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砍柴草的日子

潮新闻客户端 林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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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簌簌,渐入深冬。望着远处的山峦,我想起小时候砍柴、挑柴、装运柴草的日子。

老家原居深山冷岙密林,常有白云飘逸,那里是舟山本岛稀有的崇山峻岭;走进此地,人们恍如来到大陆区域的大山深处。其实,从高山腰往外张望,海岸近在咫尺,穿梭的船只时时隐约可见。

山林地带,每一片均有使用权归属;在燃气尚未普及之时,人们烧火取暖的只有稻草、柴草、木头;那时城里不少人家还有煤球可用,农村人凭借房前屋后的山林,在每年秋冬季节,上山砍柴,用于烧饭煮菜;往往是,本来还是一片暗绿色或彩色山林,半个月左右时间,每个山头都变了颜色,山地表几乎呈白色或褐色,光秃秃的,只有那些尚留的大小松树,支撑着大山的姿色;后期,松树受松毛线虫危害,一段时间,每到砍柴季过后,一个个山顶就彻底变成了光头、癞头。

一座座山上的柴草归属,不仅仅是属于山脚边的村落,相当一部分属于周边甚至更远的村落家庭。于是砍柴时节,邻村的劳动力,三五成群,带着扁担、绳索、柴刀等工具,起早摸黑,来我家附近的山上砍柴。我偶尔也加入过砍柴大军行列。

砍柴绝对是苦活,右手拿着类似镰刀的柴刀,左手抓住柴草,这柴草,大多是硬的柴棒,有的植物还有齿、有像刀片一样的芦柑叶片,抓下去,往往手心一带甚至手背皮肉被刺破、割破,出血、流血,很正常;活干完后几天,这些破损的地方就自然结痂了,除非伤口很大,才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山大多比较陡,有的柴草甚至就在悬崖一带,砍好的柴要挑下来,确实考验功夫。如果走路不小心,或脚底打滑,连人带柴会滚下山去。但那时的人们都很经得起摔,翻几个跟斗后爬起来,找到滚散的柴草,哈哈一笑,继续小心翼翼地挑。我也挑过柴草,分量虽不重,但挑过之后,肩膀要疼好几天。

挑柴草时,都会有一根“垛柱”(当地土话),也就是类似树杈的棍子,放在左肩,与右肩的扁担形成一种相互协作、相互借力的局面,这样右肩的压力就明显轻了。挑到中途,要歇歇脚,“垛柱”一头置地,有枝杈的那一头托举扁担,前头的柴把悬空,后头的柴把接触地面,再起来挑时,用劲就可以少一些,轻松多了。

辛辛辛苦苦砍下来的一把把松散的柴草,要捆在一起,也要有点方法技巧的。捆柴前得先铺好两条绳子,这绳子一般是用稻草搓成,用有骨子的长条硬柴打底,然后软柴草一层层放上去,好在柴草都是长条的,所以那怕纯粹的软草、短草,砍柴人总有办法把它交错着捆起来,有能耐的还捆得很大。正劳力挑四把甚至六把柴草,每把柴草形似柴油桶,力气小的挑两把、三把。

砍柴的季节,也是无形中比谁家砍得快的季节,所以,那个时候家里劳动力多的人家,没几天,自家山林地的颜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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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资料图。视觉中国。

柴挑到家里后,就堆放在一片空旷地叠起来。这些柴,自己烧还是次要的,每到冬季,远处乡镇的人们就开着大大小小的拖拉机或运输车,来到我们这里来买柴草。

他们买去用于砖窑厂烧制砖瓦。那些乡镇的砖窑厂要烧制大量的砖瓦,缺乏煤炭的岁月,只有用柴,用大量的柴。所以,待远处乡镇砖窑厂的拖拉机成群结队过来时,老家门口那条公路上就好不热闹。秤重、装载、系绳。每户每家有柴,从早忙到晚,像过节一样。装柴叠到高处时,有人在下面送,有人在上面接应,顺着移动的梯子,把一捆捆柴草背上去,直把拖拉机装得开起来似乎要侧翻的样子;确实,如果拖拉机手技术不高,半途侧翻的事故也会发生。傍晚时分,待拖拉机都开走了,柴草装完了,这一带村落的人们喜滋滋数起了现钞。对于他们来说,这年口,买柴草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就如后来有些人家养猪养鸭养鸡的收入。

那年代,自家炊事用的柴草,有很大一部分是松树的针叶。落在柴草间的针叶,是用一种如钉耙般的竹耙去梳的。半天功夫,往往能梳一大捆,根据自己的力气情况,或背或挑搬回家,如果有些湿的,还得用日头晒一下。这类柴草,因为松叶有油,放入灶头,烧起来时会发出滋滋的声响,火也一下子也会旺起来,感觉过瘾。

岁月如歌,光阴如水,这至少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后来,随着燃气的普及,农村人再也不用盯着一亩三分山林地,苦苦地砍柴,险险地挑柴,累累地装柴,望穿秋水,盼着外面的拖拉机来运柴,指望着有限的柴草给家里带来收入。家乡的那些崇山峻岭,再也不会出现“光头”景象了。已有许多年没人去砍柴了,草长林悠山更美,山上各类灌木、树木郁郁葱葱,春天山花烂漫,野兽时有出没。

近两年,山间道路逐渐修到山顶,山顶、山腰有了茶吧、休闲屋、民宿,这绿色的大山山顶,被冠以各种有文化意蕴的名称,有的已开发成景区,有的俨然成为旅游打卡网红点,这可是过去人们所不敢想象的。

山林的老黄历,那是抹不去的艰苦岁月,曾经被年年收割的一座座山头,如今终于用另外一种方式,给山民带来一种悦目的享受,展示着一道道甜蜜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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