这个“你自己”，又必定是一个全新的你和全新的世界。愿我们都能在这个方寸之“心”的世界里，绽放出大智、大勇、大慧。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