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第417篇原创文章
前两次去长春，都是七月盛夏。彼时，全国各地酷暑一片，唯有长春自在清凉。
这一次去长春，是应东北师大曲老师之邀，给MBA同学们讲课。我也第一次见到了长春的冬天。透过飞机舷窗，举目四望，果然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临行前，特意查了查长春天气，夜间温度大约零下10度。兴许是对极寒天气有了心理预期，待到飞机落地，反而并不觉着有多少寒意。
人永远活在和预期的比较中。难怪芒格说，低预期是幸福之源。
白雪皑皑，千里冰封
1
故地重游
并不是第一次来到东北师大的课堂上。前两次是陪杨天南老师一起，他当年发起的“价值投资走进高校”活动，东北师大就是第一站。
据我所知，中国高校的金融和财经教育，其实跟美国高校差不多，主流的思想阵地仍然是“现代资产组合理论”、“有效市场假说”那一套。能意识到价值投资的无价，往往取决于高校领导和老师的个人眼光，而这往往会对同学们产生至深至远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讲，曲老师是慧眼识珠的，同学们也是非常幸运的。
至少来说，在我接受学历教育的21年间（小学6年+中学6年+大学4年+两个研究生5年），从来没有哪位老师笃定地告诉过我：价值投资是条正道，对此可以坚信不疑。
老师们曾经传授给我的，永远是中规中矩地按照课本，既讲基本面分析，又讲技术面分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误以为，投资领域所谓“基本面”和“技术面”，大抵类似于文学领域“豪放派”和“婉约派”，只有门派风格之别，没有好坏对错之分。
直到后来，我读到了巴菲特。从此和技术分析一别两宽，天涯路人。
现在想来，如果是在大学读书阶段，就能有人告诉我，什么才是投资的真谛，那该多幸福啊！
给MBA同学们讲课，自然不同于行业内交流分享的讲法。MBA同学们来自各行各业，大多没有受过专门的投资训练。所以，要“中翻中”地讲，要深入浅出地讲，要以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去讲。
我准备了1万字的讲稿，然而上了讲台却没有拿出来。以前做学生时，我不喜欢老师照本宣科；如今在一些高校做了兼职导师，我想同学们自然也不喜欢我照着稿子念。
索性，随手翻看第一页PPT，讲到哪里是哪里吧！
先从我的四本书讲起。
《我读巴芒：永恒的价值》：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巴芒思想在，光焰万丈长。也曾在索罗斯、利弗莫尔门口驻足，也曾对投资和投机之辨感到困惑，直到遇上巴芒，才知道一生的心灵安放之处，原来是在这里。再有什么投资大师，都不会比巴芒更好，就像《千千阙歌》唱的那样：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有位朋友跟我说，看来你不但精于诗词，对歌词的掌握也是很娴熟呀！
我回答道，诗词是古人的歌词，歌词是我们的诗词。古今一脉，没啥区别。
除了这四本书以外，明年、后年都还会有出版新作品的计划。当年周杰伦每年出一张新专辑，他的歌我几乎都会唱。那么，我就尝试着每年出一本新书吧！多年以后，这些岁月的痕迹会证明：我用心活过。
除了自己出书以外，找我写推荐序或推荐语的朋友也越来越多，这是我的荣幸。以前我自己买的书看不完，后来是出版社给我寄的书看不完，如今是身边朋友出的书都看不完。作为一名深度阅读爱好者，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太幸福啦！
《查理·芒格的智慧》推荐语
《大侦探投资学》推荐语
《证券分析前传》推荐语
《做金钱的主人》推荐序
《非同凡想》推荐语
说到这里，我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件趣事儿。我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条动态，说身边的朋友们都太优秀啦，出了好多书，值得我认真学习。
结果有条留言说：看那么多书没用，大道至简，段永平就只看了一本投资的书。
我回复说：那巴菲特读了多少书呢？
他又接话：巴菲特看的书多，又有多少是投资类的呢？你投资各大门派都看，学得太杂。
我又回复说：你成功逗笑我了，哈哈哈哈。
他又来了一句：很开心能给你带来快乐。
放在以前，我可能很较真，对于不太友好的留言，直接硬怼回去。现在我发现，完全没必要，轻轻地虚晃一枪就过去了。别人怎么看我，美也好，丑也罢，那都是他眼中的我，不是真实的我。只要我能懂得自己，就好。
不内耗，不讨好，不应激，不争辩。不受力的人生，真是太美妙啦！
言归正传，回到课堂上。我决定用大白话，跟MBA同学们讲清楚，价值投资的四大基石。
什么是“买股票就是买公司”？
你买了一套房子，在没有银行贷款的情况下，这套房子就是100%属于你的，所以你叫“房东”；你买了一辆车子，在没有汽车金融的情况下，这辆车子就是100%属于你的，所以你叫“车主”；现在，你买了一只股票，哪怕只占上市公司0.0001%的股份，那你也是“股东”。所谓“炒股炒成了股东”，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因为你本来就是“股东”。既然是“股东”，你对待所持股票的思考方式，就和你对待自家房子和车子的思考方式一样。
什么是“市场先生”？
一瓶矿泉水，你知道它值2元。现在跌到1元，你不要恐惧，你要冷静分析，它究竟还值不值2元。如果答案是肯定的，1元就是买入的好机会；现在涨到3元，你不要贪婪，别指望它还能涨五倍十倍，要果断卖出。然而，“市场先生”是疯狂的，跌的时候有可能到0.5元，这时你不要怕；涨的时候有可能到5元，这时你不要悔。对于“市场先生”的愚蠢，要么利用，要么无视，但千万别被他带节奏，让自己也深陷其中。
什么是“安全边际”？
有个亿万富豪招聘司机，三位候选人前来应聘。为了检验司机的驾驶水平，富豪特意将面试地点选在了悬崖边上。第一位司机在离悬崖边上100米的距离停住了；第二位司机为了超越前者，开到了离悬崖边上50米的距离；第三位司机不甘示弱，直接将车开到了悬崖边上10米的距离。富豪会录用谁？第三位司机看似“艺高人胆大”，实际上忽略了最重要的“安全边际”，置富豪的身家性命于不顾。富豪当然会选择第一位司机啦！
什么是“能力圈”？
同学们来自各行各业，那么你天然就会拥有比较优势：第一，你对自己的行业，会比对别的行业更熟悉；第二，你对自己的行业，会比别人对你的行业更熟悉。所以，能力圈的扩展，有两种方法：首先要立足自身，找跟自己专业或行业相关的，而不要去选自己根本接触不到的军工股之类的；其次要树立标杆，你去看看茅台的财报，再拿其他公司一比较，谁好谁坏，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既然是来到了长春，那就入乡随俗，讲讲大家熟悉的人和事，让同学们明白：投资其实并不神秘，它就在我们身边。比如说，讲人类历史上的投机，就可以提及“长春君子兰泡沫事件”；讲管理层人品的重要性，就可以提及“长春长生生物疫苗事件”；讲一笔交易对投资全局的重要性，就可以提及“吉林敖东投资广发证券大赚70亿”的故事……
窃以为，能用通俗的语言，把艰深晦涩的专业知识讲出来，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最近看了两本书，一本是潘麟的《家门没上锁》，另一本是林清玄的《心无挂碍，无有恐惧》，都蕴含着佛学智慧，前者相当烧脑，后者则明白如话，透露出来的丝丝禅意，令我陶然忘机。
原定的上课时间是13:00~17:00，结果到了下午五点，还有很多同学在踊跃举手提问。后来，曲老师告诉我，其实这个班的同学算不上活跃，表现这么积极，也有点出人意料。哈哈哈哈，那我可就太有成就感了！这种快乐不亚于有的读者留言说，我在你这里献上了第一次打赏。哈哈哈哈，被认可的愉悦感，有时候不是赚多少钱所能满足的。
签名寄语，不亦乐乎
2
伪满遗迹
长春的城市历史其实并不长。清嘉庆五年（1800年），设置长春厅，置理事通判，隶属吉林将军，这是长春的建城之始。迄今为止，大约224年。
给长春留下过一段深刻印记的，是1932~1945年，这里曾作为伪满洲国的国都。伪满皇宫今犹在，不见当年康德帝。
最早对爱新觉罗·溥仪产生兴趣，大约在中学阶段，看过他亲笔撰述的那本自传《我的前半生》。后来，在大学期间，又看了尊龙和陈冲主演的电影《末代皇帝》。溥仪的一生，从皇帝到囚犯再到公民，从绚烂归于平淡，历经沧桑巨变，荣辱沉浮。如若这些历史不是真实地发生在溥仪身上，恐怕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因为实在太过于天马行空，太过于天方夜谭。
说是皇宫，其实总共不过6栋两层小楼：
一曰勤民楼，供溥仪处理日常政事之用；
二曰怀远楼，供溥仪祭祀满清先祖之用；
三曰缉熙楼，供溥仪后宫妃嫔居住之用；
四曰同德殿，供溥仪召见大小官吏之用；
五曰嘉乐殿，供溥仪招待宾客宴饮之用；
六曰书画楼，供溥仪收藏贵重文物之用。
勤民楼雪景
我去过北京故宫三次，每次都被它的庄严大气所震撼。它的背后，是泱泱大国绵延六百年的明清两代王朝。伪满皇宫的历史格局与地位，决定了它偏居一隅、局促狭小的风格和观感。
如果只是走马观花地去看伪满皇宫的建筑和陈设，大概1个小时就能逛完。而我是上午10点进场，直到下午4点才出场。原因在于，伪满皇宫博物院组织了很多展览，讲东北沦陷史，讲东北人民抗战史，讲溥仪的传奇一生，讲伪满政权的遗老遗少，讲长春的城市发展史，无一不让我驻足观看，并陷入一连串的深思。
我写的《须尽欢：又见唐朝老师》那篇文章，有一节的小标题叫“世界公民”，我当时提出的观点就是：每座城市都有她的气质，她的风貌，值得我们细细体味和感受。来到一地，去博物馆逛一逛，去市井里走一走，感受这座城市的历史底蕴和人间烟火，真的是人生一大乐事。长春之美，令我流连。
溥仪的一生，如果概括起来，大概是这样的路线图：从人到龙→宣统逊位→龙凤呈祥→国中之国→驱逐出宫→寓居津门→康德皇帝→伪满败亡→从龙到人→公民人生，回首他的来时路，几乎每一步都是被历史的洪流裹挟着，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溥仪的一生，跌宕曲折，大起大落；从人到龙，从龙到人；最终，繁华落尽，返璞归真。他的身后，是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也是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如果拿股票来做个譬喻，溥仪的一生是非常典型的“高开低走”，幸好，他的结局还算完满。相比之下，巴菲特和芒格的人生，从低处起，越走越好，越走越顺，人生的每一刻当下，都是不断超越过往的巅峰体验。这样的价值人生，才是值得我们追求的。难道不是吗？
溥仪第三次“登基”的大殿
3
天晚欲雪
由于温度极低，长春的夜晚，寂静而萧索。连一向富有诗情画意的纳兰容若，当年随康熙皇帝离京，征战关外，也不免流落出思乡的悲观情绪：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长相思》
其实大可不必。《道德经》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在我看来，有对比才有参照，极致的反差，往往会创造出一种极致的体验。
比如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受：暗黑的冬夜，窗外北风萧萧，室内暖意融融，蜷缩进厚厚的、软软的被窝里的那一刻，真的是无可言说的幸福。
又比如说，此时此刻的我，坐在暖暖的书房内，一盏暗黄的灯光，一杯温热的红茶。而窗外是阴冷阴冷的天，还飘着小雨，我在静静地码字，真的是妙不可言的快乐。
白居易就是善用反差营造氛围的高手，于是就有了那首流传千古的佳作：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问刘十九》
每逢冬天，尤其是下雪天，当我望着橱窗外透着丝丝寒意的时候，看着火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白居易的这首诗。就像我每逢中秋，就会想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样。
跨越千年，串连起古人和我们的共情，这就是文字的穿透力。
曲老师照例是自费拿出茅台来招待我和另一位前来讲课的老师。一同进餐的还有两位小朋友，之琪和馨彤，姹紫嫣红的年纪，青春年少，花开正好。虽然我不善饮酒，但我能感受到曲老师的心意。他想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们的礼遇。
作为一名投资者，我想说，这其实就是茅台的核心竞争力。在这么美好的夜晚，没有任何一位主人会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说：“你尝尝这款酒，它的味道跟茅台很像。”
走上价值投资之路，也就意味着走向了幸福人生。席间，我跟曲老师说：“别人的理想是，先赚它一个小目标！我的理想是，先亏它一个小目标！”
哈哈哈哈，后者其实是个更宏伟、更远大的目标，懂的自然懂。
语罢，我和曲老师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特别感谢的是，听说我到了长春，远在哈尔滨的几位朋友，执意要冒着漫天风雪过来跟我一见。旁人只道是我们痴狂，而唐门弟子都知道，从未谋面但彼此心意相通的故事并不少见。在我的反复劝说下，大家才只好作罢。哪怕天寒地冻，但我的心，真的暖暖的！谢谢哈尔滨的兄弟们，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刚好在看林清玄的散文集，他有一篇散文《一生一会》，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与喜欢的人相会，总是这样短暂，可是为了这样短暂的相会，我们已经走过人生的漫漫长途，遭受过数不清的雪雨风霜，好不容易，熬到在这样的寒夜里，和知心的朋友，深情相会。仔细地思索起来，从前那走过的路途，不都是为了这短短的数小时作准备吗？”
哈哈哈哈哈，不能说非常贴切，只能说天衣无缝。我甚至怀疑，在我们喝茶的间隙，林清玄从天堂偷偷地溜出来，在我们室内装了监控，哈哈哈哈哈~
西御花园雪景
冠亚说
很久以前，我就写过自己对人生的态度：“必经之路”与“意外之喜”。
“必经之路”是说，我非常确定，价值投资不仅仅可以创造丰厚的财富，更能成就美满的人生。坚定地沿着价值之路前行，好是注定的，区别只是好到什么程度。是A9还是A10或者更多，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它都只是一笔永远不会花费的“安全边际”。
“意外之喜”是说，随着我的成长和进步，每天都可以碰到很多新鲜的事，遇上很多有趣的人。也许是我从未设想过的，但当出现的时候，却会让我满怀欣喜，感叹人间值得。当然，我要更加努力，一直努力，努力到寒夜褪尽，努力到气清景明，努力到春暖花开。
从不刻意去给自己设定什么条条框框，朝着目标鉴定向前奔跑，沿途一路收获曼妙风景，这大概就是我理想的人生。
无论是北方的大雪纷飞，抑或是南方的艳阳高照，都令我心生欢喜。我感谢上苍慷慨的馈赠，并满怀期待地迎接着一切美好的发生。此时此刻，不由得让我又想起了这么两句：
风吹哪页读哪页，
花开何时看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