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死、遁去、投湖自杀、被害?消失押赴入京路上的活佛,死因解密

1706年,即康熙四十五年,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在押赴入京路上圆寂。消息传回拉萨,僧众无不伤心落泪。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当年,仓央嘉措虚岁仅仅25岁。

僧众为仓央嘉措之死痛苦,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活佛且英年早逝,还因为:他是历史上最会写诗的活佛,他离世前,他的诗句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

民众通过他的诗句,读懂了他的多情、悲苦、无奈和慈悲,他的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几乎人人都能吟诵。如此仓央嘉措,早已深入民心,他的死,又如何不让民众禁不住扼腕叹息呢!

相比其他活佛,仓央嘉措是最像凡人的活佛,他的“像凡人”的特性,与他在民间长大有关。

仓央嘉措生于西藏南部门隅纳拉山下的一个农奴家庭,父母都是贫寒的农民,他的家中世代信奉宁玛派佛教。

他出生于1683年3月28日,他出生当日,最先来祝贺的是屠宰人那森。活佛的踏生者,竟是一个屠宰人,这多么矛盾啊,一如仓央嘉措无法掌控的传奇的一生。

仓央嘉措3岁那年,寻找转世活佛的喇嘛们抵达了他所在的小村庄。当天,他一把抓住五世达赖留下的法器,因而被确定为五世达赖喇嘛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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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达赖与清顺治皇帝

然而,仓央嘉措就是五世达赖喇嘛转世的消息并未被公开,连他的父母也不知情。原来,当时政局混乱,为了不引发动荡,五世达赖圆寂后,消息一直被当时的摄政王第巴·桑结嘉措隐瞒着。也是因此,仓央嘉措始终被养在原生家庭里,而未被接到布达拉宫。

仓央嘉措的少年时代,是在贫穷中度过的,他的父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因过度劳累而染病,并早早离开了人世。仓央嘉措只得和母亲相依为命,这期间,他体会了人情冷暖,也遭受了生活的种种磨砺。

9岁那年,仓央嘉措被招收进寺院学经,在寺院,他阅读了有关星相学的著作《白琉璃》,也读了五世达赖的传记《土古拉》,也读了《般若波罗蜜多经》等诸多佛学经典。但他最感兴趣的始终是诗歌,这些诗歌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这份热爱,让他开始拿笔写诗。

因为一直在尘世长大,仓央嘉措一直将自己当成俗尘人。14那年,他还陷入了与美丽姑娘达娃卓玛的热恋中,他们甚至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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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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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情人达娃卓玛故居

然而,就在这一年,康熙在平定准格尔叛乱过程中,得知了五世早已圆寂的消息。一怒之下,他致书严厉责问桑结嘉措。桑结嘉措知道瞒不住了,便一面认错,一面派人迎回仓央嘉措。同在这年,仓央嘉措的母亲辞世了。而他的情人,也不知所踪。

一个童年、少年时代都在凡尘长大的活佛,何况,还遭遇如此多变故,如此,他如何能安心在布达拉宫做活佛呢?更何况,仓央嘉措还是一个根本无法掌控权力的“傀儡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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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痛苦不已,他的痛苦,来自于对凡尘一切的留恋,来自于对母亲的想念,来自对情人的思念。

仓央嘉措经常偷偷穿上普通的衣服、戴上假发去世俗闲逛,并写下了大量诗歌,他还再次与一位美丽的姑娘陷入了热恋,他为这位情人写下了诸多至情至性的诗句,他还经常留宿世俗女子的家中。仓央嘉措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一次次触发禁令,他行为,让他遭受了严厉的惩罚,也让他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仓央嘉措的处境本就是难的,他注定是政斗的牺牲品。也因为政斗中桑结嘉措被杀,他彻底失去羽翼,他被定为“假活佛”,并在24岁这年,被蒙古军押赴北京。

仓央嘉措的经历,让他与其他活佛截然不同,民众对他的感情自然也完全不同。他太像个凡人了,他的悲欢和民众完全一致,他的诗歌又将他的喜乐悲欢传递给了民众。可以说,他和民众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更没有隔阂,他们爱重他,也怜惜他,并对他的悲惨结局充满了同情。

也是因此,关于仓央嘉措押赴北京过程中如何死亡的说法中,有一种“美化说”,这种说法认为:仓央嘉措并没有死在路上,而是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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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去说有模有样,其中一种版本的遁世说,被记载在法尊《西藏民族政教史》卷六第六节中,原话是:

“次因藏王佛海与蒙古拉桑王不睦,佛海遇害。康熙命钦使到藏调解办理,拉桑复以种种杂言谤毁,钦便无可如何,乃迎大师(仓央嘉措)进京请旨。行至青海地界时,皇上降旨责钦使办理不善,钦使进退维艰之时,大师乃舍弃名为,决然遁去。”

这段记载翻译成白话文是说:康熙派人迎仓央嘉措进京过程中,到了青海地界时,康熙突然改变了主意,并下了圣旨指责他们“迎大师进京是不妥当的”,于是钦使进退维谷,无奈之下,仓央嘉措为了避免钦使和皇帝为难,于是就决定舍弃一切遁去。

这一版本的遁世说还交代了仓央嘉措遁去后的结局,曰:

“(仓央嘉措)周游印度、尼泊尔、康、藏、甘、青、蒙古等处。宏法利生,事业无边。尔时钦差只好呈报圆寂,一场公案,乃告结束。”

成书于1757年的《仓央嘉措秘传》则说:仓央嘉措在赴京途中,走到更尕瑙尔时,施展法术,于夜里向东南方向遁走。书中这样交代他遁去后的行踪:

“此后,他去过打箭炉、峨眉山,又回到西藏的拉萨、山南,还去了尼泊尔、印度,再返回西藏及西宁,最后在今内蒙古的阿拉善旗圆寂。”

还有的遁去说版本说:仓央嘉措遁去后收了弟子、并努力弘扬佛法;用手杖捅出一口清泉,名为拉先泉。

还有的民间遁去说版本,说仓央嘉措曾在青海用大法力从刑具中脱身,去五台山住了几年,后去阿拉善旗为蒙人牧羊。后来羊被狼吃、被主人训斥,他遂将狼领到主人跟前说:“羊是它吃的,你同它理论吧!”蒙人这才知道自己的牧羊人是六世达赖。

所有遁去说版本,都有两个共同特点:都从青海遁去,遁去后去了国内国外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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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去说是民间最认可的一种关于仓央嘉措的死亡说,然而,这类说法全都经不起推敲。别的不说:若仓央嘉措未死,而只是遁去,以他热爱诗歌的秉性,他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诗作。另外,仓央嘉措遁去的可能性极低,因为押送他的是健壮的蒙古兵,而他并不会武功,更不会法术,他几乎不可能从蒙古兵手中逃脱。

何况,仓央嘉措并不想逃,他甚至还透露出了想去北京见康熙皇帝的想法。要知道,五世达赖就曾见过清顺治皇帝,“受皇帝召见”一事,一直让他充满期待。

综上,遁去说,仅仅是民间不想接受他死亡的事实,而美化其结局的结果罢了。历史上有个常见的现象,就是人们往往会在普遍恐惧、仇恨的和普遍爱戴、同情的这两种人死去之后,编造出其“没死”的传说出来。这是规律。

人们编造这样的传说,无疑是感情上的原因,前者基于畏惧,后者基于爱。

“病死说”是关于仓央嘉措死法中,记录最多的一种,正史的记载,正是采用“病死”。《清史稿·列传·藩部(八)西藏》中这样记载仓央嘉措病故的细节:

“四十四年桑结以拉藏汗终为己害,谋毒之,未遂,欲以其逐之。拉藏汗集众讨诛桑结。诏封为翊法恭顺拉藏汗。因奏废桑结所立达赖,诏送京师。行至青海道死,依其俗,行事悖乱者抛弃尸骸。卒年二十五。时康熙四十六年。”

这段记叙非常详尽,讲述了桑结与汗王拉藏汗政斗,桑结失势,桑结所立的六世达赖也被拉藏汗废,并被诏送北京。押送北京途中,在青海病故,依据西藏风俗,“行事悖乱者(参与惑乱者)抛弃尸骸”,也就是说:他的尸体也被随意抛弃了。

同为正史的《清圣祖实录·卷二二七》里,也将仓央嘉措的死记叙为“病故”,只是其死亡地点为:“行至西宁口外”。原文如下: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庚戌,理藩院题:‘驻札西宁喇嘛商南多尔济报称:拉藏汗送来假达赖喇嘛,行至西宁口外病故。假达赖喇嘛行事悖乱,今既在途病故,应行文将其尸骸抛弃。’从之。”

《西藏史地大纲》也将仓央嘉措的死因记叙为“病死”:假达赖行至青海,病死,时年二十五岁,康熙四十六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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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部分记载仓央嘉措病死的史书中,还具体谈到了仓央嘉措的死因:患水肿病而死。

正史所记载的仓央嘉措的死因很详细,且正史记载都是根据正式的档案做出,不同于道听途说或稗官野史,可信度高。但有一点却仍相当可疑:仓央嘉措自小在高原长大,身体健康,擅长射箭、还会跳舞,且从未有过任何基础病症,被押解时,他还正当青壮年,何以会在赶路途中,直接就病逝了呢?这明显不合常理啊!

相比“病死说”,“自杀说”更加站不住脚。原因很简单:西藏人的观念和习俗是不赞成自杀的,何况仓央嘉措没有自杀的必要和理由。相反,他的求生欲非常强,他渴望与心爱之人双栖双飞,甚至对于召他入京的康熙皇帝,也有几分期待。这样的人,又何以会自杀呢?

关于仓央嘉措之死因,最靠谱的是“被害说”。“被害说”主要出自《第巴·桑结嘉措事迹考》,书中记载:

“当第巴·桑结嘉措被杀的第二年,仓央嘉措便紧跟着断送在和硕特拉藏汗的手中,死在青海湖畔遂解的途中……被弄死在青海。”

意大利传教士的说法里,仓央嘉措也是死于被谋害,但这位传教士却并未讲明:究竟是谁害死了仓央嘉措。

历史学家曾文琼在《历史知识》一书里,也将仓央嘉措之死,描述为“被害死”。书里记载:

“仓央嘉措曾通过一个藏兵托人将自己写的信交给情人仁增旺母,说:‘白色的野鹤呀,请你借给我翅膀,我不去远方久住,只去理塘一趟。’之后不久,他在行至青海湖畔时,被拉藏汗(汗王)谋害。”

仓央嘉措被害死的可能性极大,因为他实际早在3岁那年,即被定为活佛那天起,就注定会卷入政斗。当时,桑结嘉措对五世达赖之死秘不发丧,还勾结噶尔丹,企图武力驱逐蒙古驻军。他的冒险举措得罪了康熙和拉藏汗,他战败被杀后,他选定的六世达赖自然不会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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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结嘉措

政变结束后,对任何一方而言,仓央嘉措都是一个烫手山芋。拉藏汗迫切想要除掉仓央嘉措,康熙也没有理由保护他。

对于拉藏汗和康熙而言,仓央嘉措死在路上,是最妥当的结果。如此,仓央嘉措进京路上被害,就成了必然的结局。

但仓央嘉措毕竟是活佛,对于所有人而言:一个被害死的活佛,哪怕已被官方认定是“假活佛”,也不合时宜。于是,仓央嘉措被害死后,上报者说他“病故”,并“毁尸灭迹”,也成了必然操作。

仓央嘉措之死,一如他在凡尘的诸段情感:都是一开始就已注定的结局。而这样注定的命运,仓央嘉措早已在诗中,似有预见般写出了,他说: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与玛吉阿米的更传神,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世间安得双全法?为寻求双全,仓央嘉措曾在叛逆和戒律中挣扎,他也曾想用满腹才情蘸着笔墨找寻答案。可最终的结果是:他既未成佛,也未能求得真爱,他既负了如来,也负了所爱。

然而,仓央嘉措的悲剧,恰成就了其传奇性。这似乎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