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之春》登上热搜，我却想聊聊另一部韩国电影

我发现所有能够引发大多数人共鸣的好作品，无一不是在对人性展开解读，用一个个故事告诉观众改变世界的不是口号，不是杀戮，不是战争，而是发自内心对生命的珍惜。

今天我们谈论韩国电影的崛起，略有一些思想的人可能感受都是复杂的。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曾经韩国电影人也曾真心仰慕过香港电影的辉煌。

直到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和胆气。

最显著的例子莫过于《生死谍变》在上映当年观影人次首次超过了《泰坦尼克号》，将“手足之情”融入一段凄美的爱情中。

尽管今天看来，这种剧情已经俗套，但在千禧年之交，它让很多有识之士意识到：

韩国电影崛起了。

此后，关于历史、政治、战争等题材的韩国电影屡出爆款。

直到2023年的《首尔之春》，韩国人都在电影和电视剧中对政治的丑陋痛加鞭笞。

二十多年间，韩国人拥有的何止是世界对其电影艺术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自己的电影之路，尤其是关于“统一”这个话题的深入探讨，几乎可以延展到任何题材的影视剧中，如《共同警备区》《太极旗飘扬》《欢迎来到东莫村》《国际市场》《实尾岛》《铁雨》等，有一个算一个，在上映当年都是爆款。

首开先河者，还是这部《生死谍变》，它大气且细腻，专注于一个北朝女特工与南朝特工的爱情，至今我还记得当韩石圭（角色）坐在长椅上看着远方大海时的痛苦，这种情绪无声却强烈。

注意，二十多年前的这部电影，也汇聚了一批韩影老演员：

崔岷植、宋康昊、黄政民、李钟赫……

他们，见证了一部电影给一个行业带来的深远影响。

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宏大叙事，《生死谍变》开场就很血腥。

荒野废墟，军事基地。

一群黑衣男女与一群死刑犯以命相搏。争斗中有些人杀了对方，有些人被对方杀死。

胜出者……或者说幸存者都拎着人头排列。

面无表情的教官和面无表情的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是北朝严选的悲剧，因为他们注定就要在幸存之后被派往韩国进行潜伏任务，有的可能一生都在等待，然后在某个普通的日子里恢复真身付出生命。

这种人，在历史上叫“死间”。

所以一开始明贤（金允珍 饰）和特工忠源（韩石圭 饰）的结合，让大多数观众一望便知不简单。这对还有一个月就要结婚的情侣，始终都在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不同的是女方始终都知道男方在做什么，男方却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自己一直追踪的北方女杀手总是快自己一步？

烦恼之外，他不忘告诉爱人“等任务结束了我们去旅行”。

明贤总是笑着答应。

然后……

她戴上假发和墨镜，去执行下一次北方下派的刺杀任务。

这种诡异的场景一次又一次惊扰着观众的神经，我们都在想“她什么时候露馅？”接着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恩爱中沦陷。

多年后，《隐秘而伟大》用喜剧的形式展现了帅哥男主以傻子的样子潜伏在村庄里的种种笑话，这时观众口味又是一变，大家不再喜欢用沉重的视角看待严肃的政治，更愿意看到作为“人”在无奈中的妥协和隐忍。

而《生死谍变》中大量的枪战和悬疑情节，当年狠狠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同时还未完全摆脱韩国爱情电影的余味，用男女主的爱情打动了很多人。

所以我们才知道明贤是痛苦的，她爱着这个尽职的特工。而忠源是迷茫的，他希望完成任务赶紧和女友结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笼罩在他们之上的，是各自阵营的利益。

后来的《共同警备区》和《太极旗飘扬》都深刻讽刺了这种用“国家”扼杀情感的议题，韩国人把“家国”二字解析得很明白：

有“家”才有“国”。

明贤作为自幼在杀戮中培养的特工，她本是无情的，甚至连到了韩国后接近忠源都是有目的的，但人终究有情感，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因为他有“温度”，他不似自己的教官和战友，像机器一样为了任务而活，她有很多次产生了逃避的想法，但她已在局中，是双方博弈时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何止是她，忠源也一样。

韩国情报机构随时会因为任务刻意牺牲自己的线人，甚至手下。

他的同事兼好友常吉（宋康昊 饰）就是这样牺牲的。

忠源动摇在于他似乎看清了这场争斗的本质，但他和明贤一样，都身不由己。

这种悲剧是《生死谍变》的基调：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特工，都会随时因为“大局”被牺牲。

忠源看到一个和明贤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时，他心中百感交集。

在此之前他经历了什么？

北方特工组团杀到韩国，头目万坤（崔岷植 饰）以心狠手辣著称。双方发生多次交火，市区内一片狼藉。女友明贤身份暴露，在众人持枪对峙下，她选择执行任务，最后被忠源开枪击毙。

忠源人是懵的，他没缓过神。因此电影在明贤死后并没有结束，而是随着忠源的脚步逐渐找到明贤的身份——

眼前的女孩才是理论上应与忠源邂逅的姑娘，她说“明贤”是个奇怪的人，吃饭不会用筷子，总是习惯在床底下睡觉……

忠源明白那个爱人的死是注定的，他不明白他的爱人过去的生活，更不明白她为了适应新的身份做出了怎样努力地改变。但不是为了找回自己，而是为了完成任务。

那么，她到底爱不爱自己呢？

明贤说“我爱你”的时候，忠源记住了她临死前悲伤的眼神。

那是所有人在对峙中的归宿。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场战争究竟什么时候结束。

观众看来，也会代入其中：

究竟什么时候，“明贤”会像普通人那样和“忠源”大方地认识、相爱并结婚？

《生死谍变》告诉观众：

明贤和忠源，就是我们的结局。

这很残忍，远没有《欢迎来到东莫村》那样理想主义，南北方不止一次地探寻和缓，最终都在一场又一场闹剧中渐行渐远……

直到现在。

半岛史是人类历史上最鲜明的模板，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所有人，双方坚持的和正义无关，但最终受害的，都是“明贤”与“忠源”。

这才是当年《生死谍变》成为爆款，超越外国大片成就韩国影史票房奇迹的原因。

人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抽离政治谈论“人”这个本身客观存在的情感，能够很深刻、很感人、很值得讨论。

二十多年后，我看到有人在网上叹息，说“这么多人没看过《生死谍变》？！这是韩国电影发展史上的标志”。

我深以为然，因为随着世界剧时的变化，南北双方又回到了对峙状态。

曾经被一代人热议的《生死谍变》终究被掩盖在了历史中。

上一代人还记得“我们该干嘛”，下一代人又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有人说一部好电影能改变国家，当真如此吗？

如今人们太容易被一种似是而非的口号影响，忽略了人作为个体本身的意识。《生死谍变》中崔岷植饰演的万坤如天生的杀戮机器，他唯一流露人性的地方就是在明贤还是被训练的“产品”时丢给她一块吃食，让她多了一份体力保障。但随即，这种人性被他藏了起来。

我发现所有能够引发大多数人共鸣的好作品，无一不是在对人性展开解读，用一个个故事告诉观众改变世界的不是口号，不是杀戮，不是战争，而是发自内心对生命的珍惜。

它不一定是表象地陈述，但一定是刻骨的遗憾。

如明贤养的一缸鱼，她的秘密隐藏在缸内沙土中，她自己也像那条鱼一样，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下，她的生活和鱼缸一样，随时可能被击碎。

当人们发现她的秘密时，她努力维系的美好生活也就结束了。

《生死谍变》被包裹在枪战片的外表之下，观众走进影院看紧张刺激的大场面，接着被明贤的死震惊，最后和忠源一起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陷入沉思：

美好，竟如此幻灭了。

后来很多韩国电影，都没有达到第一次具体呈现的这种震撼。

可喜的是，后来这些作品都在用“人”的角度讲故事。

他们认为这是应该的：

难道……还有其他角度看待我们的世界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有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