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英国建筑杂志《Architectural Review（建筑评论）》揭晓了备受瞩目的2024年Architectural Review Emerging Awards（建筑评论新锐奖）获奖名单。在全球众多杰出的建筑事务所中，来自中国的陈东华建筑事务所凭借深圳百校焕新之南海小学项目以及一系列的研究、展览等经历，斩获优胜奖（Highly Commended Prize）。陈东华建筑事务所受到了评委们的高度赞扬，他们肯定了其对遮荫的关注——“在全球变暖的背景下，这是一个富有力量的想法”。评委们称赞这种做法“以经济的手段和轻质的结构实现最大的效果”，将“诗意带入日常生活”。南海小学，这所位于深圳南山的学府，亦成为国际建筑界的焦点。
以棚架编织校园，将诗意带入生活
陈东华事务所成立于2017年，是一家根植于广东珠三角的建筑设计事务所。据其创始人建筑师陈东华介绍，此次奖项申报提供了深圳南海小学校园焕新设计，一系列持续进行的南方民间棚架研究和建造实验，以及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影之道”展览。
南海小学的改造，与其他所有的学校项目一样，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挑战。在短短50天内，陈东华建筑事务所的团队将多达19项改造内容巧妙地编织进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从单车棚到屋顶多功能空间，再到栏杆扶手……每一项改造都如同精心设计的拼图，既独立又和谐地融入整体。
在南海小学，棚架不仅是建筑的支撑结构，更是校园故事的叙述者。它们以独特的建筑语言，赋予校园以生命力和个性。在入口处，“L”形风雨连廊以其独特的造型，承载着欢迎与期待，迎接着每一位师生的到来；在建筑物顶层，露天走廊的“一”字形顶棚，以其简洁的线条，为校园增添了一抹现代感；异形机动车停车棚以三角形填塞了剩余空间，衔接了建筑与城市界面，教师们的停车方式也因此不拘一格；此外，校园运动区域围墙在半高位置增加织物挑棚，在提供遮荫的同时，也让运动区域更加生动；在教学楼附近建有一组正交折线展墙，即是空间分割的墙壁，亦是孩子们探索和游戏的迷宫……这些结构，如同诗篇中的韵脚，赋予校园以节奏和韵律。
汲取民间棚架的智慧，建构出现代的建筑空间
据了解，南海小学的焕新汲取了民间棚架的设计灵感，这种结构在南方民间广泛用于创造荫凉。陈东华在2023年的“影之道”展览中，就呈现过这种理念。他强调，“在雨热同期的中国南方，有一种必不可少的共享空间，它似乎无所不在而又被我们熟视无睹。”他表示，“阴影”是一种自然、免费、公共的集体空间，它渗透于日常生活，融入公共空间的每个角落。
在南海小学，“阴影”成了光线与棚架交织出的乐章。建筑师以智慧回应深圳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在操场上，棚架的阴影为过往的师生提供了一丝凉爽；在图书馆的夹层加建中，阳光与阴影交织，营造出一个静谧的阅读空间……正如大奖评审们所肯定的“在全球变暖的背景下，这是一个富有力量的想法”。
“这个项目整合了场地阴影、轻型棚架、边缘空间以及南方性等议题，重新激活了一些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的日常性。在此设计过程中，与学术导师的交流也不断激发我们在轻型结构、造价适配、策展模式等多维度的考量。而这些都跟我们早前的民间棚架观察、建造实验、‘影之道’展览等研究工作息息相关，最终汇聚到一个真实的、日常的生活场景里。”陈东华说。
南山“百校焕新”行动学术策划、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朱竞翔在评价南海小学项目时也强调了这一点，“在改造项目中，完全运用轻量结构进行探索。它很好适应极短施工周期，也能见缝插针，灵活适应场地。项目也非常关注遮阳处理：从顶盖遮阳、移动式的天幕遮阳、膜结构遮阳，利用两面围合穿孔板来遮阳，多种方式都不影响通风与风载，很好适应了暴晒多雨的亚热带气候。项目本身呈现了非常清晰的个人特质。与之前的项目或竞赛不同，此项目表达了建筑师的真正的成熟，是蛹羽化成蝶的关键时刻，有着见自我、见众生、见天见地的三位一体。”朱竞翔说，“这个作品罕见的。”
意义非凡，给年轻建筑师赋能的湾区实践
深圳南海小学改造从属于深圳南山“百校焕新”行动。这一大型系列校园改造、修缮行动启动于2022年，由周红玫（总策划）、朱竞翔（学术策划）协助南山区工务署主持筹划。其首要目标是“在百校焕新民生工程的日常修缮中挖掘多样价值和目标”。
周红玫表示，百校焕新是针对量大面广的存量校园更新改造的创新实践。完全颠覆了传统的学校修缮工程操作模式，采用小微而精准的改造手法对校园现状进行织补式介入：一校一策、一题一议，每一处焕新改造都是直面学校真实且迫切的问题。我们核心解决的是如何精准使用有限资金，极其苛刻的暑假50天施工周期，迫使建筑师寻求“低造价、轻介入、快速施工”等诸多创新解决方案，高品质的公共空间生产，“《建筑评论》的奖项进一步证明了这一行动成绩斐然，大湾区的创造已登上全球性平台。这一成就将激励年轻建筑师们在有机更新、多元共治与可持续发展中作出更多探索。”周红玫说，“我一开始就坚信哪怕是零星修缮工程，哪怕是建筑的局部和片段，也可以创造建筑学的价值。陈东华的探索也基于此，这种更具普遍性，更有社会意义，让众多学校获得公平发展机会。”
朱竞翔也表示，这次获奖对于百校焕新也是意义非凡。他认为，这次获奖证明了百校焕新工作对于年轻人才成长有非常积极促进。“最优秀的人才并不需要安抚，他需要工作，需要机会，需要难题，需要学术上的支持。百校焕新是有经验的设计导师向这个年青一代建筑师赋能的过程。赋能除了优化设计技艺，主要包含时间节点的敏感性，对公共事务流程的理解，以及巧妙、适当地介入策略。人们常说体制像一堵高墙。其实里面仍是有各种间隙的。先行者需要找到这些间隙，让内部有一些流动：信息的流动及能量的流动。之后独立设计师的个人智慧就可以在里面生根发芽，结出花朵。使得岩石和绿色生态，不再只是一对冲突。这对向海外诉说大湾区发展故事，是非常有价值的。”朱竞翔说，“这次获奖也证明了——大湾区在人才的提拔方面，已经做到了国际卓越的程度。”
对话
南都：您能分享一下这次获奖的感受吗？您认为这次获奖对您的职业生涯意味着什么？
陈东华：这次获奖实属意料之外。它是对我们这些年进行的一系列设计、建造、教学、研究、展览、写作、研讨等工作的肯定和激励，而这些工作都是建筑师漫长生涯里的一部分。
南都：对于您来说，参加到百校焕新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陈东华：百校焕新行动让我看到了深圳城市极具活力的一面。这个活力不仅在于实操层面，还在于思想层面。深圳南海小学、香山美墅首地幼儿园、荔香学校等百校焕新项目的落成，固然是我们事务所生涯里的实践成果。更重要的是，百校焕新就像一个大家庭和小学院。从整体策划、行政审批、沟通设计、执行落地，到最后的展览研讨，充分反映了不同部门之间的协作、不同建筑师之间的交流。当然其中也包含了我们对传统流程、既有范式的挑战。这些年我们也被百校焕新总策划人周红玫女士、学术导师朱竞翔老师等这样的前辈所感染，要竭尽一切为公共、学科。
这些行政上和学科上的挑战，譬如深圳特有 “核增面积”的公共构筑物如何在缩短审批流程下、在暑假短期时间内得以有序建造。而这些在大写建筑学科里不起眼的构筑物，或者说深圳南海小学里的那些棚架，却成为了这些南方校园里日常生活的重要载体。这也激发了我对“建筑到房子到棚子”的逐层剥开与重新审视。平实中的诗意，正是抵抗现有“形式激进但观念保守”潮流的最大力量。
南都：除了获奖的南海小学项目，深圳还有哪些项目在进行中？
陈东华：我们在深圳落地了其他多个项目，包括刚落成的香山美墅首地幼儿园焕新设计，以及另外两个学校改造项目正在进行。此外，建筑事务所三年前与日本的藤本壮介建筑设计事务所联合中标了深圳改革开放展览馆（现改名为深圳博物馆新馆）。此项目位于深南大道与香蜜湖之间的新区核心，不仅只是一个建筑单体，还包含周边的城市公园以及地下开发。我们希望带来一座反映不同城市关系、游览体验的博物馆。目前此项目还在方案深化当中。
南都 ：对于年轻的独立建筑师而言，您觉得当下的发展困难吗？
陈东华：从实践的角度来说，年轻独立建筑师的生存往往是比较困难的。但以百校焕新、新校园等为代表的深圳创新机制，成为了公平竞争的选拔平台，给予了年轻建筑师新的实践机会。另外，在建筑行业下行的环境下，我们也可以有更多时间思考。正如前文所说，建筑师的工作不仅仅是实践，还可以包括研究、教学、写作、展览等等。
背景资料
Architectural Review创刊于1896年，而AR Emerging Awards设立于1999年，至今已创办25年，为全球新锐建筑师提供了展示才华的舞台，过往入围或获奖的时年新锐建筑师包括坂茂、Bjarke Ingels、Thomas Heatherwick、藤本壮介、李晓东、如恩设计、大舍、Anna Heriner以及近期的Frida Escobedo等等。作为今年精选的十五位候选人（shortlisted）之一，陈东华建筑事务所以深圳南山的南海小学焕新项目为主作了答辩，并最终成为三位得奖者之一，这也是中国建筑师近十年唯一入甲前三。
采写：南都记者黄璐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