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苕水流长

胡蔚中,工程师。浙江省作协会员。1988年开始发表诗作,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诗歌报》《一行》等,作品入选《诗选刊》《先锋诗歌》《中国年度诗选》《中国诗歌精选》《浙江诗典》等各种选本,著有诗集《失败的答疑》。现居杭州。
苕溪不出名,“苕”字容易念错。湖州人称芦花为“苕”,江南多芦苇,一到秋天,河岸边就会开满芦花,芦花胜雪,故称苕溪。苕溪有二,分别为东苕溪和西苕溪,天目山是分水岭,两条溪流一左一右分进合击,在湖州市区汇合,然后一起注入太湖,所以,湖州也称“苕上”。有人说,东、西苕溪分居两侧,各自锦绣,看上去像一对姐妹,这是后人拉上的家属关系,其实,西苕溪才是正源。《山海经》:“又东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区,东望诸毗......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这是苕溪最早的记录,浮玉山,就是天目山,苕水出于阴,苕水在天目山的北面,指的是西苕溪。东苕溪是后来叫出来的,它跟治水有关。天目山的东南,有多支水系,它们出山以后,就失去了束缚,在松软的湖沼平原上,开始自由发挥。尤其是临安、余杭方向,山溪水道逼窄多变,流速快,像一个性格爆燥的人,经常冲着下游发脾气,平原地区的河湖湖港又都是慢性子,遇到暴雨,上游一嗓子,下游就变成白茫茫一片,换了人间。“故余杭之人视水如寇盗,堤防如城郭......” 治水,成了历代政府的当务之急,代不乏人,史不绝书,后人不断围堰筑坝,将众水归一,然后改道北流。这样,天目山就有了两条对称的溪流,西侧是苕溪、东侧也就一并称呼了,到了宋代,东、西苕溪的说法已经普及了,到了明代,更是有了文字记载,《明史.地理志》称之为“杭州境内之苕溪”。
众所周知,东苕溪有三源,以临安方向的南源为主,也称南苕溪;中途还有长乐方向的中源,和径山方向的北源汇入,三支水系在瓶窑集合,大家相视一笑,搭伴同去德清。我们现在看到的三水合一,并非天然,这要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陈浑,东汉时期的余杭县令,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山水格局。作为杭州的肇始,陈浑和华信这两个人功不可没,两个听起来有点陌生的名字,一个修河塘,一个筑海塘。华信是秦代会稽郡的议曹(官名), 他主持了第一次筑海塘,把西湖从海湾里隔离出来,钱塘湾由此涨沙渐远,慢慢淤为陆地,到了隋代,越国公杨素在吴山脚下筑新城,即现在的杭州。我们现在生活的这块江南佳丽地,在秦汉以前,还是一个汪洋泽国,人们逐水而居,择田而聚,但也都是看天吃饭。“每当霪雨滂沱,盈川满谷,奔泻其中,溪量难容,攻堤浃岸,乃至下游杭、嘉、湖三地俱遭漂没。”开湖,开出来的是南湖,余杭镇西郊的那个大湖,就是当年挖出来调蓄苕溪水的,开湖是个大工程,“橐输四万金,兼人工以十万计。” 古代都是人海战术,十万民众,挖土,挑土、版筑、打夯......那场面声势浩大,旌旗掠掠,敢叫日月换青天。《浙江通志稿》说“......四周有堤,约周十里。中有十字堤,西广三里强,南广袤二里。西北出口过石门桥,会南苕。”陈浑开挖的南湖,明显要比现在宽广的多,湖区苍茫,湖底似有巨龙吞吐,当洪峰来临,洪水从西北的石门桥吸入,又在东南的滚水坝吐出,而湖区保持吐纳的平衡。南湖出身凶险,否极泰来,经过一系列的疏浚打扮,也可以出落得花容月貌,南宋龚大明有诗云:“梅霖初歇水平湖,湖上青山展画图。更著楼台相掩映,风流端不减西湖。” 湖泊蓄水,湖水养人。除了开湖杀水,还要堆土筑坝。在平原上筑坝,平地堆高,讲究的是深挖,然后稳扎稳打。《余杭县志》说:“御水之法,曰坝、曰堰、曰陡门、曰笕、曰塘。余邑苕溪之水,建瓴而下,无以蓄之则易涸,无以泄之则易涨。涸与涨,皆足为民害。防其害,则不言利而利自见。”
这御水之法,疏与堵的道理,早已成为一种共识,陈浑在筑坝的同时,又设陡门、堰坝数十余处,为“十塘五闸“,闸门一开一合,化解了洪水的威胁,也迎来了灌溉的便利,《咸淳临安志》记载:“开湖灌溉县境公私田一千余顷,所利七千余”。杭州城区有一条河,叫余杭塘河,它笔直往西,经过仓前,与南湖相连。是的,余杭塘河就是南苕溪,现在的西溪湿地、五常湿地、和睦湿地,古荡,都是南苕溪的河道和河漫滩。本来就是一条河,治水分出了上下游,幸亏有陈浑,硬生生地掰住了龙头,缚住了上游龙身,从此苕溪这条苍龙,北向太湖。“西险大塘一个小缺口,杭州拱宸桥马路能撑船。”一句口头语,变成了老古话,陈浑修筑的这个塘,在清光绪年间,被称为“西险大塘”,到了清朝,这个西部屏障·,还是一个“险”字当头,一千多年来 筑塘修塘,无有终时,唐代归珧,“誓死筑湖”,宋代杨时,不肯向蔡京让地,这些都是为了百姓向水讨生活。现在余杭的南湖公园里修了三贤祠,就是记住念陈浑、归珧、杨时三位治水功臣的,后代子孙要多去瞻仰,喝水不忘挖井人。西险大塘,我们是不止一次去过的。少年时,搭伴去瓶窑,都会去堤坝上玩耍,堤高坡陡,有爬上爬下的乐趣,坡上劲草,可以手㧓攀登,也可以脚蹬借力。坝顶是土路,稀稀拉拉地撒有石子,让人跑不快,有摔倒的风险,低处,溪流争先恐后,有漩涡的风险,当年,总归还是少年情怀,也无风雨也无忧。中年去瓶窑,路过西险大塘,还是忍不住上去走走,现在都是沥青路,划上标志线,转型升级,成了“杭州地区最具野趣的骑行路线”。真想去骑行一次,小时候用脚走,走啊走啊,感觉堤坝好长,看不到尽头,西险大塘自南湖分洪闸开始,到德清大闸,全程45公里呢。
《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载,“苕水西南自长城、安吉两县自东北流,至州南与余不溪水合,又流入于太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在湖州汇合的是西苕溪和余不溪。从地名上来看,余不溪的古老,起于混沌。以余、无、乌、姑、勾、於开头的,都是古越语中的“齐头式地名”,余字开头的也有很多,像余杭、余姚、余暨(今萧山)。“不”,象形文字,可以解释为花蒂。明代田艺蘅说:余不,最早可见于秦,公元前222年,秦统一六国后,在这里设余不乡,公元前691年,唐天授二年置临溪县,后改名德清县,余不乡,为城关镇。现在德清县城搬到了武康,城关镇改名乾元镇,为此,我还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全国叫乾元的地方很多,为什么不恢复它的旧称“余不”呢?余不,要敢于说不。德清以下,港汊纵横,波平水缓,芦苇遍于四野,一度很受文人追捧,“斜风细雨转船头,夜半波平带月流。”水波不兴的余不溪,宜泛舟,宜隐居。人们习惯山林隐居,其实水泊之间,也是隐逸的好地方。从老家去德清城关镇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小山,叫“蠡山”,蠡山是水乡平原中的一座孤墩,如青螺浮水,据说范蠡曾经隐居于此,此时的范蠡,已化身为商界大佬,改称陶朱公,陶朱公深谙人性,精通财富聚散之道,“三聚三散”,生意做得收放自如,让人仰慕,山顶范蠡祠适逢其时,香火炽盛。登蠡山,山下有千顷大湖,适配范蠡功成身退,泛舟五湖的传说。范蠡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进退自如,余不溪流域大湖众多,大湖都是归途。隐居,也是避祸。在余不溪,赵孟頫算不上真正的隐居,他夫人管道升,正好是德清钟管人,两人性情相投,琴瑟和鸣。只是身不逢时,鞑靼凶猛,作为赵宋皇族,赵孟頫只好藏身于湖沼水泊之间,一蓑一笠,放扁舟于野渡......闲来写《德清闲居》抒怀:“已无亲爱梦到清都,空有高情学隐居。贫尚典衣贪购画,病思弃厌求书,圉人焚积夜防虎,溪女叩扉朝卖鱼。困即枕书饥即钣,谋生自笑一何疏。”平静中透着不平静。赵孟頫的内心,还是想出仕的,同样是书法大师的米芾,正好相反,他是一个官员,但做官并不用心,终日临帖、玩石,余事不管不顾,过着亦仕亦隐的生活。 
米芾喜欢在船在写字,放舟于江湖之上,如果有人找他,多半就是在船上游荡,黄庭坚打趣说:“朗朗明月,见一小舟驶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一定是你米芾的船。公元1088年,米芾离开无锡,要去湖州,他在船上摇摇晃晃地写了六首诗,诗题为《将之苕溪戏作呈诸友》,诗中说,不受约束的米芾又要来了,苕溪的山水美不胜收,四季都有美景,可以吟白雪,作菱歌,苕溪还有美食,尝鲈鱼,吃金橘;还说自己还在那里种过蔬菜、瓜果,向刘、李、周三位朋友借过书;最后说自己仕途厌倦,成天在外漂泊,游玩,习惯了这种犹如随风飘转的蓬草的生活......诗是戏作,随手写写的,然而书法惊人,此作被称为《苕溪诗帖》,后人对它的评价是“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 米芾算得上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也不知道在船上是如何写得沉着痛快的,他去湖州,也是追随颜真卿足迹,颜真卿曾经做过湖州刺史,米芾初期学颜真卿,也是隔代的老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苕溪之上,他的小船会不会遇上赵孟頫呢?赵孟頫也是经常坐船来往于德清、吴兴之间,或有灵感,也会在船上写字作画,《兰亭十三跋》便是一例。赵孟頫还有一张《吴兴清远图》,在辽阔的湖面上画了一系列远远的山,他在图记中说,“众山环绕,就像翠玉削琢空浮在水面,与船一同起伏......“
如果说从余杭来的东苕溪,是捆绑式婚姻,那北面来的余英溪,就是自家小媳妇,余英溪的名字,也似余不溪,溪上落花,㶷烂缤纷。余英溪,发源于天目山中段,这一片山,也叫莫干山,据说干将、莫耶曾在此铸剑,有说为吴王铸剑,有说为楚王铸剑,反正都是用来“弑君”,“复仇”,前事悲壮,但莫干山是一座清凉的山,如果你觉得生活烦躁了,可以上山来消消暑气,降降火。余英溪流到武康二都乡,就很平静了,下渚湖湿地是鸟的天堂,也是人的天堂,他们没有恩怨,只有祭祀。他们祭祀的是防风神,从洪荒到现在,似乎没有间断过。《苏氏演义·卷上》说:“越俗,祭防风神,奏防风古乐,截竹长之三尺吹之如,音如狗嗥三人披发而舞。
我问当地人,知道防风神的来历吗?他们说,知道啊,和大禹一起治水的。 防风被杀,后人在武康的二都乡立庙祭祀,有了防风庙,传说中的防风部落似乎也安下了营寨,这里也被称为防风国。防风氏,风姓,风姓是东夷太昊、少昊氏之后。防,古地名,杨伯峻注:“防,据《方舆纪要》,在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南六十里。不管是风,还是防,都应该在山东半岛。禹会涂山,防风氏从山东出发,去淮河边的涂山开会,地理上也较为合理一些。如果说防风氏和二都乡真有什么关系的话,我宁愿相信那是商代的汪芒氏,这个姓氏,好像是汪洋中的一条船,可渡,可过渡。《国语·鲁语》说:“昔禹致会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禹杀防风氏,一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真相可能是部落兼并,夏人东扩,遇到山东半岛的东夷部落,禹利用涂山之会,除去了防风氏,开会迟到,一个借口而已。 此后,防风部落在夏人压迫下,无奈向南迁徙,来到太湖流域,路迢迢,水茫茫,这里到处是汪洋,干脆改称汪芒氏。如果虞人迁吴,夏人迁越,那汪芒氏迁武康,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虞人、夏人都是拓展殖民地,汪芒氏是逃亡,他们拖家带口,爬山涉水,来到了余英溪,立庙设祭,延续至今。防风氏的标配,是封禺之山,《史记》说:“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防风庙依靠的那个小山头,如今也叫封禺山。沿着山脚小路,我来到防风庙,看见广场上有垒筑的山门,石柱,还有四角旗杆,它们都在努力地复古,上古是回不去了,一个想象中的古国若隐若现,旁边就是防风庙,匾额高挂,神像威武,又有人过来焚香祈福,唯愿有求有应吧。 
也许商代的汪芒氏真的来过了。郑州商城、安阳殷墟出土的原始瓷,其产地指向了南方,指向了南太湖的东苕溪流域。制陶,是古代先民最主要的生活方式之一,陶唐氏、皋陶氏,陶丘,陶墟、陶寺遗址......人以陶名,地以陶名。哪怕到现在,我们也还在制陶,用陶,平时我们用的水缸,酱缸,还有餐桌上的砂锅,都是陶制品。夏商之际,青铜器西来,社会发生质变,器物发生质变,陶开始走向瓷。简明陶瓷课上说,原始瓷,又名釉陶器,那就是黏土,改瓷土;烧成温度要1200度以上;人工施釉,没有吸水性;原始瓷最早出现在商代遗址和墓葬中,先以釉面吸人眼球,再以身世迷惑世人,众里寻它千百度,中原找不到窑址,视线往南,原始瓷居然来自南方。江西樟树的吴城和南太湖的东苕溪流域,成了追踪的目的地,尤其是东苕溪流域星罗棋布的德清窑,引人注目。较早提到德清窑的,是20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学者的《支那青瓷史稿》;1956年,全国第一次文物普查,研究员发表《德清窑调查散记》一文,未深入;1984年,德清人朱建明在亭子窑遗址边捡到大量瓷片,上报,没结果。2004年,无锡鸿山越国大墓,发现大量原始瓷的礼器475件和乐器106件,其中包括甬钟、磬,淳于、丁宁、铎、缶、铃形器……中原礼乐都是青铜器,越人以瓷品代青铜,工艺精湛,稀奇、罕见。经过物化指标测试和对比,验名正身,这些原始瓷的礼乐器,均为德清窑出品。有了以上线索,浙江考古所联合湖州博物馆、德清博物馆,用了三年时间,对东苕溪中游低丘河谷,做了一次系统性普查,在德清的龙山片区,发现窑址120多处,年代系列,从夏晚期一直待续到战国晚期;在吴兴的青山片区,发现窑址20多处,均为商代。
“以德清为中心的东苕溪流域(包括湖州南部地区)的商周时期窑区,无论是生产时间、窑址规模、种类、数量,还是产品质量、装烧工艺等方面,在全国是独一无二的,在中国陶瓷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中国陶瓷史上的第一座高峰,誉之为’瓷之源’,可谓实至名归。”专家一致认定,德清窑,是“瓷之源”,考古界震惊,陶瓷界震惊,德清人震惊......作为德清藉,我也跟着震惊了一下,但更多的是惊讶,惊讶于它的发现,惊讶于它完善的体系,德清窑始于商周,历经汉,六朝至唐宋结束,上下延续了2000年。青铜器和原始瓷,是商代文明的重要标志,青铜器南下,原始瓷北上,满天星斗的华夏大地,正在迎来黎明时刻,是为“东方既白”。
七转八转,来到金盖山,太阳西落,金光穿过山脊,落在一排高大挺拔的水杉树上,近处山坳,林木蓊郁,深浅各有不同,晦明之间总有一些神秘。拐过了道场山,来到菰城路,有路牌做向导,下菰城就不远了。现在的下菰城,几乎是黄歇一个人的。 “申君黄歇徙封于江东时置菰城县于此。” 湖州以他为城建始祖,从湖州开车过来,入城口有高耸的黄歇雕像,他高高在上,望向远方。岭下就是下菰城,有大幅图牌立在路边,正面是一面大石墙,墙上雕刻春秋人物,墙后是茂盛得无边的庄稼地,此刻都笼罩在夕照巨大的阴影里,想到黄歇徙治江东,楚国也是落日余辉啊。与其他古城一样,下菰城也有内外两道城垣,城垣依山势而建,呈寿桃形。如果真要是走进山坡,田塍间的土墙,断断续续,早已难以为继。让人意外的是,考古人员在内城土墙的夹层里,发现商周时期的陶片,这些陶片排在一起,就像是三千年前寄出的明信片,一直在等着收信人的到来。下菰城,始建于商代。结论出来了,我们忍不住环顾整个南太湖地区,除了余杭的小古城遗址,下菰城一下子变得数一数二。下菰城的始建者,自然不是春申君了,如果一定要找个源头的话,商代那帮烧窑的,让我们浮想连篇,此刻,他们也许隐匿在那一片巨大的黑暗中,偷偷地打量着我们。商代的窑,商代的城,东苕溪是不是变得热闹非凡,试想一下,倒退三千五百年,吴兴、德清的河谷台地上,窑火炽盛,批量的黑陶、釉面瓷纷纷下线,然后向下菰城聚集,东门外的苕溪码头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进进出出,他们也许不知道,那些运出去的陶和瓷,很多还幸存于世,它们有的在王墓,有的已经搬到了博物馆……良渚博物院长徐天进说,“我对毘山和下菰城耿耿于怀。”他的意思是说,这两个地方还意犹未尽,也许还有更大的发现。 毗山,就是《山海经》中“东望诸毗”的那个地方。毗山遗址位于苕溪的下游,在今天湖州的八里店,遗址也出土了很多商代遗存,印纹硬陶,原始瓷,甚至还有一件青铜戈,一件青铜器器耳,这是在东南地区发现的较早的商代青铜器。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中原文明要渗透进来了,或者说狼要来了。武汉的盘龙城遗址和江西樟树的吴城遗址,可以算作是商势力南下的两个桥头堡,而毗山遗址,也应该嗅到了青铜的气息。
毘山与下菰城之间,直线距离约12公里,他们会不会是同一批人?3500年前,他们是不是和今天道场乡的村民一样,早出晚归,在山间烧陶,在下菰城休养生息,他们是陶艺工,盘窑工、看火工,装窑工、杂工......他们是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他们在一起的话题,是日常的鸡毛蒜皮,还是绕不开的土与火的秘密?下菰城的外城,是一个更大的圈,围到了半山腰,这是不是春申君的手笔呢?黄歇不贪功,春申君徙吴,治吴墟,他的注意力在苏州附近,他的治理方向,主要集中太湖的东南,直到现在,那里还有很多与他相关的地名,如黄浦,黄埭、黄公荡、春申塘、申港......上海干脆简称“申”。
“城面溪泽,菰草相望”,菰,就是我们常吃的茭白。黄歇以菰草为名,在南太湖的苕溪,设置了菰城县,古城升级,又围一个大圈,那一定是黄歇按礼法搞的新城建。公元前223年,秦灭楚,改菰城县为乌程县。“菰城”、“乌程”谐音。东晋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县城迁到了今天的湖州城区,下菰城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回到了荒草堆。现在的下菰城,种满了庄稼,庄稼与土垣,成了新搭档。暮色四合,我们沿苕溪往回走,远处望去,遗址区内还有个小村庄,二三处灯光闪动,这情形多少让人有点恍惚,那里住的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从哪里来?月上天盖山,照新城,也照古城,是不是又一拔菰城人,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